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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生是在半夜里下了火车的。/p
同路人都朝一个方向走着,互补搭声,只管拿好自己的行李。/p
站口广场上,模糊的面孔在眼前游动,没有应答声,更不知往哪找地方落脚。等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一路站票,已困顿不堪,很想躺下来,哪怕是个破草席呢,只要能躺下来,把身体平放在上面舒坦会儿,也是不错的。他们在昏暗的灯光处意图向背行李的人群中去捞人,就想浑水摸鱼一样,只要手伸过去是不会错过的。见单人行走的便追上问,去哪里,可以把你送过去。福生没有惶恐,只有得意的满足,好使自己镇静下来,打算何去何从。/p
公交车站牌下,连鬼影都无,不免走过去会撞上。蹬三轮的很像夜游神一样在四下里寻活人。行李包背着,俩手提前一个长提包,装着在校是穿过的衣服和几本书:《道德经》《伦理学》《宋词三百首》;生活用品在另一个包里,每走一步,便发出声响,似乎和他一样着急能够寻到一个安身休息的地方;在火车上,本来就拥挤不能站脚,却偏有人来回的走。实在找不都合适的座位,如果在眼前有个空位,一步跨过去就是自己的,他想。也有在身边蹭过来蹭过去的,或站,或蹲。在车厢的连接处的手扶杆上支撑着身体和行李的重量。这时,他又听见有人在问:去哪?送你,很快的,可以便宜的。之后的话便是没人听到了。/p
福生不理睬问他的人,那些人图谋不轨的骑着三轮车围着你转圈。忽而,有个男的用不熟练的普通话,一手扶手把,一手握住刹车柄。一辆很沉闷的车辙声停在跟前。“去哪呀”福生脑子里在猜想后面的事,不管怎样都要先迈出这一步,现实?这就是现实的。回过神来不如直接说,在附近找个旅馆,帮着搬行李。然而,他大胆地问那个人,“师傅,哪有旅馆。”“旅馆?哦,在火车站后面就有,我经常跑那,去吗,去,我就拉你过去,不远,分钟的,很快!”在夜里坐三轮车的感觉好比“云中君”驾驭着龙车在夜空上飞行。/p
三轮车在前方灯光通明的地方慢下来。路边的街面上飘散着馊饭味儿。同时混合着弥漫的潮气叫人作呕。车钻过桥底下上坡拐弯时,师傅用力蹬了几下,车子发出忧郁的声音“哼!————”福生自己也觉出整个车辆的重量加上人和行李的重,已经把这个本该歇息的三轮车也极不情愿的有了怨气。上了坡,那灯光通的地方就是那家旅馆。灯光通明,发出刺眼夺目的晕光。 “到了,就这家,多上钱的房间都有,你自己去里面问老板,”福生给了他十块钱,师傅把行李包放在路牙边上,小木箱子他一直拎在手里。师傅跨上三轮车在黑暗的路面上消失了。然后,自己提着东西,一边走一边提醒自己要谨慎进去。/p
高柜台前站着一个不同于三轮车说话口音,普通话带点儿官腔的一个中年男人。“住宿?”福生放下行李包,便觉得好笑,你这除了住宿还能有什么。怀疑总是对的,太突然的话会叫你摸不着方向。“啊,有单间吗?”那男的看着这张生面孔必然早已猜到是个学生的来住宿,目光打量客人是他的习惯也是他对房间准确安排心里有数。他从柜台里唰啦拿起个圆盘形的东西,上面挂满钥匙,白字写的号。说;“楼上有间昨天退的客房,那人在这儿住了几天,办完事就走了,你来的正好,不然,这房间留不住。”/p
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行李包,小木箱也可以和我一样能够睡个安稳觉了,福生想。/p
“你这儿的旅店还算好找,老板这么称呼。”福生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旅店老板没理他,领着他上了二楼。在最末端开了门,“这屋里是干净的,洗漱在楼下,厕所在前面,出了门走路不到五分钟。”/p
旅店老板拿起钥匙,唰啦声紧也跟着他下了楼。/p
房内单人床一张,床头柜上一台电视机,没有座椅。脚上的皮鞋已穿成了布鞋帮子。福生在床底下发现两只鞋:一只蓝色,一只浅黄色,差号穿上,后跟还缺了圆边;电视机在床头柜上安逸的怕认生,有人住进来,自己便又要不消停了。开关有了明亮的痕迹,灯光照在床上像要塌陷,把床单撕裂开来。放在床头下角处,又向屋内的东西扫视一遍看是否有什么可疑不当之处。拿出差号的拖鞋,关门下楼来。/p
他站在柜台后似乎站了很久,把写好的收据平放,等着这个学生样的年轻人。进来时没看清他模样,这会儿才觉出旅店老板没什么好脸色。窄肩膀,廋高条僵直着脸,左边嘴靠上点有个玉米粒大的痦子。一说话,才使它活泛起来。保持着店虽小,但有良好信誉的形象。/p
福生拿起收据迟疑不签字,在备注里写十二小时。他没问,就把收据叠成对角放进皮夹包里。他又给要身份证。福生想,身份证应该是不能给人看的。“不拿身份证登记,要是查起来,可别怪我没给你说。”福生屈尊不屑一顾的给拿出来给他。“用完马上还给我。”只见老板在一个本子上点一下头写一个,挨着把号码写完,放到吧台上。转身又把圆盘扔进抽屉里。盖着衣服,缩在一张类似沙发的床上睡下。/p
福生自以为还是会办事的,去应付这些人的模样,他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倒不是这副善与恶的模样,而是把这个当成了伪装一只穿在身上。这样的外套,他觉得不美观,不如兽的皮毛。/p
然而,把东西放好,听到的是火车站的鸣笛声,似空袭警报拉响在附近民房外怒吼着。福生摸着墙爬到了二楼,有三盏灯熄了。牌子上的光照着楼上,煞白的看不见字。没有引起她的好奇心,反而是进屋脱鞋睡觉,滚到床上,便关了灯。即便在这样屋里关了灯,外面的灯光依然还会亮着。有亮光的窗户透着粉红的光,隔着层报纸,明暗是看不清字的。也就没有在意写的什么。有一阵空袭警报甚是呱噪。房内看不见任何东西,躺在床上舒展筋骨,倦怠似乎已经适应了屋里的陈旧布置。离天亮不到三个小时,睡着睡着,迷糊中听到有种声音,轻微的又是极远的不停地呻吟,好像是女人的声音,细听着;绵绵而无力,无力而尖叫,尖叫而低缓,低缓而又带着硬物的撞击声。“是床,板凳,还是管他呢!”福生侧转身,用枕头堵住耳朵,控制情绪和想法,不去联想。/p
非非实事物,在人们入睡时,酣睡声给自己留了一道神不知鬼不觉的通道。可以进入身体的细小部位,从而撩拨体肤的汗毛。不寒而栗的感觉同如此,沉下去的静,是用水的无形深度在融化你坚定地意志。福生的想法还不能算作独立的思想,就连随身带的东西一样与他只有想法而没有思想存在下去。或者才是完全必备的状态。/p
皮夹包放在枕头边上。里面除了说过的,在各夹层里面,火车票没有很快扔掉,被当作永久的纪念。上面的始发地,目的地,日期,这些足以让自己在多年以后会记忆犹新。鸣笛声似很长时间没有划破繁华的喧嚣。以致福生睡得神忽飘离。/p
睡了多久才醒来,一阵谩骂声像只苍蝇,嗡嗡的在房内回旋,辗转几次却难以入睡。疑似有人在楼上走来走去。脚步声格外的响,不是高跟鞋的那种脆声,也不是拖鞋的那种烦闷声,总觉得背后有被人捶打的感觉。“砰,砰!”/p
窗户没有了粉色的光,屋里显得黯然。一扇门正对着外面关着。皮夹包在肩后支了一下,才彻底的清醒,意识到包和自己还在枕头上。打开窗户,光从外面投射到后面的小旮旯里,隔开围墙间的无声距离能望见里面的大院子。空无一人,楼上的几间屋子关着,也就是在福生能听到的窗户对着的地方说话声是从那个门缝溜出来的。接着,是一个男人的骂声:你他妈的以为自己谁呀?别人碰的我怎么碰不得,你身上有刺啊!而后,又听到了比先前更猛烈的撞击声,女人泣声连连。一会儿门开了,出来一个人,从楼梯上走下,/p
福生走到楼下洗漱,拿着包里牙具,毛巾,香皂,穿着差号鞋。从床上拿起皮夹包,又回头看了一眼。把那张收据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是三十元一间,不是十五块一间的么?想是被骗了,有可能是昨晚自己说错了,店老板故意写上去的。越看越怀疑,顺手丢下手里的东西,跑到楼下。/p
旅店的老板见这个年轻人几次匆匆的来到吧台前,定是有什么需要。“怎么了,年轻人。收据不是给你了?”“这收据写错了,我要的是十五块钱一间的,你开的是三十块钱一间的,给,你看。”老板不相信自己会开错,拿过来看。福生按奈不住性子便着急似说:“我给你说过,要开一个单人间,便宜点的,不是三十块钱的。”老板笑了笑,说:“十五块钱的单间你说的是前几年吧,没有了。有十 五块钱三人间的。”福生不知怎么说明,老板才能明白他说的。“你重写一张十五元的收据,中午退房。”“三人间的你住吗,都是外地人谁也不认识谁。”老板看着他,他看着老板。“外地人”听起来很不是滋味儿,自己不也是外地人吗,外地人不能住便宜点的旅馆啊。”他们从哪来到哪去,老板从来就不问。他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开门住宿,交钱走人这是规矩,也是外地人来此谋生的最好名片。/p
店老板对这些过往的生客,只管收钱住着,其余的不多问也不爱打听。即便你打听,也没人愿意把实话说出来。所以,他对每位顾客都如此冷漠。照价给钱也就是他的第二张门脸。/p
鸣笛声又响起一阵,随着天色破晓,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夜色变换,换来了对这座城市陌生感。那个夜晚通明的打字牌也变得萎靡无光。福生从厕所出来远远就看见。“这不就是那个旅店的招牌——顺安旅馆”/p
街上的行人走着猫步,沿着墙道。路边的小商铺开始摆弄那些专供外地人用的生活用品。在地上竖起了牌子以招人耳目。用地上的碎砖头块儿堆砌着,那些磨圆棱角的随处可见。拆迁的破房离此处不远。大概那些砖头块儿是捡回来的。买早点的摊儿要比他们早出。这时他们的小桌上已经坐满了人。稀饭,油条,炸糕,豆浆,要了慢慢坐下。然而,吃过的人走开,地上的纸巾也瞬时无处抬脚。福生找个空位坐下,却注意到了一个女人在忙着在火炉子前烤烧饼。男的一边擀面,一边给盛稀饭,嘴里还不住的叨唠这个女的几句,拐着腔调:行了!翻一下,别烤糊味儿了。女的用铁铗双手合紧夹住,在炉子里翻个个儿;女的约有三十岁身材匀称,前胸丰满,细皮有点黑;男的毛寸发,一脸油烟,穿白套袖,腰间系着早已变色灰色围裙。油手拿钱便在上面抹油。福生吃完早点,便信步的顺着路溜达。在前面有个公用电话牌字。/p
进去后,福生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可坐下来要拨号的时候,犹豫起来。开门面的老妇看他拿起电话没说话。便说,小伙子是打长途吧,打吧,两毛钱一分钟。说完,福生看这个老妇慈眉善目不像个市里人,便告诉她自己住在哪。福生也想问她附近什么工作好找。老妇也不知,但她知道那顺安旅馆的老板是哪里人。“小伙子你是住顺安吧。旅馆,前面那家旅馆吧。”“啊,是,您怎么知道。”“凡是来火车站后面住宿的,那骑三轮的就会把你带到他这儿来的。”老妇看福生是外地人,便好心劝他。“小伙子你要想长期住下去的话,就找个便宜点的旅馆住,顺安的老板在这儿开了七八年了,听说话口音是安徽人,可他总说自己是本市的。你不晓得,专坑外地人。你可留点心。”福生听罢道了谢,电话没打,也没心情去打。出来耳边的话让他心有余悸。/p
正愁旅馆退房,一家不起眼的中介公司,也就是路边开个门面,满墙招聘广告。一张桌字,一台电话机,一个人,就够了足以叫想找工作的人看见那张广告都有心去试试。福生进去盯着墙上的看。看什么,他也不知道。/p
他把墙上的广告看了一遍,忽然,身后有人问他。“看上那份儿工作了,要不要去试试,中介费一百块钱包你找工作,你看不上,可以随时换。什么样工作都有,你心里对工资有什么要求吗。”/p
“哦,我随便看看,找工作我还没想好。”/p
“年轻人!像你们这样刚从学校毕业,总是在找工作,挑来挑去还不是要工作,能挣钱的都是好工作,没工作说什么都是白说,毕业的学生成千上万,都一个想法,那你还读什么大学呢。”/p
“我再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现在,我身无分文。”/p
中介公司的老板是喜欢这样的年轻人的,尤其像他这种年轻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是新鲜的,什么都是刺激的。就好比给人打了吗啡一样,这股好奇心是他自己招来的,没有谁逼着他就范。/p
福生转过身来看这位穿西装,打领带,笔直的裤管连着脚上的那双铮亮的皮鞋时,忽然感觉到这种打扮使他似曾相识,但又说不上来在哪见过,他首先以友好的语气跟他打招呼,这样在这屋子里,陌生朋友就显得多余了。/p
他想听听这位朋友要给他推荐什么样的工作,以及工资待遇和福利。而这位熟悉的朋友从座位上起身走过来要跟他详细说明时,门外走进一个陌生人。这个人不应该这时出现在自己的中介所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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