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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弦琴的弦断了一根,叶听澜面色苍白,竟又喷出一口血来。
“你就是用这张琴迷惑青丘王的么!”巨狼大笑,“正好!本郡主就先毁了你的修为再毁了这张琴!”说罢,巨狼挥起一掌劈向巨树。
就在这时,弦音重新响起,乐音由虚旷空灵转为缠绵悱恻。
叶卿歌一惊,呆呆地看着那双纤长素净的手上下拨弄着七弦琴上仅剩的六根丝弦,巨狼也微微一愣,停住了攻击,低下头来凝视着青衣人,眼神逐渐溃散。
那曲子可以混乱人的心神么?
叶卿歌愕然,随即又叹道:真是可敬又可怕的一个人啊……
弦音婉转凄美,令人缱绻不已。
“我的名字叫燕闵郁,是燕家最小的女儿。母后说,我是最骁勇善战的,父王说,我将是燕家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领袖!而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我那五个兄长,没有一人能在术法上敌过我,我的姊姊们,都没有我这般好战。就在我认为天地间没有一人能敌过我时,在青丘霜华林中,我遇见了他……”
透过巨大的狼眼,叶卿歌看到了一个身着黑色大氅的少女,手持黑色长鞭,立在一片开满了冰晶状花儿的树林中。
“那是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一席一尘不染的白衣,眉间一点血色的红,那张白净的脸又冷又俊,当他冲我坏坏地扬起唇角一笑时,我的心脏几乎就要冲出喉腔!”
“那是我输的最惨的一次,全身骨头像散架了一般,浑身上下都是被风刃刮开的伤口。尽管伤口很痛,但我却莫名得开心。一千年来,我的心脏第一次这般悸动,我也是第一次这般不知所措。是因为终于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了么?我这样问自己,但我心里明白,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早已被埋藏于我的心底,作为未来的黑狼王,那是永远也不能打开的禁忌!”
“我还是沉沦了,自那天起,我开始发疯般地想那个少年,发疯般地想见他!可是,我太弱了!在他面前,我连长鞭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我,他是怎么也不会注意到的!于是,自那之后的每个夜晚,我都苦练鞭法,提升修为;到了白天,我便躲躲藏藏地尾随在他身后,偷偷地凝视着他的背影。我多么希望有一天,我可以不再这般跟着他的脚步匍匐前行,而是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同行!”
“欢喜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我痴痴地思量着,倚在母后的怀里,眼泪如断了线的珠串般从脸庞滑落。母后轻柔地梳理着我被风吹乱的鬓角,柔声道‘阿郁,汝的父王帮你定亲了。’我愣住了,眼泪滑进了嘴里,是那样的苦,那样的涩!”
“自那之后,我找父王大闹了几顿,尽管知道这样是没用的,可我只不过是想寻点安慰罢了!父王年事已高,家中兄长却个个如同草包,我虽骁勇善战却年少气盛,难以担当大任。外围势力对燕家虎视眈眈,父王只能靠与外族和亲来稳固燕家的统治。可姊姊们都有了夫婿,于是这门亲事的主角,只能是燕家最小的郡主燕闵郁了。”
“与亲家见面的前一天晚上,我对着那轮白骨般的皎月,流下了孤寂的泪。明天将要发生的一切,宣告着我千年来对他的欢喜彻底粉碎。”
“‘阿郁快满三千五百岁了,不如就将婚事定在阿郁三千五百岁诞辰那天罢’我躲在墙角,听父王这般说道。‘阿郁,出来罢,见见你未来的夫婿。’是母后的声音。我苦涩地笑了笑,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就当是为了燕家,为了狼谷罢!我低着头迈向大殿,规规矩矩地向亲家行了个礼,便埋着头退向一边。母后斥责我不像样子,可她哪知道,我只不过是怕抬起头来,眼中蓄满的泪会忍不住掉下来罢了。”
“‘擦了。’我愣了愣,接过那块绣着白露霜华花的手帕,抬起了头。”
“是他?是他!真的是他!!!我愣愣地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两行泪再也不受控制地从脸庞滑落。他皱了皱眉,语调微微上扬‘是你?’,我心下一慌,连忙拭了泪。‘这是本王的长子子碎邪,从小就傲的不得了,如今翅膀硬了,本王也管不住他了,小郡主以后可要多帮本王管教管教他呐!’青丘王朗声笑道。子碎邪,原来他叫子碎邪么……我懵懵地点了点头,一双眼却依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再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一黑一白,相配极了。’狐后笑道,赞许地点了点头。但接下来发生的,却使我对他的感情彻底地发生了改变。”
“‘母后,儿臣只是递给她手帕,却并未说要娶她。’他这般说着,语气是那么的自然,仿佛一早便是这般打算着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僵住了,父王张了张口,正要发话,就听他淡淡说道:‘为了家族舍弃儿女的幸福,这门亲事,作废了罢。’闻言,我舒了口气,自信地笑了。我缓缓地走向他,微笑道:‘用不着了,本郡主已心悦公子两千五百年,今日,本郡主心甘情愿嫁给公子。’”
“时光如果就此停滞那该有多好啊!长辈们都说我与他天生一对,而我,也欢喜了他千年,如今终于将隐藏千年的心声当着众人的面吐露出来,接下来,只需他轻柔地握住我的手,我与他,便会成为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可本座,并不欢喜你。’他的唇角微微扬起,背过了身,再也没看我一眼,自那以后,也再没看我一眼。”
“‘青丘会遵守诺言加固狼谷的军队,这门亲事就此作罢了罢。’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而之后也正如他诺言的那般,青丘狐族派来了援军,燕家成功抵抗了外敌的入侵,可我,却恨透了他!”
“不,应该是又爱又恨!我明明恨他恨的入骨,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步子,日日如少时那般隐了气息尾随其后,这一跟就是跟了三千年,一直到他成了叱咤三界,万人之上的青丘王!”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我跟丢了他,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当他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时,身旁却多了一个青衫青年。青年的面容秀美的不像是个人类,周身萦绕着的草木清香令人痴醉,指尖流淌出的泠泠琴音仿若九天之外的神曲,如春风拂叶般的柔情一生隽永……当他幼稚地带着那青年奔到弱水旁,强迫青年喝下一瓢弱水时,吾才知道吾是多么的可笑可怜又可悲!”
“我该怎么办?我开始问自己。那两人在一起,似乎人人都觉得他们天生一对,连我,也觉得他们般配极了!那晚,是我第一次体验到练功失败后走火入魔的痛苦。一种名为‘妒忌’的情绪在我的心脏深处扎根,我恨毒了他,也恨毒了那个青年!我明白这种心绪只会让自己偏离正轨,渐渐堕入魔道。但这种心绪,却又让我感到无比解脱,无比解恨!又一次凝视着那轮寒月,我的心中逐渐生出一个连自己都害怕的念头来……”
“他的眼中从来就没有我,既然如此,那便让他永生永世都忘不了我罢……”
叶卿歌怔住了。
没想到这位燕闵郁老前辈居然有如此复杂的心理路程,她成为如今这副模样,都是因为曾经太沉溺于其中难以自拔,这才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默默无闻痴爱千年,直至一念成魔!
噫,多情自古空余恨!
不过话说回来,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如她这般能走完这条充满艰辛的路。
巨狼的情绪开始崩溃,它开始慢慢缩小,十二弹指后,它渐渐变回了人形的燕闵郁,只是此时的燕闵郁头发散乱,面色苍白,情绪十分不稳定。
幽怨的燕闵郁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又突然放声大笑,叶卿歌不解地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黑狼郡主疯狂的举措,心下一紧,不禁担忧起巨树上的叶听澜来。
燕闵郁的妖气开始失控,黑色的妖纹布满了一整张脸,只见她又哭又笑,双手不断汇集妖气攻向巨树,叶卿歌大吃一惊,单手捏诀唤来乱雪妄想挡住燕闵郁的几轮攻击,奈何他在这个世界不过只是个幻象,那几团冲击波还是穿过乱雪剑幻化成的屏障向巨树攻了去。
“轰”地一声巨响,音韵建成的屏障终是被击破了,巨树的正中间被穿了一个大洞。
被伤到修为的叶听澜又喷出一大口血来,琴音戛然而止,六根琴弦一根根崩断。
“叶听澜,你就这点能耐么!”燕闵郁大喝道,“方才你不是还说本郡主的能力还不足以将你杀了,事到如今,你……”
叶听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打断了她,只听叶听澜轻声道:“够了,本座不想和你聊天,本座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这就证明本座并未输给你,其他的话,多说无益。”
燕闵郁怒目圆睁,只见她狂笑起来,边笑边哭:“好!好!这可是你说的!看看今天,是你断送了本郡主,还是本郡主把你送下地狱!”
叶听澜没有理会她,反而伸出一只手,让远方飞来的蝴蝶停在了指尖。
“已经完成了么……”叶听澜的唇角扬起了胜利的微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燕闵郁,缓缓道:“燕郡主,很不巧,终究本座还是赢了。”
燕闵郁愣了半晌,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甘地瞪视着叶听澜,面目变得狰狞起来。
“那你,也得死!”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狼嚎,一股雄浑的妖力向巨树卷席而来,叶卿歌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劲风四起,漫天花雨倾泻而下,如一道屏障将攻击拦在巨树之外。
“郡主啊,你还不明白么,你已经入魔了。”
不知何时,琴音又重新响起,与方才相比,却更加柔美动听。
叶卿歌痴痴地听着,突然心头大震:不对,七根琴弦早就断了,这琴音莫非是……
他透过花雨向屏障后望去,只见叶听澜虚弱地倚靠在巨树上,双手拂动着七弦琴上莫须有的弦,一双水色眼瞳正空落落地望着巨树的枝叶,苍白的唇一张一合,像是在吟唱远古的哀歌。
神乎其技!叶卿歌悠悠自叹。
这位言灵老祖的修为已经达到以心作弦的程度了么……
哎,我什么时候也能……咦?原来是这个道理么。
燕闵郁冷笑道:“入魔?本郡主早就不在乎入不入魔了!本郡主要把他加注在本郡主身上的痛苦,加倍的奉还给他,毁掉他最珍视的,夷平他的青丘,屠尽他的子民,断了他的血脉,让他永生永世都活在痛苦之中!尔后万劫不复!”
叶听澜淡淡道:“是么……你已是千年狼妖,放下执念,稍加修炼便可成仙、成神,你这般执着于此又是何必呢?”
燕闵郁哭着笑道:“成仙?成神?若是早个几百年,或许我还会相信,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废话少说,在他赶来之前,本郡主就算拼了命也要了结了你,本郡主倒想看看,那位不可一世的青丘王在失去自己的挚爱后,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说罢,燕闵郁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团血雾从燕闵郁的两掌之中缓缓生出,三弹指后,一阵血光从血雾中射出,整个天地间都被浸泡在猩红的雾气中,一股死亡的气息慢慢地弥散开来。
被雾气沾染上的植物纷纷衰败,刹那间,生机勃勃的青草地化作了一大片死气沉沉的枯草地,就连巨树的枝叶也开始枯败、飘落。
叶卿歌看着巨树上气息微弱的青衣人,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
他多么渴望这个时候自己可以帮叶听澜一把啊!
让这个深情款款,温柔细腻的言灵宗主活下来!
让那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泠泠琴音永存于天地之间!
可是他无能为力,也力所不及!
叶卿歌闭上了眼,一滴泪从脸庞滑落,耳边又传来初入梦时那悠扬的吟唱声。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宗主……”叶卿歌轻轻地低下了头。
他没看见的是,青衣人又一次向他的方位瞥了过来,清粼粼的水色眼瞳中是无限深情……
弦声渐渐消失,一股浓郁的草木清香弥散开来,巨树上的叶听澜微笑着阖上了眼,化作一缕清风,永远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三十六弹指后,一朵杜若随着风飘向逐渐恢复平静的燕闵郁,那朵杜若上闪现的青蓝色光华,象征着生命的永恒……
就在这时,一双手轻柔地蒙住了叶卿歌的眼,一股熟悉的草木芬芳钻进了他的鼻腔。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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