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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自己嘶哑地轻问:“那你爱的是谁?”
他轻笑:“当然是你。”
见漂亮的唇凑近,我再次闭上眼,心想:如果是梦,这会儿就千万别醒!求你了,别醒!别醒啊!!
可这场梦还未被惊破,似又跌入了另一场。吻没有接近,九倾却从眼前唿啦地消失了。
我生气地跳起身来,但知觉亦真亦幻,耳际掠过数声鸦啼,紧接着有人抵耳慢吟,不像是含糊不清的诵咒,这次韵律明晰沧桑悠长,如寂夜埙吹,剔骨剜心。
头疼地捂住脸,想这回该可以去找白越和六坤他们了吧?
不知道自己刚才要梦到南城九倾,跟他来一场无厘头的吵架有什么意思?!是不是被某只蛇精病附身了啊?这么久不见应该扑过去就跟他各种亲亲啃啃才对啊?!
懊恼地想糊自己几巴掌。
当神思逐渐清明,除了凛冽的寒意,身软如虚脱,不痛不痒。这场吟唱重复许久,屏息聆听直至最终消匿,我却迟迟不敢睁开双眼,因为不知道迎面的会是那块正在崩裂的天花板,还是幽冥地府的黄泉道。
皮肤微凉,覆足细密的水粒,好像下雨了。
靠,我到底醒还没醒过来啊?算了,别纠结了。
我平心静气地睁开眼,侵进视线的是蓝紫莹莹的广袤夜暮,而周遭万物裹在一层昏灰雾之中。
“柳妙!”白越的声音遥远地传来。
啊?不是做梦了!我惊跳起来,对着发声处狂叫:“白越,六坤,我在这里!”
突然发现四周景物有些眼熟,这好像是……坠入鬼障前的南城祖墓的诡林道?!
如果回来了,那么现在正叫唤我的白越和六坤到底是真还是假的啊?!他们处在什么时代?!
“我在这里!”
白越和六坤还在前面不停地跑来跑去,疯狂地叫我:“柳妙,柳妙?!”
我蹦蹦跳跳地拼命地挥手:“这里啊,你们看过来,我就在你们后面!”
但他们就是没理睬我,明明就是只相差不到百米的距离,他们似乎就是没有办法发现我的存在,只是焦急地在那里奔跑,不停地叫不停地找我。
我不叫了,终于觉察出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我试着向他俩所在方向走过去,发现根本接近不了,他俩总是停留在我不远处,跟站在一块电影屏幕上似的。
再然后,我看到他们身后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背影。她穿得跟我也一模一样,动作姿态甚至和嗓音也和我一模一样。
我看到她冲俩男人欢快地奔过去,腰际的小挎包一抖一抖的。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她冲他们喊:“诶,白越,六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然后俩男人松一口气的样子,同时伸出手去拉过她,三人就这样慢慢地消失在我眼前。
我傻了眼,再次转个身发现前后出现一条长长小径,而小径两旁是稀疏的树林,紫雾弥漫看不到尽头。
“靠,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冒充我的女人是谁?!”
心慢慢地发冷,我突然想起白越分析鬼障的那些话。
“你的魂还困在那片由树围起来的鬼障之中,可能就是漫无目的来回走动。但现在意识所见却以为在这里。等素菁在这里附上你的肉身,困在鬼障里的阳魂就会永远在找出口而不得,直到……耗灵而散。”
我走动一步,脚尖突然生疼,踢到一样坚硬的东西。
它咣当咣当地滚出去好远。
连忙拎起它,捏得一片黏湿,然后继续往前走。
罐子很轻,是空的……或许意味着它同其他的祭魂罐一样,等着被装满。
装满它的是什么,或者应该是什么?
我无法确定,一些稀奇古怪的猜测充斥心头,有值得恐慌到冷汗淋漓的,更有为满腔的恐慌开脱的,互相撕咬各自据理力争。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竟然走出了诡道,然后站在一扇门前。
头顶出现明月,天际的积云越来越厚,轰轰雷声也在靠近。
“素菁!”有人在喊我。
我回头,看见小小的少年九倾不停望向一座大院门,生怕它突然被打开。
他手里也拿着一只祭魂罐。
“九倾,你要把它放回去。”我自然地走上去,摸他的头,“这东西很重要,你爸发现它不在祠堂里了肯定会找。”
九倾一脸茫然,又因为我提到他爸,他不由自主地缩了肩。
“它这么漂亮,肯定很值钱,说不定是古董,”我把罐子提起在他面前晃着,一边加重着语气,“你家人发现是你偷出来的,肯定会打断你的腿。”
九倾眼里终于浮显惊慌,但我这并不算欺吓他,除了“古董”和“值钱”的胡扯,其他确是我心里真心实意的猜测。
这个空罐子的失踪,可能会比其他装满的更容易被发现,因为它代表着某桩未了结的事项,肯定会被惦记的。
至于会被谁惦记,我还不得知。
“赶快把它送回去吧,要不然他们很快会发现是你偷的,你爸护不住你。”
我含糊其辞着无从明确的“他们”,但显然九倾心里有惧怕的对象,他的嘴角绷出紧张兮兮的弧度,一双大眼急速地闪烁着纠结。
“我和你一起把它送回去,”我抛出诱饵,“九倾,我就帮你看门,真的,素菁不会进去,只是帮你望风。”
“现、现在不能再去,有人、人守祠堂。”九倾结结巴巴地再三强调,“夜里也守、守守,还有狗,四条大、大狗。”
“还、还不回去,现在不行。”最终,他把头摇了又摇,坚决地抵住了诱惑。
是的,再过几天就是南城男人们神秘的聚会,祠堂内摆满了各种物资,自然会比平时更加戒备,现在偷跑进去无疑是个不明智的决定。
这点我也心知肚明,无法排解抓心挠肺的烦燥和愤怒。
既然诱之无效,只得放开了九倾,目送他谨慎地避开他爸屋内透出的灯光,翻上墙头消失在自家大院里。我知道南城家主临睡前必会去末子的房内看上一看,如果九倾又被发现半夜三更溜出家门,可能真的要折好几天的腿。
我憋着满腔的沮丧,拐入回家的村道,手里还拎着收到的最令人意外的生日礼物。
因为九倾坚决不肯收回去,说怕被他爸发现。
雷暴雨即临的封门村夜晚,像只装满污秽的垃圾袋被撕拉开一条口子,捂着发酵的污臭里开始有少许清凉的风入侵。村道旁的树一直在哗啦哗啦地摇晃树冠,我回头看走过的路,一片乌漆麻黑,几缕惨绿的光拖着长长的晕迹,在各种黑黢黢的模糊轮廓里穿梭,忽近忽远。
那可能是飞出河堤的流萤吧,一定是的。
我不再回头,直奔回了家。
当夜我睡得十分不踏实,翻来覆去像条被煎烤中的鱼,鼻腔里充斥各种不明出处的气味,最难以摆脱的就是那种甜腻到让胃一个劲往喉头涌酸水的血腥。半梦半醒之中身下开始异痒,滚涌出一阵阵温暖的湿润,持续许久直到身下传来濡湿的凉意。
血腥气已浓郁得像整个屋浸在血之河流里。
我猛得睁开眼拉亮灯,发现自己来月事了,淌了一床殷红刺目的血。
血腥伴着身上的汗湿,拧结成一股股无形的绳索顽固地勒在气管上。我感觉自己就要喘不过气来,顾不得身上的湿嗒嗒,赶紧趴到窗边使劲吞吐空气,回头看一眼血淋淋的床单,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初潮是否也会多到好像杀过了人?
女娃的月事对封门村来说似乎具有特殊的意义,从小被告之初潮之时必须尽快通知家里人。但我不想顺从自己封门村人的身份,只想尽快换掉污脏的床单,还得马上给自己冲个澡。
预想中的雷暴雨始终没来,夜风紧一阵慢一阵地刮。随着洞开的窗,有风轻柔地涌进屋,然后掀起一阵沙沙的异响,从轻微扩大成嗡嗡巨响,就像由尘土砾石组成的飓风正在形成,然后开始愤怒咆哮。
可问题是,房间里并无任何物体可供创造出这样的异响。
我愣愣地再次回过头,看到床边卷扬起的一缕缕血红沙雾,它们越来越快地搅和在一起,正在形成一股奇特的强大吸力,将床单上的血吸附成悬在半空中的倒圆锥体,像是由血液组成的水龙卷,古怪而狰狞地飘浮在那里。
紧咬嘴唇,感受自皮肤上传来的尖锐痛楚,但我确确实实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要么还是在做梦?我不敢挪动身体,把背部紧抵墙面,两手紧抓住窗棂。
我灵敏地直觉不能让这股怪异的血风卷到,这种本能的警示甚至强硬地让我背肌绷紧双腿弯蹲,做好了如果它卷移过来就立即跳身出窗的准备。
而那条血污的床单竟然恢复了本色,染湿它的经血已化成一颗颗微小的血砾被全部聚拢在一起,以一种奇怪的形态兀自旋转着。这场景既恐怖又恶心,还有点可笑。我真的忍不住想笑了,床下却传来一阵让我笑不起的响声。
是那只被塞到床底下的,标明了属于我的青花纹骨灰罐。它似在对这股血风进行感应,咣咣咣的震响个不停,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血龙卷伴着这阵咣咣的吵闹又旋转了几秒,凭空消失了。
货真价实的“凭空消失”就是闭眼时它还在那里转,而睁开眼时已毫无踪迹。
屋内闷热如常,空气却尤其清爽,浓烈的血腥味跟着消散彻底,好似刚才只是梦境中的一场荒唐。我忍不住双手捂脸,整整蒙了好几分钟,才把心绪平复清明。那算是站着做了一场梦,是梦游的一种吗?
低头看向身上血色斑斑的棉裙,而床单却干净得好像刚从晾衣架上收回来的。
我恍惚地靠近床,伸出根手指勾起被某种神奇魔法光顾过的床单,把它贴向自己的鼻子,果然没有闻到意料中的气味,只有些许自己的体味。
这种意外的“干净”,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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