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的考房已经变成了牢房。
你要是会试头名,就关在天字甲号,次名,就关在天字乙号,以此类推。
大乾改元天和后的第一次科举,就出了如此猖狂的大规模舞弊,群臣齐动,人人愤慨。
若是没处理好,好不容易打掉北濛,攒起来的威信,必将受损。
嗯....好像打掉北濛也没什么难的。
如果朝廷威望受损,不可逆,西北不是还有大庆么?再打他一顿。
群臣入了贡院,由赵政亲自点人,组织了一个十二人的复阅小团体,里头只有礼部尚书周继,这一个江淮出身的官员。
赵政一直守在复阅的房间内,赤羽卫将贡院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云气凝实,整个洛邑,就好像没有这一处地方似的。
任平生也早已派蓑衣卫,盯上了各个考官府邸,一旦有异动,便是掉脑袋的事情。
“陛下,复阅的结果出来了。”
张识节抱着刀,很是宝贝,他也参与了复阅,虽说是个浑人,但并非胸无点墨,单纯的武人,可做不到兵部尚书的位置。
“出来了?”
赵政睁眼,满屋子的复阅官员,面色凝重,人人屏息凝视。
“都这么紧张干什么。”
赵政拿起卷宗:“结果如何?”
“外州士子,补录两成....”张识节有些无奈,都不是淮州人阅卷了,上榜的淮州士子,还是足足占了八成名额。
“江淮士人的文章,做的确实好。”
一名赣州的官员像是认命了一样,还能怎么办呢?
他们也不想让江淮士人继续做大,复阅时已经很严苛了,可结果还是如此。
也是,按着甘惟澧想出的新规,这次科举不太可能出现作弊,连以往的暗记,都没有。
至多....是江淮的考官,在阅卷时,手头上松了点,构不成大错,只能说是人之常情。
“也许是泄题了?”
张识节猜测道:“如果考官提前泄题,江淮士子早有准备,自然能做的一手好文章,考的比外州士子更好,实属正常。”
“嗯,不排除这种可能,等蓑衣卫的消息。”
赵政点头,确实是泄题了,我泄的。
不过片刻,任平生也来了。
任平生行礼,随即道:“见过陛下。”
“如何?”赵政深深地看着风尘仆仆的任平生......身上的蓑衣,没受损就好,那是他亲手编的,有感情。
任平生低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查无实据。”
此时此刻,参与复阅的群臣,不禁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妈呀,这意思不就是,江淮人就是比咱们聪明一些?咱们这些外州人确实是笨比?
“继续。”赵政轻声一句。
任平生随即道:“所有喊着江淮士人作弊的士子,臣都已经严加盘问,大多语焉不详,支支吾吾却拿不出证据。”
“江淮出身的考官,臣也亲自审问过,从他们的话语之中,臣可以断定,并无徇私舞弊之举。”
“他们确实和参与会试的士子有来往,但都是同乡长辈对晚辈之间的整场往来。”
“虽说有些不妥,但确实没有做太过逾越的事情。”
赵政皱眉:“你是说,江淮考官与江淮士子,都没有问题。”
“的确如此。”任平生点头,对蓑衣卫的监察能力很信任:“应当是江淮士子押中了题,又恰好正逢江淮考官较多,念及同乡之情,稍微抬了一手,就造成了江淮士人霸榜的局面。”
周继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咱们江淮人徇私舞弊,他连忙道:“陛下啊,既然没有真凭实据,不如便解禁贡院吧!也要给士子们一个交代,就用臣等二次复阅的结果,当作会试榜单。”
赵政没有应声,而是将将甘惟澧和孔叔夜招来。
两人入内。
赵政将复阅和审查的结果,告诉他们。
一阵嘘寒问暖:“两位爱卿,这些日子里在贡院过得如何?”
“尚可。”孔叔夜无所谓,贡院多好啊,还不用见家里的母老虎,只可惜现在已经查清,不能继续待在贡院里了。
“陛下有酒吗?”甘惟澧只是遗憾道:“居然闹了个大乌龙,现如今虽然彻查,但科举的公正力难免受影响,朝廷威信也会受损,这次科举,只怕是录用不了多少人才了。”
甘惟澧的话,四平八稳,和他预料的局面,并无太大出入。
如今朝中江淮党大事已成,根本不需要做舞弊这么低级的事情,来壮大势力,押中题导致霸榜,只是巧合之下的小问题。
而且小皇帝这次还是太冲动了,不由分说,就羁押了江淮士子和考官,实在有失英明,未尝不是他的机会。
赵政似乎有些懊恼:“甘卿果然是为国为民,事已至此,朕着实太过冲动,欠缺考虑,以至于恶了应试士子们,甘卿可有补救良策?”
甘惟澧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若是犯错了,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知错而不改。”
“哪怕是帝王,若是有过错,那就改正,便好了,哪怕是圣明如建元帝,也曾犯下大错,好在及时醒悟,颁下了流传千古的罪己诏。”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可若是不知错,不改错,那么这错误便会越来越多。”
众人一听,全都愣住了。
这甘惟澧……竟将前朝的建元帝给拿出来了。
建元帝是第一个下罪己诏的皇帝。
而今小皇帝虽然英明神武,御驾亲征灭了北濛,但和建元帝相比,还是差了太多。
建元帝不仅多次派兵出征漠北,打出了汉家威风,还派遣使节出使西域,沟通各国,开创丝绸之路,还有征服百越之举,针对西南夷的经营,也颇有建树。
即便如此,建元帝依然下了罪己诏,而小皇帝只是打了北濛一国而已。
屋子里一阵沉默。
赵政最终还是开口了,显得十分艰难:“朕.....知道了。”
“甘卿,孔卿,先下去吧,现在还未发布会试结果,不宜太多接触。”
“臣退下了。”
甘惟澧拱手,他就知道不会有什么事。
早前小皇帝到处埋皇银,着实吓着了他,后来卖了宅子,又把自家翻了个底朝天,安心了不少,就是亏了太多银子。
但总归是放心了,再加上平日里做的事,滴水不漏,根本没留下过证据。
这次科举,虽然有些超乎意料,却也算有所得,至少打击了小皇帝的威望,小皇帝闹了这么一出,可是寒了江淮士子的心。
甘惟澧退下,赵政神情忽然一变,大笑道:“这甘惟澧,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只是念及同乡之情,抬了一手,”
屋内剩下的官员一听,心中叹气,好家伙,甘惟澧哪里是在出谋划策,分明是借着江淮乡党,在和陛下打擂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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