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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之内,郝瑟、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南烛五人五脸懵逼。
床上的流曦看了几人一眼, 面色顿时红了数个色号, 裹着被子一骨碌滚到了地上,缩成了一个蜗牛。
“流、流曦,你——”尸天清刚说了四个字, 就见宛莲心甩出一块帕子捂住半张脸, 一头扎在了郝瑟怀里:“小郝, 你可要给人家做主啊,嘤嘤嘤——”
郝瑟吞了吞口水, 扶起宛莲心, 压低嗓门:“莲心, 你干啥了?”
宛莲心美眸含春:“不是小郝你说的嘛, 霸王硬上弓。”
“卧槽,你真干了啊?!”郝瑟震惊,“可是,以流曦的武功, 你怎么可能……”
“这干嘛——”宛莲心看了南烛一眼。
南烛飘开目光。
文京墨眼角狂抽,尸天清和舒珞彻底石化。
“尸公子放心,莲心会负责的。”宛莲心盈盈看向尸天清, 福身一礼。
“……好……”尸天清哽了半天, 挤出半个字,又看向地面的蜗牛, “流曦, 你——”
“嗖——”
猝然, 流曦身形暴起,卷着被子身化疾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大门,然后——消失了。
众人:“……”
宛莲心呆立原地,眼眶渐渐红了。
“卧槽,这小子不会不认账吧!”郝瑟唰一下抽出千机重晖,“莲心,你等着,老子这就——”
“嗖——”
又一道黑色疾风冲入大门,端端立在宛莲心身前,正是穿戴整齐的流曦。
“流曦——”宛莲心红眼抬头。
流曦面色黑红犹如煮熟的猪肝,磨蹭半晌,才从怀里掏出一只金灿灿的镯子,顿了顿,拉过宛莲心的手,将金镯套在了宛莲心纤细手腕上。
“本来,流曦打算回京之后,就向郝公子提亲的。”
宛莲心双眼豁然绷圆。
流曦抬头,一双眼珠如琉璃清透,倒映着宛莲心喜极而泣的倒影,一字一顿道:“此一生,是流曦对宛莲心负责。”
“哇,是求婚啊!”郝瑟捧颊。
“流曦……”宛莲心泪珠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裙角一飘,扑到了流曦怀中。
流曦手忙脚乱抱住怀中之人,这次连耳廓后脖颈都涨成了猪肝色。
“噢噢噢噢!”郝瑟拽着尸天清的袖口连蹦带跳。
尸天清侧头凝望郝瑟,笑意温柔。
舒珞摇扇轻笑,南烛咧嘴露出了十八颗牙。
文京墨屋中相拥的二人,不禁也露出笑意。
某人还真是——次次都能歪打正着啊……
*
弘治元年,四月,王恕入京。
时任六部第一重臣吏部尚书。
至此,大明王朝再一次在历史上焕发耀目的光彩。
同年五月,江湖大劫之后仅存的长天盟、敛风楼、九青派、梅山派、蓬莱派、龙形派、四方镖局,以及数十个小门派,在洞庭湖齐聚一堂,开始商讨制定新的江湖规则。只是此时各派高手凋零,全无能服众之人,历经一月,此次大会终于还是不了了之。
江湖要规范改革,路还很远。
而在同一月,悠然居也在筹划一件大事,就是宛莲心和流曦的婚礼。
*
一路相携结连理,龙凤呈祥共白头。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悠然居内,挂红飘彩,众人齐聚一堂。
院内,大大小小的箱子将整座院子塞得满满当当,这些礼物,皆是江湖上的朋友听闻流曦和宛莲心的喜讯,争先恐后送来的。
四方镖局送了四箱绸缎,伍予知送了二十坛美酒,神武山庄昊申、九青派和龙形派皆走的是最实惠的路子,直接送了几千两的银票,黛凝芷送了十箱女装,看那规格数量,十年都穿不完。最神奇的是萧晨月的贺礼,乃是一副流曦和宛莲心身穿喜服携手并立的画卷,画工精美无比,神态栩栩如生,一看就是魍魉大师的作品。
悠然居的院子原本还算不小,可如今被这些箱子一占,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更不要提摆席招待街坊了,文京墨只能去太白居定了十桌酒席用作招待。
此时,四井胡同里外里五十多个街坊见缝插针挤站在礼物堆中,喜气洋洋看着拜堂行礼的二位新人。
“一拜天地——”
“二拜亲朋——”
流曦巾帽簪花,新袍披红,面无表情,可脸皮却是和喜服一个色系,也不知道是欢喜的还是害羞的。
宛莲心身着乾红通袖袍,头覆销金盖头,自然是看不出表情,但从紧攥手指业不难看出,也是十分激动的。
不过,若论全场最激动的人,反而是一边观礼的郝瑟。
“老子费尽心力救回来的美人,最后居然就让二十一这臭小子给拱了,真是伤心啊——”郝瑟压着眼角嘤嘤嘤。
旁侧尸天清、文京墨、舒珞、南烛四人瞅着戏精上身的郝瑟,皆是一脸哭笑不得。
周围观礼众街坊百姓,也是个个满头黑线。
扶着宛莲心的喜娘瞪着郝瑟,脸皮抽搐,连连婚礼傧相打眼色,傧相心领神会,立即加快仪典速度。
“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岂料这句话一说,刚刚还哭哭啼啼的郝瑟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叫道:“闹洞房闹洞房!咩哈哈哈,二十一,你也有今天——”
说着,整个人就仿若一根炮仗蹿了出去。
流曦眸光一闪,拦腰打横抱起宛莲心,身形仿若红烟一缕,散空不见。
留一脸激动的郝瑟僵在原地。
众观礼街坊愕然,尸天清等人扭头憋笑。
“喂喂!”郝瑟跳脚,“我可是娘家的贵客,怎么可以这样!”
文京墨和南烛齐齐翻白眼,舒珞摇头叹气,纷纷招呼诸位街坊去太白楼吃席,最后还是一脸无奈的尸天清强揪着郝瑟去了酒楼。
太白居内,酒过三巡,便开始了例行的灌酒流程,鉴于主角新郎流曦不知所踪,众人目标便转移到了郝瑟、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四人身上,幸是之前在三原县的惨痛经历令大家早有提防,早早就吞了南烛改良的解酒丹,个个成了千杯不醉的猛人,一人单挑二十人不在话下。
于是,这一场喜酒就从日挂中天喝到了月上柳梢,最后将所有街坊都喝得东倒西歪,纷纷回家补觉,总算完美收官。
*
皓月当空,酒香四溢。
高楼临风,吃饱瘫倒。
“嗝——”太白楼三层雅间内,郝瑟瘫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肚子直打嗝,“喝得太多,太撑了——”
“幸亏是解酒丹化酒为水,若真是喝这么多酒,怕是比在三原县还惨。”舒珞摇着扇子道。
“二十一太不厚道了,他自己跑去春宵一刻值千金了,把咱们扔在这挡酒,扣钱扣钱!”
“流曦昨日给了小生一百两银子,说是今日的辛苦费。”文京墨笑眯眯道。
“太过分了,文书生,这银子也要分给我们一点啊!”
“小生记得郝兄似乎已经有四个月没交伙食费了吧。”
“额——尸兄不是还有点私房钱——”
“天清的银子前几日给阿瑟买糕点花光了……”
“额——”
“噗——”
“这么大人了,一分银子都没有,真是丢人。”
“南烛你丫个小屁孩闭嘴。”
“南烛可是悠然居中最能赚钱的。”
“嗝……”
“你看看舒公子,一年才来住个把月,可是伙食费却是一分不欠,还有结余!”
“……嗝嗝!”
舒珞轻笑出声,轻轻呼出一口气,摇扇望向窗外。
深蓝如缎的夜空之上,一弦清月高照,将夜色中的街道染上了一层美轮美奂的光晕。
“已经是初夏了啊……”舒珞喃喃道。
众人顺着舒珞目光望去,不觉间都静了下来。
初夏的夜风带着丝丝凉意,拂过众人耳畔发丝,耳边传来阵阵蝉鸣,更添静怡。
“真舒服,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郝瑟露出满足笑意,看了一眼尸天清。
尸天清黑澈眸光微微一震,勾起如水笑意。
“琭言,你何日启程?”
舒珞收回目光,轻笑道:“明日。”
“好,那明日一起走。”郝瑟举手。
一瞬死寂。
文京墨瞪眼,南烛抬眸。
“明日要去何处,小生为何不知道?”文京墨问道。
“明日,舒公子要回敛风楼,我和尸兄要去游历江湖。”郝瑟起身,伸了个懒腰道。
文京墨脸色变了,南烛一张小脸倏然绷得死紧:“悠然居呢?”
“悠然居,自然是送给莲心做嫁妆啊。”
“郝兄,你在说什么?”文京墨眯眼。
郝瑟却是直直望着南烛,“白苏、喜树他们四人已经来寻了你三次,想请你回蜀地重开万事大吉医馆吧?”
南烛张了张嘴,未做声。
“小南烛——”郝瑟咧嘴,“回去吧,天下第一神医可不能只呆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悠然居啊。”
南烛看着郝瑟的笑脸,眼眶渐渐红了,起身垂首,恭敬抱拳。
“还有你,文书生。”郝瑟眸光转向碧衣书生,“舞镖头写三十多封信邀你去四方镖局,皇上也托人带话,想请你入朝为官,匡扶社稷——”
“郝瑟,你什么意思?” 文京墨眸光一沉。
“江湖,还是朝堂,你选哪一个?”
“郝瑟,你什么意思!”文京墨腾一下站起身。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郝瑟凝眸,“负图先生、玉面狡狐的徒弟,不该是一个小小的账房先生,而应是展翅翱天的鲲鹏。”
文京墨双眼爆出红丝,喉结乱滚,薄唇微颤,死死瞪着郝瑟。
郝瑟吸了口气,躬身抱拳,灿然一笑,:“舒公子、文京墨、南烛、郝某在此预祝三位此后一路平安、前程似锦、展翅高飞!”
舒珞、南烛颔首抱拳,尸天清轻轻握住郝瑟的手,二人相视一笑。
唯有文京墨,面色铁青立身半晌,突然拂袖而去,仅留怒音弥散半空。
“小生哪里都不去!”
“果然……”郝瑟叹了口气,和尸天清、舒珞对视一眼,挑起眉梢。
旁边的南烛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
然后,这种不祥的预感在翌日清晨具象化成了现实。
南烛站在文京墨房外,看着屋内那一剪散发着滔天怒火的纤瘦背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后方流曦、宛莲心双双并立,两张脸黑成了一对儿锅底。
文京墨双眼长眯,盯着屋内被翻腾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的造型,额角青筋暴跳,慢慢举起了手中的信。
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缺笔少划,一看就是某位天人的独有笔迹。
【文书生见信如唔:老子和尸兄笑傲江湖去啦,你的卖身契还给你,你以后就自由啦,是不是特感动?小朋友终有一天要长大离家自食其力,文书生你不可以撒娇的哦。嗯,就这样,再见啦。】
下方还有一列清俊字迹。
【若有事,联系敛风楼】
文京墨手指一搓,从信纸下搓出了另一页纸,上面黑一坨红一坨糊成一片,还有一个手掌印,正是许久以前自己被郝瑟和尸天清强迫签下的卖身契。
“好、好、好!”文京墨将两张纸团成一团,狠狠砸在了地上,“郝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携款私奔,你这是活腻了啊!”
“文、文公子……”
“文大哥……”
身后流曦、宛莲心、南烛三人吓得脸色都变了。
文京墨豁然转身,恶狠狠瞪着仨人:“关门、上路、抓人!”
“是!”
*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聚散终有时~留一半银子~留一半银票~至少梦里有肉相随~”
茫茫乡道之上,两匹骏马并排前行,白马藕衣公子摇扇赏景,黑马青衫剑客头遮斗笠,身前紫衣少侠白发如银,引吭高歌。
碧空如洗,白云如棉,山野之间,树林翠陌,莺草烂漫,马蹄过处,花露溅香。
“噗——”
“琭言为何发笑。”
“舒某只要一想到此时千竹兄的表情,就——噗——”
“咳咳咳……”
“老子这是逼他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否则,文书生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咳,阿瑟所言甚是——”
“小瑟说的也甚有道理,噗——”
“那当然,咩哈哈哈——”
三人一路高歌畅谈,悠然同行,最终来到了十里亭三岔路口前,同时拉住马头。
舒珞笑吟吟抱拳:“舒某就此告辞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郝瑟抱拳。
舒珞眸光在郝瑟笑脸上凝注片刻,绽出温柔笑意:“微霜,小瑟,保重。”
“琭言,保重。”尸天清颔首。
二人同时调转马头,分别走向东西两条乡路。
“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天地间,又传来那熟悉的歌声,飘飘荡荡,愈来愈远,最后消失在草荡风鸣之中。
舒珞仰首看向天际,晴空如琉璃清透,倒映在一双郎眸之中,碧蓝澄澈。
而西侧乡道之上,那变调的怪歌却是越来越响。
“我拿青春赌明天,你拿真情换此生~”
“阿瑟,我们该去何处呢?”
“有尸兄在,去哪都好。”
“……”
“尸兄、尸兄?”
“……好。”
“哎呀,你为啥子脸红啊……”
“别说……”
“你的脸更红了!”
“阿瑟!”
“哈哈哈哈……”
一青一紫双色衣袂随风飘荡,渐渐融入宝石色的天际线中。
人生,就是相逢、相聚、和别离。
陌生的人成为朋友,邂逅的朋友变成同伴,携手共进走过花团锦簇,肝胆与共行过困难重重,同悲同喜,同乐同苦。
然而,不管是多么亲密的朋友,终有一日,都会走上不同的路。
有的路,只能孤身独行;有的路,只能咬牙坚持;有的路,只能含泪攀爬……
若最终,能有一人与你并肩同行、生死与共,那定是天赐的幸运——
或许,那也是天人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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