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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丽娅不能理解。她开车下山去往父母家的农舍,奥罗拉和她所有最宝贵的财富都堆在了路虎的后座,她完全搞不清亚历山大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我们到了!”奥罗拉边喊,边冲出车,跑过去打开了厨房门。她猛扑进凯瑟琳的怀里:“谢谢你们让我留下来,‘莉莉’可以睡到我床上吗?我担保一早它需要喝奶时,我会立即把它送回到它妈妈身边。”
“现在,我们等小狗不用再喝奶时,才把小狗从妈妈身边带走。我们也不让小狗上楼,除非在极特别的场合,比如你在这儿的第一晚。”凯瑟琳抚摸了奥罗拉的面颊和赤褐色的鬈发,和她女儿交换了一个顺从的眼神。
下午茶时间之前,谢恩带奥罗拉去了高处的田野,那儿是羊产羊羔的地方。
“真是令人惊叹,”凯瑟琳说,“我说过,由瑞恩家来照看一个莱尔家的小孩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哦,妈妈,茶叶够多了!过去的事你还没有谈厌吗?”格丽娅接着说,“显然,你喜欢她。”
“是的。”凯瑟琳内心足够强大到承认这一点,“不管怎么着,尽管我对她反感,但那孩子博取了我的感情。你爸爸,注定要无功而返,我感觉他想要重温你小时候的那段时光。他把我们那间空房漆成了粉红色,甚至还去科隆给她买了些玩具娃娃。你从没见过那种丑脸娃娃,格丽娅。”凯瑟琳咯咯发笑,“不过他在尽自己的本分。你弟弟,也着了她的迷。”她补充道。
“你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妈妈,等到亚历山大回家就结束了。”
“听着,一个莱尔家的孩子住在瑞恩家,从来都不是什么权宜之计。”凯瑟琳对她女儿摆了摆手,“不过我得承认,奥罗拉让我们所有人获得了新生。”凯瑟琳把水壶放在炉灶上煮,“我也许会使出浑身解数对她好。我早就承认过,涉及一个莱尔家的孩子时,我的态度跟家里的其他女人一样恶劣。可是她让我会心微笑,谁又能对此说三道四呢?”她转过头面对她女儿,双臂交叉,“更重要的问题在于,格丽娅,你打算怎么办?奥罗拉安心地待在这儿,起码你可以不受拘束地做决定。”
“没错,妈妈。对此我心怀感激。要是我说我已经做了些决定,我是在撒谎。也许要等这些戏剧性的事情过去几天再看。”
“好的,”凯瑟琳叹气道,“还有关于亚历山大,就算是我,也能看出他是个帅气的小伙子。看见他……”
“妈妈,正经点。”格丽娅笑着说。
“我一向很正经,这点我夸大了,”她咧嘴而笑,“他是一个女人所梦想的完美男人,对吧?好了,我们今晚会享用一顿丰盛的晚餐,我得为我们的小公主摆上点特别的东西。”
那晚,餐桌旁多了奥罗拉,就完全不一样了。奥罗拉对于她故乡的古老歌曲似乎一无所知,这可吓到了约翰。晚饭后,约翰拿出他的班卓琴,一一演奏。谢恩,打破了他这辈子的习惯,没有去酒吧。他们五个人跳起了爱尔兰吉格舞,直到奥罗拉打起哈欠,格丽娅发现她眼中满是疲惫。
“现在该上床睡觉了,宝贝。”
“好。”她几乎是充满感激地说道。
格丽娅带奥罗拉登上狭窄的楼梯,走进全新装修的空房,给她换上睡衣,盖好被子。
“我爱你们全家,格丽娅。我希望我能永远不离开。”奥罗拉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地半合上眼睛。
格丽娅还没离开房间,奥罗拉就进入了梦乡。
马特回到家里,把装衣物的旅行袋放进杂物间,以待稍后洗涤。接着他走进厨房给自己弄了点吃的。跟查莉那帮人烂醉如泥的那一晚后,从隔天的早上开始,他就没有回来过。他慢慢走进起居室,眼下公寓里空无一人,他大感欣慰,一头倒在沙发上。查莉估计早搬走了。想必现在她自己的公寓已经重新装修好,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想到那天早上的情景,马特面红耳赤,当他看见查莉,意识到她赤身裸体躺在自己身旁时,他吓了一跳。他冲了个澡,把随后几周要用的东西收拾进包里,然后像一个不受待见的情人一样蹑手蹑脚出了自己家。最糟糕的是前一晚他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他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查莉没再联系过他。他们共度的那晚过后,并没有出现原本料想的那种暧昧或是亲密的谈话。他也没有联系过她,他到底能说些什么?他需要她先起个头,这样他才能做出适当的回应。
马特听到钥匙在锁孔中转动的声音。查莉走进门来,惊讶地看着马特。
“嗨,没想到你在家。”
“真的吗?”马特紧张地说,“说来也怪,我就住在这里。”
“没错,你就住在这里。”她说着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她转过身,穿过起居室,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你还好吧?”马特叫道,她的沉默寡言有些反常。
“是的,我很好。就是有点累了。”
这是那晚他见到她时的最后情形,实际上,随后的一周都是这样。他们都在家时,对于他的问题,查莉总是简单答上一句,就进了自己房间,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再现身。马特知道她在避开他,也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让他大伤脑筋。
最后,马特觉得唯一能做的是直接面对查莉。那天晚上,她回到家,走到冰箱前给自己倒了杯牛奶。
“查莉,亲爱的,我想我们真的得谈谈。”
查莉本要穿过起居室到自己的卧室,她停下了脚步:“谈什么?”
“你知道要谈什么。”
查莉端详了他一会儿:“该怎么说?事情发生了,是个错误。你分明后悔……”
“哇!”马特本能地把手臂伸到身前,“在此打住。我建议我们去吃点东西,顺便把事情说清楚。”
“好的,”查莉耸了耸肩,“如果你希望如此的话。我先去洗个澡。”
一个小时后,他们在几个街区之外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对面而坐。马特喝啤酒,不过查莉拒绝喝酒,她喝的是水。
“你还好吗?身体没事吧?你平常不会拒绝喝酒,查莉。”马特笑道,想打破这种紧张气氛。
“我这会儿不太舒服。”
“你应该去看医生,让他们检查一下。”马特劝告道。
“是啊。”查莉双眼低垂,她拨弄着餐巾,不愿意接触他的目光。
“嘿,查莉,我正在跟你说话。我显然干了让你烦心的事,很抱歉。”查莉仍然一言不发,马特果断地继续讲。
“亲爱的,问题在于,那天晚上我有些迷糊。这家伙肯定是老了,不像以前能喝酒了。”
这个冷笑话没有引发任何回应。
“瞧,”他又试着开口,“老实说,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糊里糊涂。我们从餐厅回来后,我的意思是,我们做……我……”
马特慢慢停住了。在查莉回应他之前,他没法再说下去了。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他,搞不清她的眼神里是悲哀抑或是愤怒。
“你不……记得了?”
“嗯,”马特脸红了,“我不记得了。真的非常抱歉,不过我最好还是实话实说。”
“老天,”查莉叹气道,“唉,你想敷衍了事?”
“我能说什么呢?我很难堪、恐惧。我以为……我们以前也不是……没有……我的意思是……那样过。”
“哦,”查莉的目光呆滞,“所以一切都没什么了,是吗?你上了我这件事‘不错’,因为我们以前做过。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吗,马特?”
“不,我——该死,查莉!”马特心烦意乱地用手捋了一下头发,然后看向她,“你是说真的?你说那天晚上我‘上了’你?”
“是的,马特,你在指责我撒谎吗?”
“当然不是。真见鬼!我不相信我会那么做。对不起,查莉,真的非常抱歉。”他强调说。
“好吧,”查莉耸了耸肩,“你肯定不像我这么懊悔。别担心,我很快恢复正常,该干什么干什么了。不管你记不记得,事后的两个星期以来,你一句话都没有,这已经摆明了一切。本来应该由男人打电话给女人,如果你忘了的话。”她补充说,“你利用了我,马特,这不是我该得的。”
“你不该得,”马特附和说,她冷酷的目光让他坐立不安,“我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浑蛋,要是我是你,肯定跟我一刀两断。”
“我也转过那个念头,”查莉同意说,他们的比萨刚好端上来了,“我的意思是,好歹我们是朋友。你对待最可恶的敌人,也不会用对待我这种方式。”
“是的。”马特力图应付这种局面,他简直没法相信这都是自己惹出来的。查莉描述的那种行为完全不像他,因此他没有办法为自己申辩,“查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天哪!此刻我都不知道我是谁。我一向以身为一个‘好好先生’而自豪,也许从某方面来说,我得承认我不是。”
“没错。”查莉往嘴里塞了一小片比萨,慢慢咀嚼,显然不甘心让他逃脱责任,“仅仅是也许而已,你不是。日日夜夜,我在那儿听你倒关于格丽娅的苦水。当你需要我时,我尽量在旁边。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嘿,查莉,我明白,”马特吸了口气,她的言语攻击让他一阵晕眩,“你还真能让人心情变糟。”
“对不起,马特,”她承认道,“但是那天晚上,你上我之前,你的甜言蜜语可不少。”
“真的?”
“是啊。譬如说,你告诉我你爱我。”
马特感觉自己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但这些肯定是真的。查莉怎么会撒谎?她可不是那种女孩。他们一起长大——除了格丽娅,女人中他最了解她。马特无话可说,他一声不吭地坐着,瞅着桌子对面的她。
“唉,马特,”查莉长叹一声,“我了解你现在不在状态。那晚你喝醉了,我相信你是说了些无心的话,做了些无心的事。我是个傻子,我拿你的话当真,自愿上钩,我本来不应该这样。所以我认为这也是我自己的过失。”
“见鬼,查莉!这绝对不是你的过错。这是我的过错,我不希望你承担丝毫的责任,要是有后退键给我按就好了。你是对的,我现在状态不佳。但那不是你的问题,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伤害了你。我很惊讶你没有搬出去,没有下决心再不跟我讲话。”
“要是情况允许我肯定那样做了,只是我的公寓装修需要更长的时间。别担心,马特,”她悲哀地耸了耸肩,“一旦那里可以住人,我就会搬出这里。”
“我们的友情就此结束了吗?”他放慢语速。
“我不知道,马特,”她叹了口气,“既然现在提到了,我需要时间来彻头彻尾想一想。”
“当然。”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马特,请老实回答。你说……那天晚上我们做爱前你说的那些话,都不算数,是吗?”
“你是说我爱你?”马特问道。
“是的。”
“我当然爱你,查莉,”他耸了耸肩,“你知道我爱你,我没有说谎。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们有一辈子的交情了,你是我没能拥有的那个姐姐。但是……”马特叹了口气,完全不知道下面的话该怎么表述。
“不是那种爱。”查莉提示道。
马特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是的。”
“因为你还爱着格丽娅?”
“嗯,我猜是。”
马特看着查莉又切下一小片比萨,用叉子叉起,完完全全地啃掉。她勉强咽下食物,然后突然站起身来,“对不起,马特,我要去下洗手间。”
马特看着查莉以她的教养所能允许的那种速度,迅速地穿过餐厅,从阶梯下去不见了。他把比萨推到一边,胳膊支着桌子,用手搓着脸颊,这是一场噩梦……他怎么会做查莉描述的事?他,一个心理学家,熟知人性的弱点,自己却沦为人性弱点的牺牲品。
马特思忖着自己到底怎么了,三十六年来,他整个的自我形象都是建立在他是个“好人”的认知上的。他相信自己素来尊重女人,从没有伤害她们,或是占她们的便宜。珍视她们的能力与品格,他讲话做事从不辱没自己所受的教养。尤其是马特一向诚实,想到那晚跟查莉——他最亲密的朋友之一在一起时他没能如此,这让他对自己充满反感。
马特看向台阶,查莉仍没有出现。起码他要有勇气诚实面对她,清楚明白地告诉她,他们没有未来。不管这会伤害她多深,即使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给他们的友情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马特知道必须这么做。
因为……
不论马特是否喜欢或是承认,令人痛苦的事实是他仍然爱着格丽娅。
查莉从洗手间出来,坐到了马特对面,脸色苍白。
“你还好吗?”马特皱眉问道,“你看上去糟透了。”
“不,”查莉摇了摇头,“我不好。我一点也不好。”
“是因为我吗?我的缘故?”
“是啊,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有责任,”查莉抬头看向他,眼泪汪汪,在苍白的肌肤上晶莹透亮,“因为问题在于,马特,我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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