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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冉一顿,下意识地把视线放到自己略显肉乎的手上。
倒不是说自己有多胖,只是想起上一世病倒后日渐消瘦的身子,便觉如今的自己正正好,哪似莫母说得那般夸张。
她含糊地应了声,假意忙于吃饭而避开不接莫母的话头。
莫父适时说起地里的事,叫小冉避过一劫。
她的三弟,这会正小声跟二弟分享着昨日的趣事,又问他今日要不要一起出去玩。莫文华尚未应,幺妹便先嚷嚷着要去,莫文虎拍拍她的头示意她不要吵,继续问。
小冉如前几日一般,默默听着没说话,眼睛悄悄扫过每一个家人,他们鲜活的表情让她一颗心,缓缓落回肚子里。这几日一直暗存心底的不确定,悄悄消弥,人顿觉踏实不少。
真好,一切都不是梦,再不必担心一觉醒来她还拖着那个破败的身子,躺在床上掰着指头熬日子。
小冉慢慢露出个笑。
莫母瞧见了,还以为是今天的早饭合了她胃口,又伸手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喜欢就多吃点啊。”
“嗯,谢谢娘。”小冉甜甜应下。
一家子用过早饭,莫父便扛着锄头等物,唤上二儿子莫文华一块下了地,所幸他方才也没应去玩耍。因莫文虎尚小,夫妻俩也就没压着他干活,吃过饭他就带着幺妹莫小西出去玩了。
这会天才亮透,尚未染上灼热的晨曦撒在身上,舒适而温暖,正是干活最好的时候。
莫母心里惦记着菜园子里的杂草,洗净碗筷后,便起身去杂房又翻了双陈旧的草鞋出来,唤来小冉将鞋递给她,“外面泥泞得很,脏了绣鞋少不得要费劲洗一番,你直接把这草鞋换上,反正都有些破了,呆会回来便可直接扔了,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小冉应下,脱下自己陈旧的绣鞋,换上那草鞋。莫母点头,拿着草帽锄头刚要走,却猛地想起什么一般,又顿住了动作,眼睛盯在小冉身上那洗得有些薄的麻衣上,眉头微蹙道:“虽说放了晴,可你风寒才好,还是仔细些好。快去杂房拿多件衣裳穿上。”
小冉这次病势来得猛,把莫家人都吓了一跳,如今虽说已无恙,但莫母还是不敢懈怠。小冉乖乖点点头,去杂房拎了件外衣披上。
看着露出慈爱笑容的莫母,小冉脑里想到的却是上一世莫母为她操心得白了头的情景,心里一时又酸又涩。
莫父莫母对子女从不偏心,上一世,她嫁给顾子安后,二老对她的关爱更是有多无少,时常操心她的吃食用度。而她,却叫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晓他们知晓消息后,是个怎么样的光景……光是想着那可能出现的情景,小冉就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
这一世,要换她来对二老好……
莫母瞧小冉愣在那不知在想什么,眉头一蹙,“冉儿?在想啥哩,愣那不动,我们趁着日头还不晒,利索整理完那些草,也省得折腾。”
小冉回神,讨好地笑笑,“好好好,娘咱们走吧。”
“嗯。”
陈溪村傍河而建,顺着流势村子延绵了上里地,住着近两百户人,也算是个杂姓大村。这河从村中央穿过,据说因源头是海,故而溪水终年潺潺不曾断流,给这片人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莫家的菜园就辟在屋前,正好挨着小溪,浇水时别提多方便了。这会已有不少婆娘端着衣裳出来洗,三三两两聚在河边,边唠嗑边抡着棒槌,莫母笑着扬声打招呼,“你们倒是早嘞,现在就开始洗衣裳了。”
“不早啦,你做啥呀莫家的。”一个人问。
“前段时日忙着清明的事,没空打理菜园,这都叫杂草给霸了,我侍弄侍弄。”莫母应道,又同人搭了几句,才到菜园去。
菜园就三分地大,早被莫父用竹板给围了起来,莫母将它分成四小块地,分种着南瓜等物,靠近围栏的边角地则插缝种着些生姜辣椒等物。现今不仅地垒上长了草,就连地沟也密密冒了头,莫母没耽搁,直接拎起锄头在最外头那块地开始轻轻铲翻。
小冉见状,挑了最里头的开始动手。这种农杂活,上一世她做了不少,自是不陌生,手脚倒是利索。不过这三分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待得日头高悬,母女俩才堪堪料理完。
小冉已热得将那外衫脱掉,虽戴了草帽,但小脸还是被烤得泛起红霞,倒是平添几分艳丽。莫母瞧她一个劲地喝水,有些心疼,“也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反正这段时日不忙,那些除起的杂草,等下午日头没那么晒了,她再来收拾。
小冉应下,莫母随手摘了些菜回去,母女俩便收拾东西往家去,这才出了菜园,便见一穿得有些花哨的胖婆娘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莫母停下,让小冉先回去,自己则出声招呼:“王大姐咋了这是?火气这么大。”
小冉认出了那人,是村里的媒婆,姓王。据说跟她娘亲是一条村的人,故而平日倒是有些交往。
她无意听他们唠嗑,随了莫母的话,拎着锄头等物先回了家。
王媒婆应了声,只是脸色仍不大好,两人走到阴凉处,才听得她道:“嗨,别说了,今日憋了一肚子气。”
莫母:“咋了是?”
“村头李家的三闺女,你知晓吧。”王媒婆问,见莫母点头,顿时来了劲,“那小娘皮真是个惯会装的,平日里瞧着斯斯文文是个好相与的,刁难起人来却都不重样的!前段时日他们家托我做媒,帮着物色一二。哪知我按着条件寻得来合意的,才到那小娘皮跟前一说却又挑出一堆毛病,又要我重新寻,这挑挑拣拣都三四回了,还没个中意的。我做这事这么久,还没见过几个这么能折腾人的!”
若是生在大户人家里头,这么能折腾也便罢了,她看在那丰厚的酬劳里忍耐个一二不成事。可不就家里铜钱比别人多了两贯么,也这么拿乔,可恨她跑了这么多趟,也没见他们提起要加一二银钱,怪只怪自己前头以为人是好性情,价钱定死太快。
若不是想着推掉就白亏这几趟辛苦,她真想甩开不干了。王媒婆暗自咬牙。
莫母心一动,想起了自家闺女也到了该说亲的年龄,然面上却是不显,她略略惊讶道:“是吗,那闺女竟然这般挑拣。”
“何止挑拣,我看她就是存了心想折腾我。”王媒婆与莫母还算熟稔,故而言语也不太讲究,拉着人不断说着李家闺女的折腾。莫母也不打断她,耐心地听着她吐苦水。
这心里的憋郁,吐过之后舒爽不少,王媒婆脸色缓了下来,也有心思关注旁的事了:“说起来,妹子你家闺女好似跟李家那闺女差不多年纪?”
“是啊。”莫母笑笑,“才及笄不久。”
王媒婆保媒本能被勾起,念在莫母愿听她抱怨的份上,难得带着几分真诚道:“是嘛,那就比李家闺女小几个月,也到该说亲的时候了。要是妹子不嫌,我给她保媒,保准寻个合意的夫家。”
莫母没把王媒婆这话当真,不过这想法倒说得符了她的心意,闺女确实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她摆手,假意道:“这……他爹说闺女才刚及笄,还不着急。”
“诶,这姑娘家的,拖上一拖可就成老姑娘了。”王媒婆见莫母似有那个意思,继续游说,“左右我这段时间都在忙着帮李家闺女拉媒,你若有那意思,我也帮你留心一二,要是碰着合适的,就来与你说。”
这话,倒是说到莫母心坎上去了。她点头,“行,那就麻烦大姐你了。”
“不麻烦,若是你家闺女他日嫁得如意郎君,给我封个大红包就成!”王媒婆笑道。
*
在厨房忙活午饭的小冉不知道,自己的亲事,就这么被提上了台面。
这会的她,刚淘洗完米将之架锅开煮,她坐在灶边,边顾火,边择弄方才摘回来的菜,心里忖度着:她娘这两日渐对她放松管制,呆会吃过饭,倒是可以出门溜一溜。
其实说穿了,就是想溜去顾家瞧瞧。
她脑里仍能清晰浮现上一世临死前,丈夫的哀嚎与一对儿女的殷切呼唤,也不知上一世她死后,顾家是个怎样的光景。
虽然,这注定无法得知,但她还想去一趟顾家,权当全了个念想。可惜重生回来这么些时日,一直被拘在家里,她心里早跟被猫爪抓挠一样,难耐得厉害,自是不想放过可以溜出去的机会。
顾家就在隔壁村,若从村尾抄小道走过去,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能到,若她脚步快些,倒是不怕她娘疑心……
正这么想着,便听得莫母回来的动静声,她回神,莫母便已经走进厨房,见她在弄午饭,眉眼含笑:“你动作倒是利索。方才除草你也累了,先去歇会,剩下的我来弄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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