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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洗澡时,我就已经觉察出事情的不对劲:起初只是一丝痒,这痒的感觉我却不能说是从我皮肤的任何一处引发的;它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以世上最迅疾的飞鸟的速度掠过了我的心肺间,很快惊动了我干枯的血管:它们就像是耐心等候甘霖沐浴的久旱至干裂的大地一般蠢蠢欲动着。我从前未曾意识到,完全是因为真正的解脱从未曾到来,可我却错误地以为那是始自我血液的纯净无邪。由覆盖周身的血脉传递,它如晚来的惊雷般风旋电掣响彻我全身。灼烫的激流经过的每一处,都散发出蒸腾的烟雾,而我却愈发感到自己的血管原来是那么凉薄。冰冷的血管由于灼热液体的刺激而颤栗,那种痒就以此为媒介扩散到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为寻觅最细小的罅隙不惜钻入骨骼深处。
我瘫倒在地,已无法控制局势。我无法阻挡奇异的痒渗透我的骨髓、溶解于我的血液、又浮现在我的表皮。我的意志几乎完全被它凌驾。如果这时有人闯入,他一定会看见他再也不愿看到的触目惊心的古怪场面:一个身上犹沾着泡沫的赤裸女人,龇牙咧嘴地摔落在地,伸出扭曲了的手指想触碰自己抽搐的皮肤却无计可施,满脸狰狞地张大嘴巴极力呼吸,就好像嘴巴上方的那两个鼻孔是空无一用的摆设;时而乌黑时而银白的诡异纹理漫长反复在她苍白的皮肤间闪烁着,最终表现为突出于表皮的干脆的鳞状褶皱。
那些看起来有如芒刺在背的鳞片随着血液的沸腾喷涌突破了我的皮肤,我却得以喘了一口气。痒意崩散,我抚摸着自己突兀的片状皮肤,片刻前它们就像一粒粒的牙齿在我的身上生长。现在它们终于得见天日,我也解除了那种不可控的痛苦,抚摸着它们,我忽然感到一丝疑惑与幸福。我不再抗拒那些尖牙利齿的折磨,反而感觉它们横亘于我皮肤上造成的奇妙触感是我唯一可以抓住的安慰。它们比这人世上一切空虚缥缈的烟云都更为真实可触。我不能用双眼看见或用手指触及表里不一的人们的灵魂,可我却能透过皮肤上生长的锋芒切实地还原自己的血液、深沉而宁静的呼吸、咯咯作响的骨骼和不断迸裂的血肉。
我的脸上开始重现血色,这些突兀的鳞片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接纳与爱意,渐渐在我的血肉中融化、混合。我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容器,同时盛放着纯净与晦暗。我想起了一句话:消灭欲望的最好方法就是屈服于它。这句话恰恰在我身上得到了验证。我接受了纯净所不能接受之我,于是我升华了。我身体里的两种水火不容的特质由于容器的热忱融为一体,造物之手中乍现奇迹:
干燥的针芒生长为光滑湿润的鳞片,世界初生时的光彩惊现于我的两眸;我的皮肤越来越平滑,直至所有针芒收缩于骨肉之下,甚至比起正常人更加美好柔和。芒刺在骨,我却察觉不出不适或对抗,我知道,它们已经与我共生。或许自始至终,它们就属于我,我亦属于它们。它们只是从漫长的寒冬中苏醒了,回到了我身边。夜里,我听见妈妈的开门声。她是某设计公司的高管,下班回到家总是已经半夜三更了,我早就习以为常,依旧安然酣睡在梦中。睡梦中有一只手抓住了我,我挣扎出声,醒转过来。
妈妈溢满悲伤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丝丝,告诉我这是什么?”
妈妈颤抖着摊开紧握的右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粒卷曲破碎的薄鳞,那是从我的皮肤上剥落下来的。
我的惺忪睡意完全吹散,透过妈妈紧贴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脸上的惊恐。
睡眠几乎使我忘却了这一切,在梦中虚幻的风向我吹来一阵阵返回现实的勇气。如果不是这个命中注定的遗漏,我可能不会再回忆起这一切,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活到老死。
“丝丝,是不是你的病又犯了?”妈妈努力地摇晃着我的身体,将我从回忆中拉出:“让我看看你的身体,丝丝听话,让妈妈看下!”
她不由分说将我翻转过去,扯下我的衣服。我感觉妈妈的手掌久久地抚摸着我的脊背,沉默着。
我转过头,在夜色笼罩的梳妆镜中看见了自己后背中央一片拇指盖大小、幽幽地闪着银色荧光的--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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