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打算架桥铺路,在桌子画草图。
大路总是被水冲坏,是因为泽北城修路把零散的几条小溪给堵了。
溪水特别小,隐没在草丛中,根本不起眼,它没有江河那样大的冲击力,但长年累月地浸润,滴水穿石,再结实的路都会有垮的一天。
她一边画,偶尔看向远处抱在一起的男女。
周围传来师父弟子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
有时候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最为难女人的还是女人。
这些女人把自己的清誉看得比命还重要,对别人恨不能以最大的恶意去污蔑造谣,真是可笑。
大师姐放下笔,冷眼看向几个窃窃私语女弟子。
有些人她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白眼狼,谁把他们当人看就是傻。
那四个女弟子,其中一个就是刚才送馒头的,她期期艾艾地掉眼泪,“玩弄弟子,败坏师德,这种人怎么配做大长老?”
“是啊,从风师兄太可怜了,他年前还看我了一眼,目光那般清澈,犹如飘然出尘的仙子,却被狠毒的大长老……啊!唔唔!”
那女弟子说着突然捂住嘴惨叫,疼得冷汗直冒。
她嘴巴大张,舌头歪斜,手不停地指着却光流口水说不出话。
其她人都不知道她怎么回事。
大师姐走过去,淡漠地看着她。
“你的舌头怎么了?奇怪,只有背后说别人坏话才会闪着舌头,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女弟子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她刚才明明坐在棚子下面,那么远,她竟然能听见她们说的话。
李落寒功力没那么强,也没有注意这群人在说什么,不过他反应快,听到大师姐的话,就知道这群人肯定在说师父的坏话。
“你们是几年弟子?反正肯定不是懵懂无知的新弟子吧?脑子被狗吃了吗?要不是师父管理有方,你们还指望库房那颗大白菜养你们这群白眼狼到现在!”
有些人吃过苦记得苦,有感恩心,有些人吃上甜忘了苦,还以为这世界本来就是甜的,连让他们享福的人都敢搬出来骂。
李落寒哪容得了有人说师父一句坏话,揪着她们几个不放。
“我看你眼熟,你是不是比我还长两年?当初我入学院你瘦得像只黑猴,现在胖成这样,脸大了,都学会骂养你的娘了,改明儿把你赶下山,饿不死你!”
“还有你,我记得你,爱慕从风是不是?就你这样坏心眼黑心肝的,从风那小子眼高于顶,就算没有师父,他也看不上你,瞧瞧你这衣服,是不是学我师父呢,东施效颦!难看难看!难看死了!”
“还有你,我还没说话呢你哭什么哭?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还是别修炼了,回家去哭丧吧,谁家有白事谁请你,肯定不会亏。”
身为伍仙镇首富李员外之子,从小耳濡目染,李落寒就是骂人也能替她想到赚钱的营生。
他哇啦哇啦的大嗓门,把那些休息的弟子都吸引过来。
新弟子可能不知道,但三年以上的老弟子都清楚,李落寒的话一句不假。
当年在场的人,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四间院舍全垮了,小临山偌大的库房中间,只挂着一个大白菜的绝望。
没有青烟长老之前的小临山是真的苦,全靠前长老向钱庄借钱勉强度日,吃了上顿没下顿是常有的事。
小弟子个个饿得皮包骨,住在摇摇欲坠的破院舍里,夏天热冬天冷,哪有现在这么幸福,还有人参老母鸡汤,还有新年大礼包,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
李落寒挨个骂过去,一个都不放过,一个都不会少骂一句。
而且他不是骂完就算数的,他还有第二轮,第三轮,从头开始继续骂,骂得人狗血淋头,永生难忘。
大师姐就没见过这么可爱的人,笑得花枝乱颤。
李落寒慷慨激昂,兰深都忍不住想给他鼓掌。
“喂?你们干什么呢?”青烟从远处走来,“我说休息一盏茶时间,现在都多久了,还不去夯土!”
她一过来,看热闹的小弟子一哄而散。
四个女弟子哭哭啼啼,还想着让大长老替他们做主呢,没想到李落寒比她们更快。
他一把抓住青烟的衣袖,“师父,您看我的眼睛,多么真诚明亮,我虽然没有哭,但我的伤心不比她们少,我只是勇敢地不哭出来,她们实在太过分了,我实话实说她们都要哭,难道会哭了不起?难道勇敢的人就活该被冤枉?”
“胡闹什么?”青烟笑着拍掉他的手,没有管他们,掀开篮子上的纱布,拿了两个馒头就走了。
李落寒见人走了,笑脸一收,又变得凶神恶煞,看向四个女弟子。
“哼哼,想告状?门都没有!说我师父的坏话还想让她给你们撑腰,脸真大!”
青烟觉得自己很随和,从善如流,从风要吃馒头她就给他拿。
从风坐在石块上,惬意地靠着树干,想着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像裹了蜜,甜得他半点怨言都没有。
他太自私了,小女人那么忙,事情那么多,他还尽添乱,实在不应该。
道歉的话太空,最好再想点实际的,晚上回去给她赔个不是。
从风想来想去,发现她好像什么也不缺,这可如何是好。
他定定心,望着和大师姐错身而过的窈窕身影。
对了,他想到小女人枕头底下还有一本画册,她若是喜欢,他可以陪她一起。
青烟拿着馒头走过来,“呐,给你。”
从风接过馒头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一颗普普通通的白馒头都能被他吃得这么雍容矜贵,让青烟不得不再次怀疑他的身世。
他虽然从未提起什么,但仪态举止就能看得出教养良好,就是一身脏衣,仍旧难掩风华。
贫寒人家肯定养不出这样细皮嫩肉的人,说不定这小子还真是呈阳国什么王爷的儿子。
只是青烟想不通,如果霸气婆婆是隐云王妃,从风是小王爷,他难道连自己的老娘都不认识了吗?
还是从风在小临山的这几年,霸气婆婆吃得太胖了,和原来相差太多,以致于从风连亲妈都没认出来?
他没认出来解释得通,但霸气婆婆呢?
从风这几年变化并不大,她不会连儿子的样子也忘了吧?
如果他们是母子,为什么不相认?
“你在想什么?”从风笑着问。
青烟不跟他兜圈子,“我在想你是不是我那个没过门的丈夫?”
从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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