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魔

13.也是一门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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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是仙?
    江云对此并没有一个完整的概念,她幼时在王城曾听过天子祭祖,招来仙人下界收徒的故事,但那时只当做无稽之谈,后来龙城遇仙,她心里也没有多大的感觉,那时她有父兄,有西北军,可现在她已经一无所有,想要报仇,只有寻仙。
    一想到仙人,江云就想起那日的微生道长,要说后悔也谈不上,她知道很多时候机会是不等人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思虑了一番,她打算去王城。
    微生道长说过,她的资质上佳,倘若修仙如习武,她实岁十九,多年习武寒暑不辍,她有足够的时间和毅力去修行问道,早晚有一日能够为父亲和死去的八千英魂报仇雪恨,她不怕吃苦,只要能有一条路走。
    江云卸了玄鳞甲胄放在无名碑前,只穿着一身秋时单衣,在飞沙关歇了一晚,隔日顶着风雪上了官路,她这些年从未回王城述过职,却也记得来时的路,应该说她的记忆力一直都很好。官路上每四百里设一驿站,持官印或公文可在驿站换马,遇天黑饭点还能吃睡,江云有越骑将军的将印在身,换了四次马,日夜不歇,终于在第十三天深夜赶到了王城。
    梁国有宵禁,入夜关闭城门,禁止行人上路,但江云远远地就望见了王城上空烟花绽放,喧闹欢庆之声不绝,靠得近了,才发现不仅城门未关,就连守城官都不在,进了城门,还没走几步,就见里面人头攒动,孩童笑闹,灯鼓密布,热闹仿佛什么重要的节庆。
    江云牵着马立在城门口,愣愣地看着繁华的王城上京,她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了,龙城只会在开战前夕热闹上一两天,但那是兵卒的最后狂欢,浸在劣质酒水里,浸在浑浊老泪里,最热闹的地方是落魄书生代写家信的破旧书桌,绝没有这样漂亮的烟火,也没有这样的灯笼,红鼓歌舞,百姓欢笑,仿佛空气里都弥漫着无忧无虑的暖香气息。
    江云把从驿站换来的马还回官驿,平静地走在热闹的街市上,目光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仿佛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热闹,她的步子放得很慢,面上却仍旧没有太多的表情,直到不知不觉来到一处高台前,才被说书人拉回了神智。
    “上一回说那江家大郎战至脱力,仍听得战鼓咚咚,激起心中一腔热血,手中银枪再度翻腾,说时迟那时快,这一枪就把那羌族大将启兀挑翻在马下,正道是漠北神威少年将,震响三军赫赫名,拿得龙虎安天下……”
    “哎,那说书的,你这江氏传早都过了时了,换一个,那卫家大小姐是怎么做了天仙去的,把那天仙词后三十二回再讲一遍啊!”有人不耐烦地在底下叫道。
    “对对,天仙词!卫家大小姐去年我还见过哪!当时就觉得真跟天仙似的,没想到当真要去做仙子了。”
    “你这说书的忒不识好歹,天仙节不讲卫家大小姐,说什么江氏传,晦不晦气?”
    “江氏也是一门英烈啊……”
    “今儿可是天仙节,是卫大小姐的生辰,说什么江氏传也不怕闪了舌头!”
    高台底下听说书的上京百姓纷纷笑着起哄,有几个不甘心还想听江氏传的,被这热闹的人群起哄给盖了声音,也有些自觉没趣起来,台上说书的人从善如流,折扇一合,把桌上的《江氏传》挑飞扔到台下,绘声绘色地开始说起《天仙词》来。
    江云原本要走,猛然听见那说书人开头第一句便道,“闻君盛世有仙葩,乃是相国府中花,这一回却说道那卫家大小姐依依拜别了高堂,蒙天子赐恩,上封宁国公主,飞仙那日,仙台之上有紫气东来,瑞光千条,红霞升,青雀鸣,九霄上仙家齐聚,都为仙子贺。”
    天仙节……卫家大小姐,那个通敌卖国的卫丞相!江云握紧了拳头,眼里泛上了血丝,若非飞沙关守城器械遭人泄露,西北军守城是羌人的祖宗!又何来五十万大军倾巢而出,倾巢覆灭?凭什么这样的人也能送女寻仙,凭什么这样的人也能得百姓赞颂,凭什么西北家家戴孝,这里歌舞升平,贺什么卫家天仙!
    江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拨开人群,弯腰去捡那本不知被踩了多少脚的《江氏传》,刚好有另一只手也按上了书页,那是一个残缺的手掌,只剩下一个大拇指,却十分灵活,指头一弯,和手掌一合,赶在江云前头捡起了话本。
    江云抬起头,见是一个二十来岁的胖子,穿戴十分豪奢,另外一只完好的手上戴满了戒指,有金有玉有玛瑙,江云对那只手实在是印象深刻,见胖子艰难地在下人的搀扶下站起了身,下意识地开口道:“袁安?”
    胖子一愣,回过头看向江云,被肥肉挤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睛瞪得大了一点,“你是……江云?”
    江云知道自己是认对人了,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她当初就是因为在纨绔子弟的斗殴乱战中削掉了袁安的四根手指才离开了王城,那时候的袁安还是个精神奕奕的小个子,和眼前这个苍白肥胖的青年有天壤之别。
    袁安却不像是记了仇的样子,他仔细地看了几遍,确认了江云的身份,声音顿时哽咽了,“我,我还以为你也出事了,我给你寄过去的信你从来不回,我上个月刚刚从飞沙关回来,可不管怎么找,就是找不见你,我就想跟你说一句,我没怪你,都是我爹……”
    “阿云,你是不是很恨我?西北那么苦,那么冷,你在那里待了七年,还差一点死在那里,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恨我,才一直不理我的?”
    说着说着,袁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用那只残破的手掌小心地去拉江云的手,江云顿了顿,说道:“抱歉,王城无亲,我没有收信的习惯,是我当初对不住你,是我的错,伯父是爱子心切而已。”
    袁安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张着嘴哭道:“还好这个时候见到你了,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阿云,我爹要我去参加仙人选拔,就在明天,你也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江云一怔,“仙人……选拔?”
    袁安刚要说话,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警惕地看了一眼周遭,拉了拉江云的手,抽噎着小声说道:“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我爹说这次选拔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江云心中有些警惕,面上却没有做出反应来,由得袁安把她拉到了一处僻静茶肆,要了两盏热茶,屏退了随从仆役,袁安这才做贼似的看了看外面,开口道:“那边说天仙词的你听说过吧?说的是卫家大小姐卫萱在宫宴上得了仙人青眼带上界做仙子,其实那天宫宴我大哥也在场,他也被仙人说是天资不凡,有什么两道灵根,只是过了二十岁,难有大成,我大哥就没肯跟他们走,宴后那些仙人散了,但前几天又有两位仙人找到我爹跟几个勋贵家里,说想多收些弟子带走,不拘年纪,只要有灵根就行,我爹都高兴坏了,明天居安阁选拔,我们几家的子弟不管旁支嫡支都去。”
    说到这里,袁安有些小小的开心,脸颊上浮现出了一点红晕,“仙人早就给我验看过了,我也有灵根的,而且仙人说到了他们那里,治好我的手掌只要一个月,我是一定要去的,阿云,你愿意跟我去看看吗?”
    江云没有说话,她遇到大事的时候一向都很谨慎,尤其是像这样想什么来什么的“好事”,她总是会第一时间往最坏的地方去想,袁安见她犹豫,连忙说道:“那两位真的是仙人,一位能凌空飞渡,一位用剑可以发出气劲震碎三百年的古树,就是我家后园的那棵,你还见过的,真不是江湖骗子。”
    江云看着袁安的双眼,认真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袁安似乎没有想过江云会这样问,啊了一声,苍白肥胖的脸上泛起一点潮红之色,他呐呐地说道:“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而且江伯伯和大郎君为国身死,是大英雄,我娘说你一个姑娘家在西北待了那么多年,有再大的错也该消了,更何况我的手都有得治了……”
    他越说越觉得奇怪,只好讪讪地喝了一口茶,他小小的眼睛里透着温和的光亮,胖胖的,有些怯懦的样子,不知不觉,江云的眉头略微松了一下。
    “好,我跟你走。”江云看着热气氤氲中的袁安,顿了顿,没有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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