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猛如虎

63.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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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西宫中, 一名宫婢踏着轻巧无声的碎步, 脸上带着笑意朝殿廊下立着的人走过去。
    待走到跟前, 深深一福:“太后,皇上来了。”
    朱红色廊柱旁撑着个金鸟笼, 里头锁着只蓝羽的大鹦哥。
    太后正用镶红宝的护甲逗弄那鹦哥,闻言惊愕回头, 嘴角不自觉就翘了起来。
    她一身暗金色锦绣凤袍华贵逼人, 可人却不如衣服那般气势,反而近四十的年纪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脸生得稚嫩,又保养得好,加上一双杏眼含笑,看上去毫无城府, 就更显年轻娇艳了。
    听闻皇上要来,她连声音都透着喜气:“真是,这是什么天气!怎能这时候过来, 还不快快迎进来!”
    说话间, 皇帝已到。
    皇帝抖了抖貂氅上的冷风,上前行礼请安:“母后,这几日可吃好睡好?儿臣前头事儿忙,这两日都未来, 母后莫怪。”
    太后连忙微微弯了些身子, 双手轻轻将他扶起, 也不管鹦哥的食还没加满了, 指了指婢女让她拿进来,拉起皇帝便往屋子里走。
    “你这身子,就算要来,也该让内监抬个遮风雪的轿子过来,这一路吹的……”
    她说着,使唤宫里婢子去备驱寒的姜茶奉上。
    婢子知道太后一向最紧张皇帝的身子,连忙将手上鹦哥在一旁挂好,几人分头去准备姜茶暖炉银炭之物。
    皇帝想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了,只得苦笑:“儿臣又不是女儿家,母后这般小心,叫儿臣好生不好意思,再说了,母后请看……”
    他起身翻了翻自己的袖口:“除去外头的貂氅,里头还穿了好几件,方才承霆到儿臣那里,儿臣见他就着一件单衣。”
    太后微微探身过来,当真很认真地看着他翻袖扣,见没有说谎,这才松了口气嗔怪道:“你怎能跟他比,他打小蛮牛似的。你身子弱,又坐了这个万钧重担的位置,便是必须一刻也不能停的打起小心来。”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他小时候虽文弱,但也能跑会跳,与其余皇子并无什么区别。
    他记得有一次比赛投石,他还赢过陆承霆来着。
    可不知为何,母后就是将他的身子看得极重,生怕他有半点闪失,甚至有一次,他梦中说了几句含混不清的胡话,母后都担心他是不是玩闹时将脑子碰坏了,将他身边一群下人全都重罚了一番。
    从那之后,他便不大敢跟别人一处玩闹,加之母亲绝不允他习武,他将一些强身功夫练习到六岁,浅浅学会,便不许再练,导致至今无一精通了。
    后来渐渐长大,他再也赢不了陆承霆,与人打架也只能找陆承霆帮忙,好在他一直站在他这边,从来不会像别人一样欺他孱弱。
    只是这么多年了,母后这个习惯还是不改,冬日都快过了一半,眼看开春,近日天气明显不怎么冷,却还将他当女儿家一般照拂。
    不过他知母后不易,也从不与她争辩,孝顺点头:“母后教训的是,儿子下回注意。”
    这话说完,便看着婢女将银炭摆在他脚下,恭恭敬敬奉上手炉,又在殿门口撑起挡风的屏风,这才罢了。
    他端起姜茶喝了一口,原本地龙就热,加上这些……他下回来母后这应当少穿些才好。
    太后却十分满意,这才放心与他闲聊:“你方才说今日承霆去你那儿了?还是不肯来见我?这孩子,可真是,蛮牛的身子蛮牛的脾气。”
    “也不全是为了永安的事情,”皇帝赶紧替自己的好友解释一句,“儿臣琢磨,应该还是北疆那事,有那事在身上,他跟谁也不方便走动,否则右相又要说他有结党营私之嫌。”
    太后微微点头:“我不过是随口说说,承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会不知他的品性,如今虽说他越大越像陆国公,但他对你好对你忠心,咱们是要记着的。”
    “正是这话。”皇帝想了想,便顺着说下去,“承霆今日来,遇到了件难事,还求儿臣帮忙,只是儿臣也不清楚就里,这回给母后请安,正好问问这桩往事。”
    太后正想笑他分明是专程来问事,顺便来请安的,偏要说成顺便来问事。
    就听皇帝继续说道:“母后可记得,父皇在时,有位叫林茂的太医院四品院判,因为给父皇诊治病情时出了岔子,被满门斩了?”
    太后杏眼忽然睁大,脸色瞬间白了,连刚要脱口而出的玩笑也没说出来。
    她讷讷看着皇帝,半响才道:“林……林茂?”
    皇帝还从未见她如此神色,只当是提起父皇令她难过,心中一阵内疚,连忙放下手中姜茶:“母后怎么了?是儿臣鲁莽,不该贸贸然乱说,母后先喝口茶缓缓,儿臣让她们给母后传太医看看……”
    他说着上前要扶住太后,太后却已经起身。
    “不必请太医了,我无事。”她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金鸟笼前,背对着他:“林茂这个名字,我倒是有些印象,只是他到底做了什么,我记不得了,承霆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何忽然要查问这件事?”
    皇帝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接。
    母后无事他应该很高兴。
    但要说对林茂没印象,这分明就是假话了。
    毒杀先皇之罪,外人不知,也许是因为当年要护着皇家脸面不曾宣扬,他这个做儿子的不知,是因为初登大宝心思不全,加之母后一直对他过分庇护,许多事都不告诉他。
    但母后不知,这根本不可能——那时候父皇已经沉疴在身好几年了,总不至于是他自己抓住了林茂,又自己判了他的死罪。
    这些事多多少少都必须经过母后之手的。
    他想了想,走过去站在太后身后:“承霆哪里有什么事,左右不过是又查到哪个案子,牵连出来了呗,他在京中办的事,件件都是儿子吩咐的,事情太多,儿子也不记得让他干过什么了——母后真不知林茂的事情?”
    “不知,若他真要查,你不如让他去翻翻当年卷宗。”太后头也没回。
    皇帝微微点头,心中却有些说不上的情绪。
    那些卷宗要是有用,陆承霆也就不会来找他了,他就求他这么一件事,他还帮不上忙。
    但既然母后不肯说,这种事情别人知道的也跟卷宗上差不多,不一定是真相,所以只能靠承霆自己了……
    他颇为气馁,一时也不知留下还能说什么,便对太后行礼告退。
    等他走后,许久,太后才醒过神来,望着那鹦鹉微微晃了晃身子。
    婢女连忙上前搀扶,却听得那鹦哥在笼中来回走了几步,忽然叫道:“多谢林茂哥哥,多谢林茂哥哥,多谢林茂哥哥……”
    “快,将它的嘴堵住!”太后浑身一僵,眼中几乎挣出泪来,她紧紧盯着婢子上前用金线捆了鹦鹉嘴,这才对着鹦鹉喃喃道:“林大哥,瑞儿的身子明明好好的,这么多年他都聪明又孝顺,怎么可能是痴子傻子呢,你与陆大哥说要护我一生,却骗得我每日提心吊胆,真的好苦……”
    -
    陆承霆才一回府,就见林江琬在他门口转悠。
    自从羊惊花之事以后,她基本不出来找他,就算有话也是喊婢女来传,今天这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他大步走过去:“本王正有事找你。”
    林江琬傻乎乎:“什么事?”
    陆承霆:“皇上赐婚了,走,与本王去见你父亲。”
    林江琬瞬间白眼:“皇上这么闲?圣旨拿来我看看。”
    陆承霆知她聪明,也没想着真能这么简单就把她诓到手,被拆穿也不生气:“这回是口头赐的,你想要圣旨赐婚?本王记下了,一定给你求来。”
    她什么时候想要圣旨赐婚了!
    林江琬发觉自从这次跟着他回京之后,这人就不大要脸。
    她哪里争得过他?恨恨低头轻哼一声:“郡王这么清闲,能不能帮我件事?”
    陆承霆知道她来找他必然是有事,然而她在眼前,他就心猿意马,靠得近近的轻轻嗅她发间清香,心不在焉道:“说,什么事,只要本王能做到,自然帮你。”
    林江琬之前想让他去问皇帝父亲林茂的事情,但跟侯爷谈过之后,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我的养父剩下一位孀妻,应当还在京中,想请郡王问问她当年的事。”她说着,斜眼看了一眼肩头,顺着他的大手把自己头发抽出来,“但不想惊动任何人,不知道有没有办法。”
    陆承霆手上一空,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他心中顿时内疚起来。
    虽说他今日去问了皇帝,但毕竟没得到答案,等于没办好这件事,现在却要她自己想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喊了长风出来:“去查查,林茂他那位孀妻如今身在何处?不得露了行踪,不得让任何人知道是咱们在查。”
    长风领命而去,居然没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只是回来之后的神色有些不好。
    林江琬急忙问道:“怎么了,没找到吗?”
    长风如今见到林江琬就有点头晕腿软,比见到郡王主子还怕,连忙拱手答道:“找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
    “人很好找,居然就在般虚寺僧客寮房关着,许多人都知道都见过——属下上次去给姑娘打水,还从那里经过了,只是那时没留意而已,所以根本不用担心露了行踪,”他说道这里微微一顿,“只是人已经疯了。”
    林江琬听见前半截还高兴,听见这后头,顿时转头去看陆承霆。
    这回轮到陆承霆无语了,他望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将里头满满的祈求和期待看得明白。
    “不是说让本王去替你问当年的事吗?”
    林江琬摇头:“可是长风说她疯了,郡王能问出什么来?”
    说完,又充满期待地盯着他。
    这回连长风都明白她的意思了,轻轻咳了一声,有些讨好似的说道:“姑娘医术高明,说不定能治治她的疯病。”
    就是这个意思!
    林江琬点头如捣蒜,如果那是个正常人,她必然不惹事,安安静静都交给他,但是长风说她疯了,她心中就更急了。
    陆承霆看了一眼跟了自己十几年的长风,简直要怀疑他才是混在十二骑里的奸细。
    像这种吃里扒外的,非得要军棍伺候才好。
    不过对着林江琬,他还是非常明理的。
    “之前琬琬在汝城就带着本王到处去找证据,本王知恩图报,也带着琬琬去找证据。一抱又一抱,可见缘分从那时候就订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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