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庙,一个破烂的厢房,似乎是庙祝的住处。
赵荣楷似乎是老熟人了,一进来后,径直坐在一个蒲团上,开始打坐起来。曹闲见他从刚刚的抱怨牢骚,变得安详宁静,便坐在一旁。
庙祝在忙,进来招呼了一声便走了。
留下的小徒过来敬奉了香茗,茶水放在桌上,小徒临走时,在屋外被曹闲叫住。
曹闲看了看屋内,小声问道:“你们和赵荣楷很熟?”
小徒点了点头:“赵公子多次布施接济,我们小庙不少地方都是他捐钱修建的。”
曹闲点了点头。
赵荣楷从早上一直待到晚上,连饭都没吃,一直在打坐。等香客全部散去,才准备起身准备去正殿。
曹闲看到,长时间的久坐并没有让他双腿发麻,很可能经常打坐。
他是……修行中人?
似乎也不像啊……
曹闲不确定,好奇问道:“白天的时候你怎么不拜武德神君,偏偏等到晚上?”
赵荣楷淡淡道:“求神讲究的就是心诚则灵,冥想、斋戒,沐浴,焚香,都是必不可少的仪式。早上香客繁多,心思浮躁,我一身尘世俗气,脑海杂念纷扰,自然要在静室里消停一下。晚上香客没了,武德神君说不定也能好好听我的倾诉,认真帮我呢。”
曹闲哑然失笑:“你从哪听的?”
别说,对方说的还真没错。
求神时的心诚,就是把念头不断的单纯化,留下最本质的祈求,这样神才能听到。
于是冥想、斋戒、沐浴、焚香都成了消除杂念的方式。
这种事玄而又玄,虽然听起来迷信,但进入寺庙这种地方,就得需要一些玄而又玄的仪式。
赵荣楷道:“几年前去欧洲留学时候,听一個同学讲的。对了,看你一身打扮……也留过洋吧?”
赵荣楷反问回来,曹闲干咳:“算是吧……”
“你去的西洋还是东洋?”
还西洋东洋……我连省都没出过几次……
曹闲淡定道:“自然都去过。”
赵荣楷露出钦佩的眼神:“还没问你出身,听你口音也是灵丘当地人?”
“哦,以前是频阳县的,后来搬走了。”曹闲随口扯了个谎。
赵荣楷询问道:“那你听没听过一个叫曹友德的人?这是我留洋时的同学,刚刚的话就是他告诉我的。”
不自觉间,二人走进了大殿。
赵荣楷一边问,一边跪在神像前。
曹闲则愣在原地,过了良久,才幽幽地看了一眼神像。
曹友德……当然听过,你不就正跪在他面前呢么……
我尼玛,这家伙居然和武德神君是同窗???
记得没错的话,第一次来民国时,曹友德正是武德神君的化名,曹闲看向神像,神像似乎在朝他们二人微笑。
曹闲升起一个念头:修缮武庙不会也是神君忽悠他的吧?
正殿无人,油灯长明。
赵荣楷虔诚跪在蒲团上:“神君在上……家父突遭异症,医师束手无策,恳请显灵,如果家父病愈,未来三年四时八节供奉不断,恳请神君出手医治……”
赵荣楷在祷告,磕头很真诚,连续三个头磕下,轻车熟路地开始摇签。
求神拜佛讲究的就是有求必应,以前只是求神,现在加入摇签的流程后,就可以立即看见所求的事会不会应验,对信众也是一个心理安慰。
只见一根签摇出,上面并未写‘上上’‘中上’‘中吉’等评语,只有四个字。
——‘我不会啊’
赵荣楷握着竹签,眉头紧锁。脸色如猪肝一样难看。
这特么谁放进去的!
逗我玩呢?
赵荣楷不信邪,重新祷告一遍。
“神君在上……家父突遭异症,医师束手无策,恳请显灵,如果家父病愈,未来三年四时八节供奉不断,恳请神君出手医治……”
签子摇出,变成了五个字。
——‘我真不会啊’
一时间,气氛有些石化。赵荣楷像被雷劈一样呆在原地。
此刻,曹闲在旁边挠着头。
可能只有他明白,神君确实显灵了……但又好似没怎么显灵……
咱就是说,武德神君当年杀狼缉盗保卫乡里,本来就是个武人,后来哪怕脱胎成人,游历人间,也参与的是‘人体辉光’这种人体的潜力研究。
你指望他治病是不是有些难为他了?
“庙祝!庙祝呢?!谁给签筒里乱放这些签子!以后还要不要资助了???”
赵荣楷大声嚷嚷,这分明是玩我啊!
曹闲连忙安抚住赵荣楷:“淡定,消消气,这是天意……”
“什么天意!曹无敌,你给评评理,这俩签子是不是在玩我?我上次给庙里捐了2000大洋修缮啊……要不是曹友德告诉我这座庙非常灵验,我才不会费那么多钱,现在有事相求,给我搞这么一出,当我赵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还灵验,我呸!”
赵荣楷说的义愤填膺。
曹闲瞟了一眼委屈的武德神君,心中无语,你的2000大洋都给你老同学修家了,你能跟他当同窗已经很离谱了好不好,你还要怎样?你都没觉得这俩签子上面的话已经突破次元壁了吗?
想起自己曾经得到武德神君赏赐的一贯紫钱,曹闲吁了一口气,准备帮他一把。
“消消气……其实我会看病。”
赵荣楷还想着再骂几句时,忽然一愣:“你会看病?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不过只能应对一些个别症状,跌打损伤、中毒我比较在行。其他的我就束手无策了。”曹闲想了想雷星针和锁毒珠的本事,补充道。
“那跟我走!”
赵荣楷摔下签子,指着武德神君鼻子道:“你……哼!”
……
……
赵家大宅,坐落在灵犀江上游附近。
晚上夜路漆黑,行车很慢,曹闲算了一下位置,这里差不多是遂原县,就在老家隔壁。
听闻赵荣楷的父亲赵林山是做实业起家的,最早在魔都打拼,攒下一笔钱后回到老家,先开了个火柴作坊,渐渐扩张成为一个烟花厂。
本来生意就这么做下去了。
只是听赵荣楷说,三年前皇姑屯事件后,大军阀张作霖被炸死,东北局势吃紧,导致全国也都进入戒备状态,烟花厂摇身一变,开始和军火挂钩。生意越做越大。
“有好多人猜测莪爹是得罪了谁,才被害的。”
车上,赵荣楷无比唏嘘。
这一两年家里生意确实大的可怕了,许多手都伸了过来,他父亲一度想把生意交出去,又没人愿意接。
军火生意暴利不假,但能保住这生意的,一般人可做不到。党国派系林立,可以对商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地方政府团练手里如果敢握一个军火基地,军统立即会派人来。
这不是造反吗!
曹闲干咳:“你给我说这些干什么,我是外人……另外这些事我压根参与不了……”
开玩笑,自己来是历劫的,不是改变因果的。
就算因果能改变,那这里只会发展成另一个时间位面,错乱的时间线也不知道对他有多大的影响,曹闲并不想冒这个险。
赵荣楷不介意道:“既然是外人,一吐为快怎么了。给我憋坏了都……”
黑天,县城一个大户门口,车停下。
“二公子回来了!”
仆人叫着去通报,赵荣楷和曹闲走入院子里。
赵宅很大,但不像是一起建的,反而像好几个院子被打通后改建的,布局很不规整。
不过似乎没人介意这事,绕过中庭,曹闲见识到这个时代的落后。
即便是有钱人家,过道和屋里黑的都和见鬼似的,还得点煤油灯,赵荣楷房间也就有个走马灯看起来亮堂点。
提着灯,赵荣楷道:“走,现在跟我见我爹,帮我爹瞧瞧病。”
曹闲走在后面。
二人来到主院,这里住着赵林山和他大哥赵荣生。
只是刚进主院,曹闲发现周围几个仆人不太对劲。
玄光?
那些仆人躲在黑暗处,仿佛在观察他们一样,身上玄光笼罩,曹闲二指抹在眼睛上,开启了阴阳瞳。
没错,就是玄光!
曹闲不动声色跟在后面,来到屋子里时,昏暗的屋内点着几盏油灯,一个酷似赵荣楷模样的青年坐在床边,对卧榻上的老人道:“爹,二弟来了。”
赵荣楷没正眼看那青年,蹲在床边,抓着老人的手:“爹,我给您请了个大夫。”
老人欣慰在笑,气息很虚弱:“好、好……”
赵荣生淡淡道:“你身上怎么这么重的香火味,你又去那庙里了?”
“不需要你管。”
“呵呵。爹卧病在床,你去庙里求神拜佛又有何用?人间诸多疾苦,神佛何曾显灵?”赵荣生看了一眼曹闲,上下打量一番后,没发现曹闲身上有大夫的样子。
“赵荣生,你很爱教育我吗?”赵荣楷不满说道。
赵荣生一笑,没多话,而是瞟了一眼曹闲:“这是西医吗?爹不喜欢西医。”
“我说了,不需要你管。”赵荣楷瞪了过去。
两兄弟僵在那里,曹闲老远观察了一下,脑海中雷星针忽然涌现了一套针法。
信息流灌注脑海中,曹闲开口道:“二位先别吵了,刚看了一下老爷子的病。我可能治不好。”
赵荣楷微微错愕,赵荣生则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你说过你会治病的!”
赵荣楷走了过去,低声道,“你这样让我很难堪……”
开玩笑,我准备先来偷偷观察一下,再下结论的,谁让你直接报身份了?
狼人杀谁第一夜就自曝队友啊?
曹闲于是道:“但我能让老爷子更舒服一些。我有十成把握。”
这个切入角度很刁钻,赵荣楷立即转头道:“对,爹这段时间太痛苦了,我请来的医生很厉害!”
赵荣生皱着眉。
曹闲的切入点很奇怪,如果是治病的话,他作为长子可以直接否决。
如果是让老爷子舒服一点的话,哪怕他是父亲不喜欢的西医,他再否定,就显得别有用心了。
“哦。那明天吧。明天我会请来一个医师陪着,你不介意吧?”赵荣生淡淡说着。
曹闲微微一笑:“不介意。”
赵荣生道:“二弟,你既然回来了,就去陪陪秀英吧,你们成婚一年了,秀英肚皮也没动静。爹很急。既然你请来的医师医术高明,不如给你调理一下?”
赵荣生似笑非笑,赵荣楷脸颊涨红。
“哼!不需要你管!我明早再来!”
说罢,转身而去。
……
……
夜晚。
赵荣楷的院子。
他陪着妻子在一起,曹闲听闻赵荣楷是去年结的婚,夫妻二人日子过的挺和睦,就是不见妻子肚皮有动静。这件事一直是赵荣楷的心病,也是赵老爷子担心的事。
曹闲对高门大户的私事不感兴趣。
趁着仆人走后,曹闲一个人悄悄摸出窗外,挑了个视野不错的高处坐下。
现在是晚上10点,院子里大多数仆人都睡了,整个县城也不见几处亮光。
曹闲一个人坐在屋顶:“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得罪谁了……”
想起之前在主院见到那些带着玄光的仆人,曹闲这次没召出灵狼,只是叫出了金鼠将军。
“帮我留意着四周。注意隐蔽!”
金鼠一听曹闲的吩咐,小爪子拍着胸甲:“主子放心,包在我身上!青烟兵何在?”
两队鼠王阴兵出现,足足十二只老鼠出现在屋顶。
“巡逻四周,有人接近那个院子,立即警示!”
金鼠说罢,两队老鼠迅速化作烟雾散去,再出现已经到了地上,它们四散分布,潜伏在赵荣楷的屋子四周。
金鼠贴心地说道:“主子您去房间里睡,有什么动静我叫醒你。”
曹闲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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