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猛如虎

86.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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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江琬得了这句话, 心里那叫一个舒服。
    付出总希望有回报的,而对于医者来说,要是她好不容易救活的人, 接下来每天脑子里都想的是如何把再把自己折腾死,她会非常难受的。
    愿意好好活就好。
    这天底下, 比长公主更苦更艰难的人大有人在, 只要她想好好活,往后的局面总有好起来的一天。
    她伸手替永安擦了擦鬓边的眼泪:“长公主想明白便好,既如此, 公主先歇息,我……”
    她正打算告辞, 互听从走廊上传来一阵隐隐约约呼哧呼哧的声音。
    她不明所以, 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歪着脑袋去听。
    那声音却越发清晰, 从走廊飞速到了近前,等她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了,就见巨大一团黑影, 甩着一身肉沉甸甸地朝床边冲了过来。
    “胖胖!”永安的眼泪瞬间溢满眼眶。
    本以为自己与爱犬要黄泉路上相伴, 谁知还有活着再见的时候。
    林江琬却脸色一白, 顺着床架子就想往上爬。
    胖胖冲到床前停住,抬着大脑袋, 看看正七手八脚恨不能爬到房梁上的林江琬, 忍住扑进永安怀里的冲动, 退了几步, 双爪伏地跪卧下去,口中呜呜地拜了起来。
    林江琬被吓出妖术,半个身子像壁虎一般吸在墙上。
    永安这才想起那次旧怨,连忙放下自己生死重逢的情绪,开口解释:“郡王妃莫怕,胖胖她生性温柔。”
    林江琬不信,继续上墙。
    永安一脸羞愧:“永安句句属实,上次它那样,实则都是受了我的教唆……是我想吓你一吓。”
    林江琬本来也快吸不住了,听了这话,终于一松劲从墙上溜下来半摔在床上。
    再回头去看胖胖,果然,大狗乖乖趴在地上,下巴贴着地,双爪抱着头,一双被肉褶压着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得可怜的孩子正在向她讨饶。
    见她看过来,它还不忘撅着屁股摇了摇它的短尾巴。
    这与月前那一脸凶恶要扑上来咬人的样子果真截然不同。
    她缓了缓,再一看,门口陆承霆早站在那里,想来是狗进来的那一刻他就到了,只是见她无事,愿意让她自己发落,才无声退到一边等着。
    林江琬长长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怵狗,挪到床尾对永安尴尬笑笑:“这狗倒是挺通灵性,长公主教唆一学就会……”
    永安早就愧悔交加,听了这种夸赞,连连摇头:“当时我在宫中,听说了些和亲的风头,一时心急想将你吓走,便能假借郡王之威躲过和亲,现在想来,实在是……”
    她说着,才看见陆承霆。
    顿时露出苦笑。
    现在她算是更加明白了一重,且不说自己逃避之后,这和亲一事就要落到别的宗女姐妹头上,等于是害了人家,单说陆承霆这边,就根本是死路一条走不通的。
    要是林江琬是个恶毒妇人,能打骂她几句,她心里也许还能好过些。
    偏她如此温和,又救了她和胖胖的性命。
    她连句道歉都没脸再说了。
    永安红着脸,不敢去看林江琬,只等着林江琬一句话,也不知她愿不愿意原谅她和胖胖。
    林江琬却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若不是门口有人听着,她真想拍着永安的肩膀喊她一声“同道”。
    毕竟当初在侯府,她也是打算借郡王之威躲过被揭穿身份的事情,说起来,她俩居然都算计到陆承霆身上了。
    她本来就不太怪永安,这一回,凭这眼光胆识也够掰一回姐妹的。
    “无妨无妨,过去的都不必再提了,我懂。”她有些匆忙地掩饰了一句,指指外头拿陆承霆做了个借口,“郡王怕是有事找我,我就先走了,叫她们进来伺候你,离天亮没几个时辰,你好好休息。”
    她说着爬下床,小心翼翼贴着墙绕过胖胖,对长公主挥手。
    永安也在床上对她挥手,胖胖已经凑上去,把头拱在永安手心里呜呜地大哭起来。
    林江琬走出来,转过转角,陆承霆果然在转角等她。
    “你刚才脸红什么?”他还是那身黑得吸光的玄甲玄衣,插着手,闲闲侧靠在墙上,一双凤眼有些得意,话里有话地问她。
    林江琬见不得他狂浪样,偏不说自己一早盘算着想嫁他的话,躲过他的眼神,“还说?你早知道胖胖不咬人,怎么不告诉我?害得我方才费劲爬墙,现在还指甲疼。”
    陆承霆一听,连忙捉了她手来看。
    她平日里没有续指甲的习惯,也从不熏染,十个指甲天然粉红莹亮,看起来丝毫不像妇人,反而像个未出阁的小女儿般稚嫩。
    此时那粉嫩嫩的指甲尖,果然留了一道浅浅白痕。
    他吹了吹,觉得不管用,又亲亲,然后张嘴。
    林江琬倒吸一口冷气,赶在他舌头伸出来之前把手抽走:“不疼了。”
    陆承霆舔了个空,有些失望地呵她一声:“想要止疼,一般都是吹一吹揉一揉,要是还不管用就要亲一亲舔一舔的,神医连这个都不懂?”
    林江琬压根不想懂他的歪理,将手背到身后:“你早知道胖胖不咬人也就罢了,明知永安是为了躲过和亲才出此下策,还对她那样严厉?”
    陆承霆没舔到手,眼神一直有些遗憾地往她身上别处飘,似乎再想着哪里好下嘴。
    至于她说的永安,他却不那么想:“想在本王身上‘出此下策’的人多着呢,不严不行。再说,她害本王差点丢了王妃,本王自身难保,还有空管她?”
    自身难保,也亏他说得出。
    不过想起当初他不眠不休地去抓贺敬,又不眠不休地追来,她还是心中一软。
    正好,走到了房门口。
    她左右看看,走廊里无人,轻轻凑到他身边,双手穿过他的披风抱住他的腰,用脸在他胸前蹭了蹭:“不怪永安,也不怪你。”
    陆承霆一喜,爱极了她这般甜甜的小样,正也想抱她,她却一闪身,轻盈地躲进了屋子。
    他伸手抓她,她灵活躲开,将门关了一半只留条小缝,用力抵住,然后一手扶门,对他笑:“今晚之事为鉴,可见郡王防范不够,郡王还是好生巡夜,我可要先睡了。”
    说罢,将门关上。
    陆承霆喜欢她的活泼,虽被关在外头,却对着门扉忍不住轻笑。
    待嘴角咧到一半,又觉得此样子定然极傻,忍住,转身而去。
    林江琬听那脚步声远远走开,然后往楼下去了,这才离开门边,回了屋子,
    凤喜早在屋里等她,将一应换洗衣物都准备好:“主子回来了,方才主子在那边替长公主瞧病,君王吩咐人又将水烧了一回,为了主子用水将明日煮饭的柴薪都用上了。”
    林江琬忍不住回望陆承霆临走的方向,目光却哪里能透过屋子。
    想着他今晚怕是还要和长风他们去搜罗柴薪,她又是一阵感动。
    本十分累了,这来之不易的热水却不好辜负。
    -
    这边林江琬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换上温暖干燥的崭新里衣,上床安睡。
    陆承霆则是吩咐长风几人重新隐匿在驿站周围,自己带着许冲,向附近密林中疾行而去。
    “不必太过挑拣,枯枝枯叶都可,只要能点着的就行。”他低低对许冲吩咐一句,“倒是麻烦你了。”
    许冲是他的属下没错,但毕竟不是干这些杂事的仆役。
    在京中使唤他做府邸里的事情也就罢了,让他跟着出来捡柴,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许冲与他左右相隔五步,分别搜索,捡起几根根微微有些泛潮的树枝又抓起一把茅草,捆在一处,听闻摇头小声说道:“郡王也太见外了,今晚一事属下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要不是郡王妃忽心善去给长公主备水,要不是郡王妃精通医术硬将长公主性命从阎王手里夺回来,属下这失察之罪可逃不掉的。”
    黑暗中,陆承霆微点了下头。
    他看见林江琬将永安救活之后,脸上略带的憔悴,毫不犹豫地就吩咐将明日大家吃饭的柴都给了她。
    一方面是私心,另一方面,就冲她的功劳也应该如此。
    只是想不到,连许冲也这样认为。
    这可倒好,她原本就与他们玩得不错,以后怕是不用自己吩咐,也少不了有人帮她捡柴薪烧水了。
    他两人继续前行,直摸到林深之处。
    许冲望着眼前一抱粗的树木,惊喜道:“郡王,这北地的树木竟如此巨大,此处还不是最深的林子……”
    陆承霆摸到树木背风水的那一面,取了佩剑砍下两支干燥的:“这倒省事,这样粗的枝干仿若挡雨的墙一般,不用咱们去捡了。寻了快枯死的枝干砍下来些便可。”
    许冲直接将之前捡了的扔了。
    虽说不是讲究的时候,但郡王妃给大家平息了多大的一桩麻烦啊,只要眼前有好的,便要给郡王妃用好的。
    哪怕只是烧水做饭的柴火呢。
    他正准备攀上树,却见陆承霆忽然定住不动了。
    许冲浑身一紧,侧耳倾听,果然听见从远处密林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又急又快,而且不止一人!
    “退!”
    陆承霆低声发令,二人身法齐出,没有半分留恋迟疑,朝着驿站方向就退了回去。
    等退到驿站,那些人还没能追上来,许冲才长舒了一口气,轻哨唤出长风:“快备防!林中有人朝这边来了,人数估在百人左右!”
    长风一听百人,神色严峻:“是什么人?”
    许冲摆手,拉着他往后去喊所有人起来,口中还不忘说道:“往后咱们多听郡王妃的,要不是郡王妃……”
    他又将刚才跟陆承霆说过的话又说一遍,只是末了还加了一句“要不是郡王妃,我就不会随郡王出去捡柴,也就不会发现这种异常,回来提前警戒。”
    陆承霆倒是早就习惯了林江琬的运气,从前在汝城,便是只要跟着她,什么事情都办得格外容易些。
    就算遇上凶险,也总能逢凶化吉。
    见他们都去准备了,驿站里也传来了诸人起床收拾的动静,他一手握剑,独自立在驿站对着密林的方向,等着对方的到来。
    可等了一会儿,他心底渐生出一种怪异之感。
    这些人分明跑得那么急,方向也是冲着这边来的,但为何这么慢?
    他都落了汗了,对方居然还没到,这种战力,也敢夜袭?
    不是他自负,实在是十二骑最擅刺杀奇袭,在黑暗中以一敌十不是难事,之前退回,一来怕对方借着地势下套,二来是怕他们声东击西客栈。
    可眼下,他这脑子里将迎战之术都想好好几套了,对方还没跑到……
    正当陆承霆已经快要不耐烦回去睡觉之时,那些脚步声终于再次传来了。
    陆承霆大喜,长风几人也仿佛见了亲人一般十分激动:“总算来了,老子都困了。”
    只听一声长剑出鞘之音,陆承霆第一个飞身而上,数道黑色身影如鬼魅一般紧随其后,丝毫无惧与对方的人多,直朝那群刚冲出密林的人群插了进去。
    -
    林江琬睡了一会就被凤喜叫醒,听说有强敌来袭,赶紧穿衣收拾行装,那边永安和宫婢下人也都收拾好了,连同胖胖,全过来聚在她屋子里,一齐等着外头的动静。
    等了半响,却连半点声音也无。
    永安实在耐不住,吩咐一人道:“你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人瑟瑟发抖,站起来没走两步,脚一软,坐地上了。
    永安被送来和亲,皇上和太后给她准备了不少衷心的下人,可她自认身为弃子心如死灰,想着带那些人也没用,便换了眼下这些,没想到一出状况就都成了拖累。
    林江琬心中挂念陆承霆,起身向外走:“我去。”
    永安也起身,胖胖跟着起身。
    林江琬赶紧把永安按坐回去:“我不走远,就偷偷看一眼,你跟着它也要跟着,弄出动静反而不好。”
    她说完轻声开门,身子一探便出去了。
    永安着急,却也不敢弄出动静去追,林江琬向下一扫,见走廊和楼下都无人,不免更加讶异。
    她深吸一口气,索性决定出去看看,顺着楼梯向下,穿过安静的大厅,直来到驿站之外。
    出了驿站,还不见动静,她裹紧衣服缩着脖子,沿着黑暗不起眼的地方走,走出院子又找了一圈,这才在不远处看见一群黑压压的身影。
    仔细听,风中似乎还有隐隐的哭声。
    林江琬起初不知究竟,脚步轻轻,连呼吸都不敢出声地凑过去。
    待走近之后,看得清楚了些,瞬间一脸郁闷——只见密林的边缘,陆承霆几人将近百人围住,那近百人却根本不是什么“强敌来袭”,而是一群身着单衣又脏又贫的老人和孩子。
    陆承霆听见脚步,回头看见她,不知什么缘故没有阻拦,她便索性大大方方跑了过去。
    “夫君,这是……”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哽住了。
    微弱的月光下,那些人褴褛衣衫之下的伤口,清晰可见,有的是在头脸之上,更有甚者,是压根被砍断了一手或是一脚……
    此时他们被陆承霆几人围住,不得不跪下蹲下缩成一团,可却没有任何一人求饶,都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目光中充满了戒备和难以掩饰的敌意。
    难怪没有听见打斗之声。
    真打起来,这些人,怕是连陆承霆一个都打不过。
    他们不可能是来袭击驿站的,可深夜匆忙跑到这里,一声不吭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夫君,要不让我问问?”她小声说道。
    陆承霆也警惕地看着那些人,他和许冲在林子里捡柴遇上的就是这些人,当时距离尚远,只是本能觉得在黑夜中成群奔袭的必然不是善类,谁知却是这么一伙老弱病残。
    也难怪他们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这等脚力,能跑从林子里到这儿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他和长风几人之前已经质问过,这些人虽又伤又残,却十分有骨气,硬是什么都不肯说。
    林江琬站在他身后,对着跪成堆的人轻声问道:“你们是大历人?”
    那些人看相貌和发髻,必然是大历人。
    她此话一出,便有人情不自禁点头。
    林江琬从没来过北疆,但心中估计了一下,北疆最大的两个势力,一是陆老国公,一是北乞罕人,这些人的伤残可不是百姓自己斗殴小打小闹能弄出来的,故而总能牵扯到那两个势力之上。
    她试探道:“听闻陆老国公英勇无比,怎能放任辖域上的百姓这般受难?莫不是以前的传言都是假的?陆老国公其实是个徒有其名的无用之辈?”
    她说完就偷偷去看陆承霆,当着孙子的面说爷爷的坏话,总是十分不妥。
    陆承霆却微微扬眉,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他对老国公本就不满,不满他将自己丢在京中不管不顾,此次还得来找他,本就不快,有人说几句他的坏话他听着舒服还来不及。
    更何况,这话极其圆滑,最是能试探出对方的身份来头,除了林江琬这等狡猾之人,他们十二骑还真不大想得出来这种弯弯绕绕的话。
    果然,林江琬话音一落,那圈人中就发出了一阵唏嘘之声,分明是不满她的说法。
    “不许你这么说陆国公!”一个看起来稍微年长些的孩子,目光中带着怒意瞪着她:“北乞罕人抓我们做俘虏,是国公爷救了我们。”
    另一个年迈的女子也出声:“不许你们这样诋毁陆家,是陆家挡住那些畜生,让我们朝南逃……”
    “是祖父的人,看来是场误会。”林江琬对陆承霆点头,看他的眼神带了点戏谑:“祖父很厉害的样子。”
    一句话就试出来了,不但误会了这些人的来意,也误会了陆老国公。
    陆承霆心中郁闷:“既如此,就先起来,只是不许随便走动,等天亮时,我们会送来干粮衣物。”
    眼见着天都要亮了,被这么一耽误,他连柴薪都没捡。
    现在又多了这么多张嘴。
    他们随行的辎重虽不差这些人一顿饭吃喝,但接下来,也要安排他们继续向南的去处。
    只可惜,他难得心善一回。
    那些人却一动不动。
    连个起身的都没有。
    对峙半天,才有人喝了一声:“你们是朝中求和的刍狗!我们不吃你们的干粮!”
    陆承霆:……
    眼见着陆承霆与十二骑的脸色都难看极了,林江琬连忙再次上前。
    仍旧是一句话解决问题——“诸位!你们看清楚,这位是陆老国公的亲孙子!”
    -
    小半时辰之后,“陆老国公的孙子”脸色黑沉地领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回了驿站。
    这回天真的亮了,许冲带了几个驿站的仆役去捡柴,剩下的人也都忙碌了起来。
    林江琬最忙。
    陆老国公的孙子没想到还没进北疆地界,自己就要顶着爷爷的名声办事,一脸快气死的样子。
    林江琬这边安慰他,那边还得跟那些刚领回来的人打听究竟。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自小就没少见这样重伤的流民,所以沟通起来完全不成问题。
    永安几人也都下来了,坐在厅里,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忧关切地看着这些人,凤喜在旁帮她从医箱子里取药,她就一边帮那些人治疗伤口,一边跟他们打听。
    那些人起初也是防备,可渐渐的,随着伤口被敷上沁凉的草药,众人的信任也随之而来,纷纷给林江琬讲起了他们流落至此的原因。
    在他们口中,北乞罕与大历的战事从来就没有一刻停歇,这一点,跟林江琬在京城听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京中和朝中人人主张议和,完全是因为觉得数年前的战事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人总要向前看,北乞罕兵强马壮,打起来朝中又要出人出银子,根本不划算。
    至于当年战败之耻,他们不曾亲历,都是听说而已,时过境迁便也就当自己忘了。
    而从这些人口中,林江琬才知道,原来就在他们来的前不久,陆家军因为无钱无粮,还险败一回,被北乞罕打得十分之惨烈,北方三郡百姓,数万人口,全都被北乞罕人用鞭子驱赶畜生一般赶过河,每天坑杀虐待,死伤无数。
    陆国公要救这些人回来,想了个办法。
    撤军百里,将北面疆土全让了出来。
    北乞罕人怕其中有诈,便让这些大历百姓充当先锋,一路长驱向南。
    陆承霆听到这里,已经顾不上与祖父斗气了:“这般说来,岂不是北乞罕的军队就在附近!?”
    他们既是充作先锋的,又是这般老弱病残,能跑多远?
    最多不过几十里。
    也就是说,北乞罕大军就在几十里之外?
    那些人看了他一眼,都不说话。
    这一回,无论林江琬怎么问,甚至打出陆老国公孙媳妇的名头,那些人也不肯说。
    整个驿站都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
    直到许久之后,有一个人低低哭了起来,这一声哭,终于让大家的情绪都绷不住了。
    “他是陆老国公的孙子,咱们告诉他吧。”
    “告诉他又有什么用,他就这么几个人,没有带来粮草,也没带来钱,连被服也没有……”
    “也许他能帮得上忙,总得让孙子知道爷爷的下落。”
    几人轻声争论,却也都沮丧至极,人人低垂着眼脸。
    陆承霆看不下去了,紧握剑柄,起身呼唤长风:“所有人听令,跟我继续向北行进!长风、长公主和郡王妃留下,带着他们向南返回,找安全的地方落脚!”
    “老国公就在前面!”
    就在陆承霆已经向外走去之事,一人终于对着他的背影喊了出来。
    “老国公先是派人将消息告诉我们,还跟我们说不要怕被充作先锋——北乞罕军队深入大历,越走得深,他们越要分出人手防备身后,一路驻扎下来,拉长百里,人就越不够用,等陆家军合围之际,便让我们向南跑,不要停,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林江琬仔细清除着一处伤口上面的脏污腐肉,心中不知为何莫名想哭。
    她想过无数次北疆的样子。
    却从未想到会是这样。
    她以为老国公神勇无比,是宝马金鞍,连剑柄上都想镶宝石的威风凛凛的大英雄。
    可实际看来,可能没有什么宝马,更没有镶嵌着珠宝的长剑与黄金马鞍。
    就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他和陆家军,成败难料,生死不明……
    永安忽然跟着哭了起来:“议什么合?他们把我大历的子民打成这样,如何能议和?”
    她走过去,对着陆承霆深深鞠躬:“承霆哥哥,从前是永安不懂事,如今永安想明白了,你送我去和亲,让我嫁过去,我要去杀了北乞罕的王!”
    这般稚气的话,也只有养在深宫中的她才能说得出。
    陆承霆摇头:“永安,你做不到,你会被杀死。”
    永安哭着摇头,头上珠翠宝石泠泠作响,却早失了往日喜悦富贵之音,反而凄绝。
    她才答应过林江琬,她要好好活着,可回头望了望那些伤残之人,她做不到了。
    “承霆哥哥,我是大历的公主!我的子民被被杀死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就死也没关系!我要去到地下,到阴间,去做他们的公主!”
    “现在来不及了,等有机会的。”陆承霆对她的语气仍旧不客气,只是看着她的眼神,终于多了一丝温暖。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林江琬身边。
    林江琬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微微点头。
    -
    林江琬还没踏入北疆,就不得不与陆承霆分开了。
    她见识过战争是什么样,所以也知道,真的战场面前,她这点小本事,可能连片刻都活不了,只能给人增加麻烦而已。
    长风心事重重,带着她和永安还有那些逃出来的百姓一路向南,路上又遇上了零星几批,也是同样负伤极重的大历人。
    林江琬一路沉默地给他们医治伤口,永安也渐渐学会了不哭,跟着凤喜一起搭手帮忙。
    听这些人零星讲起北疆之事,她们这才明白为什么掏出来的只有这些老弱。
    北乞罕人嗜血嗜杀,常以杀人之数来论军功。
    那些青壮男人,都被他们割下头颅,或堆成尸山京观,或悬于马背帐篷,更尤甚者,命大历青壮男子自己挖坑,挖成巨坑之后,将数千人打断手脚活埋进去。
    要是从前,林江琬听见这种事恐怕也受不了。
    可这些天下来,听得多了,就连永安都渐渐麻木了。
    待众人退回南边五十里外另一处驿站之时,永安咬破手指,将自己所见所闻书写成章,命快马加急送回京中。
    林江琬想到皇帝在朝中处境,不知永安的信能不能抵达他手,于是当即也写了一封,让人另外设法交给宋春风。
    此处到京中,哪怕快马一来一回,也要半月之余。
    谁都不知道究竟来不来不来得及。
    即便来得及,京中那些早习惯了锦衣轻裘之人,又愿意出几分粮草前来救济。
    而令林江琬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几乎绝望,想要只身北上寻找陆承霆的时候,北方忽然来信了。
    陆老国公的合围之计虽然艰苦,但终究是成功了,只是因为北乞罕在大历还驻扎着零星守备,陆承霆临危受命,领着人去拔除那些据点,一时还不能回来接她们,让她自己做决定,是要跟去陆老国公的府上暂时安顿,还是先回京城中耐心等他。
    林江琬差点没撕了那封信。
    最后看着那上面不大工整的他的亲笔,到底还是没舍得,贴身收了起来。
    事到如今,不但是她,就是永安也不愿再回那京城富贵之地了。
    于是众人继续北上,朝着北疆陆老国公府而去。
    -
    这一来一回,又是将近十日,这一路上,越是向北,就越是满目疮痍。
    等看见所谓的国公府时,林江琬已经一点也不吃惊了。
    国公府没有牌匾,只有一块木头牌子而且居然是插在路边的,上头刀劈斧砍的三个字“国公府”。
    小路转过去,总算看见一处干净疏阔的院落,所谓疏阔,也就陆承霆郡王府当初关着贺敬那最普通的小院那么大。
    林江琬忽然觉得,当年陆老国公将陆承霆扔在京里,还真就是心疼孙子来着。
    她们一行在人引路之下进了院子,做好要拜见的准备,却被告知陆老国公近几日去远处重整流民,要将被打残的军队补编回来,故而一时半刻也不能来见,至于陆承霆的父母,她也才是第一次听说,居然都在领兵,与众将士同吃同住。
    一个都见不着。
    她和永安更加低落,从京中带来的那些礼物珍宝,在这里更是毫无用处,甚至比不上一块干粮。
    永安做主,将她那些嫁妆全着人往南边运送,不论价格高低,能换多少粮食就换多少粮食。
    而林江琬则是索性开门看诊,在“国公府”的牌子前,又立了一个“百草堂”的牌子,将父亲原本要送给国公爷的礼物也拿去换了药材。
    就这样又等了几日,陆承霆又来了一封信,老国公也还是没回来。
    她和永安却等到了一位意外之人。
    贺瑞。
    贺瑞一身便服,架着三辆满载的马车出现在她的百草堂前,林江琬使劲揉眼睛,顺便推了一把永安:“你看那人,像不像你皇兄?”
    永安一边让人排队,一面盯了一眼贺瑞:“是挺像的,十分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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