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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潜这话声音不大,与之前狂风暴雨般的怒吼比起来,可以说是小打小闹的“细风绵雨”了。
可殿内的气氛一瞬间又沉了几分。如果之前众人如同身处烈焰灼烧的火焰山,那么此时便如同连着穷冬极域寸草不生的冻土。
不会有人认为皇帝此时脾气稍稍减了,因为这极寒的冰层之下,正封着一口跃跃欲试的火山口,准备寻了个出口就猛烈地喷发而出。人们自知脚踩在冰与火的边际,本就不发一言的喉咙恨不得再收一收,就此封上。
方才试图说几句话的皇后不插嘴了,微垂下头,就连卫潜怀中,本该“很占理”的赵泠都难得得没有顺着卫潜的话爬上高处数落灵师瑶,渐渐地停了抽噎声,乖乖地窝在卫潜胸口。
天子之怒,无人敢惹动。
一时间,只有灵师瑶如同天地苍茫间一根光秃秃的枯树丫,与卫潜这瘟神遥遥相对。
脾气真大嘴真臭!
灵师瑶自来此后,过得心平气和得很,什么样的嘲讽和夹枪带棍的话都只是心里翻个白眼,面上随着心情糊弄。一切不过出于她本非此间人,想要做个与众不同的槛外人,圈一片地儿自己玩玩的心态。
可她到底不是没有气性儿的泥人,也没有修成什么——将脑袋埋进沙里,默念虽他人辱我谤我但我心如阔海,不与人计较的鸵鸟之道。灵师瑶有她自己不想被人践踏之处。
她忽然也有样学样地像卫潜般,先是皮笑肉不笑了几声,然后冷冷道:“皇上方才之意?是没有证据也要定我的罪吗?”
卫潜的手顿住,他本欲叫人将这个不知悔改,罪上加罪的女人拖出去,没想到还未等他开口,她竟然张口,大逆不道地顶回来了。
卫潜此时才注意到,她不像往常般嗫嚅着,自方才起,就以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态度横在他面前。
他心里忽然有一股奇特的感觉,灵师瑶以往那可笑的面具,那虽然做尽恶事仍可怜无辜的画皮,他以为他此生都看不见她脱下它了。然而此时,她那违逆的态度,让他止不住想嘲笑。
不是说无辜又软弱吗?谁的脸疼了呢?
卫潜油然生起了一股想要磋磨她的念想,将他之前临近爆发的怒火堪堪拉住。他嘲讽:“怎么?终于装不下去了?你之前谋害皇嗣可是证据确凿。做出此事,何怪之有?说没有关系?哈哈哈!”
“皇上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就算我此前罪孽滔天,但说我下毒可有证据?呵,例律是当年□□皇帝亲手订下,到底是我太愚钝,连例法何时更改都不知晓,故而犯了定罪求证这一条啊。”
“大胆!”
“皇上你是否可看见,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名为偏私袒护,一条名为处事无证,皇上选哪一条走呢?还是干脆威风八面地一脚一边,做个名垂青史的“好君主”?”
卫潜一时求爽快,被灵师瑶抓了话柄穷追猛打,不由气急败坏。可他此知晓了自己此前言语有失了,又仍有一个做明君的好理想,使得他在如此质问下不能不管不顾地将灵师瑶处置——那是昏君暴君的作为了。
但另一面,他并不想为自己说过的话低头,又被灵师瑶诸多言语刺得肝火旺盛,于是便猛地站起,口中慢慢吐出一句:“灵师瑶你好大的胆子!”,便用阴沉沉的目光锁定住灵师瑶,好似要吃了她。
灵师瑶垂着眸望脚尖,在气势汹汹的一通话后,不说话了。
殿内气氛一时又是凝结住了。似有搅动不开的黑水固结其中。
这时,门外有小太监急急来报,一入内,就见殿内的人们都将视线汇拢到他身上。他本职低又兼新来,这是头一次见到这许多的大人物,又不巧大人物们俱是一副冷肃的模样,让他腿肚子有些住不住地发颤。
但无论怎样,话还是要说的。他抖抖索索地连连行了几个礼,强自镇定地开口道:“启禀皇上,太,太医到了,正在外面等候。”
“宣。”在开口的一瞬,卫潜仿佛要站成石雕的意志此时好似终于消散了。他一动,仿佛开了什么奇阵的阵眼,阵中被镇压得不得动弹的人们都瞬间活络了起来惧小幅度地动了起来,或是扭了扭脖子,或是动一动肩膀。
卫潜仿佛当灵师瑶不存在般,一抖袍子又坐回了床边。灵师瑶便也自己退至一旁,想,这皇帝竟然还有一点认理的意思,真是不可思议。
方才回去那个太医应是将皇帝的话极好地带到了。此时,就见一群大约有五六个的太医恭恭敬敬地进入。
他们大都发须发半白,是太医院德高望重、医术高明的老前辈。只有一人除外,一头青丝在满片雪发中分外醒目,再向脸上看去,只见其容貌清俊,五官雅致,即使一身象征着利禄的官服,也散不去身上一股寒凉之感,仿若脱出世外的仙人。
不过此人虽然仙人之姿,倒仍是和其他人一起行礼,姿势标准严苛,处在靠边的位置,没有丝毫逾越。
站在一边的灵师瑶抬眼一看,这不是不久前自己在小巷里偶遇的那人吗?当时她还道他不是宫中人,一转头,他就带着一身官服来到她眼了。
灵师瑶觉得此殿可能有特殊的风水,呈出一个“集邮册”之地势,将她到这以后见到过的为数不多的人都搜集了个□□分。
“你——你们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卫潜缓缓说道,看向分两排站着的太医,目光在那年轻太医身上停顿了一会儿,最终又飘向别处。
“臣无能,唯恐自己医术不精,延误了良妃娘娘,故带上了太医院多位医术高超的太医,为保娘娘平安。”为首的太医说道。
“医术高超?”卫潜眼珠子动了动,回转时落在了边上年轻太医的身上,“这般年纪的人,经历过几载苦读?又经历过几多历练?怎么就能与众位之医术匹敌对等呢?”
“这位乃是……”
太医的话未完,就听卫潜低沉声音又来,他于是老老实实地闭了嘴,恭听圣意。
“他是才入太医院的吧?以前太医院可未曾有这样一号人。论资历,他怕是稍欠缺。”
卫潜是打断为首的太医而说的,但说话时,望的却是边上的年轻人。
太医还在惴惴不安地揣摩圣意,不明白皇上为何对太医院之事格外清楚,连几时新来了人都明明白白。
年轻人却已经上前一步,出了太医的队列。他朝着卫潜的方向弯身道:“回皇上。微臣君涧,原在宫外时便是常年与药石为伍,又有幸接了半分神医郭采的衣钵,别的地方大概不才,但论医术,微臣还是有几分能耐的。章太医也是因此信我,将我带来此处的,其也是心忠情也衷。”
“原来如此。”卫潜笑了一声,嘴角牵起弧度,又平静下来,继续说道,“郭采的名头,朕也曾听闻。方才那无能太医言治不了良妃,但朕想若是君太医的话,有妙手回春之能,除非自己刻意,不然不会医不好吧。”
“微臣尽力一试。”君涧无波无澜地说道。
就见从那被遗忘数时,更显憔悴的良妃的帐中,牵出了一根长长的细丝——是要悬丝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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