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巫女

第一百二十五章 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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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嘉察亲自来见叶婴鹂,寒暄过后,话题转到了叶婴鹂先前的提议上。
    “婴鹂你大可放心,你把容则的消息带回来,就算得我木族半个恩人,族里的长老们不会难为你的,只是先前你的提议,也算是件大事,长老们还在商议,你莫要着急,明日一定给你答复。”嘉察昨日就从兰卡口中得知了叶婴鹂女扮男装的事情,暗地里对自己这个师侄也是赞叹不已,这孩子的手段绝不亚于自己妹妹当年,南楚平王府,果然名不虚传啊。
    “师伯出手帮忙,我焉有不放心之理?这个提议事关重大,长老们是应该好好思量一番才是。”叶婴鹂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嘉察暗暗打量了叶婴鹂一番,见她是真的没有在意,不禁也是放心不少,笑道:“你不着急就好。倒是我此番前来,除了你先前的提议,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师伯请讲。”叶婴鹂道。
    嘉察略带深意地看了叶婴鹂一眼,问道:“你可知道我们木族的招魂仪式?”
    “啊?”叶婴鹂一愣,昨儿自己和兰卡还就这个问题讨论了好些时候呢,没想到嘉察今日就向自己提起了这个,“实不相瞒,昨日兰卡刚刚和我提过这个。”
    “兰卡已经和你讲过了?那再好不过了。”嘉察点了点头,道,“想必你也看到我族祭坛上忙活的情势了吧?容则在外身故,她的魂魄,我们是必定要请回来的……祭坛上的招魂仪式,就是给容则办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在明晚。”
    叶婴鹂了然,点了点头,这招魂仪式果然是给师父办的。“师伯可是想要让我去参加这个仪式?我并非木族之人,贸然前往,会不会显得有些不敬?”她问道。
    嘉察深深地看了叶婴鹂一眼,道:“你说得不错,可惜只猜中了一半……你是容则的弟子,这仪式本就有参加的资格,怕什么敬不敬的?而且,我此来并非只是请你前去参加招魂仪式这么简单,师伯是想请你去做招魂仪式上的引魂人。”
    啊?叶婴鹂登时呆住,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嘉察不仅想让自己去参加师父的招魂仪式,还想让自己去做师父的引魂人?
    嘉察见叶婴鹂一时间呆愣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道:“不必紧张,这个决定也不是我一人定下的,是昨日和长老们共同商议的结果。你是容则唯一的弟子,她的本事连带着巫术在内,你学了个十成十,可见你虽不是我木族中人,却也是巫族血脉,又和容则关系亲近,由你来做这个引魂人,最合适不过了……你可愿意?”
    叶婴鹂微微低下了头。不论上一辈的人从前恩怨如何,师父待自己可谓是恩重如山,便是为着这个,自己也万没有拒绝替师父招魂的理。“自然愿意。”她声音低低地道。
    嘉察看着她,舒心一笑:“好孩子,容则这一回收了个好弟子啊。稍后就会有人来带你到本族圣地去,你无需紧张,那里的人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师伯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在这里多待了。”
    叶婴鹂点点头,站起来送嘉察出门,回过来坐下之时,只觉得自己原本镇定如常的心,此时竟是有些乱了。
    ……
    圣地的人来得很快,见着叶婴鹂,态度恭恭敬敬的,先是行了一个大礼,接着用南疆语说了些什么,叶婴鹂猜得出来,大抵就是请自己过去商议招魂仪式的事情。于是,不久后,叶婴鹂和兰卡,就出现在了木族的圣地之中。
    接待两人的,是这一代的木族圣女。这姑娘比叶婴鹂略微要大一些,也比叶婴鹂要高一些,身材苗条轻盈,五官相当漂亮,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也是琥珀色的。见到叶婴鹂和兰卡,圣女脸上登时现出了热情的笑容,一笑起来,两个酒窝在颊边若隐若现:“这位就是叶小姐吗?我是木族这一代的圣女,安达。”
    叶婴鹂愣了一下,随即便是笑了起来,自己为了行动方便,在木族境内也一直是男装出动的,倒是没成想,这圣女竟然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另外,这圣女的中原话说得不错啊。“见过圣女。”叶婴鹂微微向安达欠了欠身。
    安达皱了皱眉,高挺的鼻子微微耸了耸:“你们中原人就是穷讲究,既然你已经是我们木族的客人了,这么拘礼干嘛,真是的,叫我安达就行啦。啊,倒是差点忘了谢谢你,把容则姑姑的消息带回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拉开裙摆,照着木族的礼节向叶婴鹂行了一礼。
    叶婴鹂向着旁边一闪,没受安达这一礼:“安达你客气了,那也是我师父,把师父的消息带回木族,也是我的分内之事……话说回来,我师父是你姑姑?那你父亲是?”
    嘴上问着,叶婴鹂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果不其然,安达回答道:“我父亲就是嘉察族王啊。”
    叶婴鹂了然地点了点头,趁机悄悄地把安达打量了一番,细看之下发现,安达和嘉察在眉眼间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只不过,相比起已经老于世故的嘉察,安达的神态气质看上去明显要稚嫩很多,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天真烂漫、不知世事的少女。
    安达带着叶婴鹂向圣地内走去,一边向叶婴鹂大致讲述了招魂仪式上引魂人的工作。所谓的引魂人,其实就是在招魂仪式上负责吟唱咒歌,指引魂魄回归的人。叶婴鹂所要做的工作并不难,只需要站在祭坛指定的位置上,吟唱一篇很长的咒歌,同时手执一个灯笼站定,等待迷途的魂魄回归即可。
    “你吟唱咒歌的时候,我会在你旁边伴舞,跳我们木族特有的招魂舞……对了,你会唱歌吗?”安达结束了她的介绍,有些好奇地看向叶婴鹂。
    唱歌?这个嘛……叶婴鹂冲安达自信一笑:“自然是会的。”
    似乎,自从被齐皇派到北魏以来,这些年,自己就再也没有认真唱过歌了?叶婴鹂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那就好,先前长老们在决定请你来做引魂人的时候,还在担心你会不会唱歌的问题呢。”安达笑道,“诶,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好端端的扮男装做什么,晚些时候到祭坛上可不能再穿着这么随意了啊,招魂心不诚,上天是会见怪的,回头让下人给你换一身引魂的衣服来……”安达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带着叶婴鹂进入了圣地深处。
    ……
    很快,给容则招魂的日子就到了。
    祭坛后方。
    “快点快点……”安达穿着一身黄绿相间的裙子跑进跑出,后面跟了一串无奈的下人,“婴鹂诶,你那边好了没有啊?招魂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啊!”
    “来了来了……”叶婴鹂无奈的声音在安达背后响起。这两个白天加上一个晚上的时间下来,叶婴鹂和安达倒是混熟了,安达这姑娘性子活泼的很,和谁都不难相处,加之叶婴鹂实际上和安达也差不多大,故而两人聊起来,也是相当投机的。
    “你可算出来了……哇!”说着话,安达一个转身,登时被看到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面前,一个身量虽不甚高,气质却无法被人忽视的少女,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叶婴鹂今晚穿了一件长袖大摆的裙袍,中间扎了一根腰带。裙袍的底色是白色的,上面点缀着深红浅红的花。她的额发被高高挽起,在脑后扣了一个发髻,下边一头青丝则是自然垂落,在临近发梢处用一根白色缎带束紧。脸上略施粉黛,给叶婴鹂上妆的人,还在她的眉心画了一个梅花妆,淡雅的妆容将叶婴鹂本就精致的五官衬得愈发秀气。
    此刻,叶婴鹂的手上,正提着一个长柄的纸灯笼,灯笼在她的手中,散发着柔和的橙色光芒。
    “真是个美人啊……”不要说祭坛后的其他人,就连同样盛装打扮的安达都险些儿看呆了去,“婴鹂你……当真是藏得好深啊!”
    叶婴鹂对上安达有些呆呆的目光,无奈地轻咳了一声,道:“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招魂仪式就要开始了……安达你还在这里发呆?”
    “啊!招魂仪式!”安达如梦初醒,赶紧跑了过去,叶婴鹂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提着灯笼,紧跟其后。
    一盏茶后。
    祭坛下方围满了人,然而整个祭坛周围,都是安安静静的,无人发出半点声音。因为,如今在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里即将开始一场极为隆重的招魂仪式,过了今晚,圣女容则的魂魄,就能够归家了。
    容则在位的时间并不长,但她的贡献,却是整个木族有目共睹的。可以这么说,没有她,如今的木族,或许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也说不定。
    低沉的奏乐声响起,围绕着祭坛摆放了一圈,并且一直延伸到祭坛北方的灯,一瞬间全都亮了起来。同时亮起来的,还有祭坛内部蝴蝶形的阵法。
    中央的阵眼上,安达站在那里。随着灯光照亮这个阵眼,她开始翩翩起舞。
    木族的招魂舞,有着属于自己的特色。带着点异域风情的舞,不疾不徐,和周围的奏乐声浑然一体,有一种自然的美感。
    安达跳了一段招魂舞,翩然落地,目光落向了祭坛大阵靠边的一个阵眼。
    祭坛下方观礼的木族人,本就已经被安达跳的这一段招魂舞给吸引住了,见她的目光转向,便也跟着向安达目光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声音,就在此刻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声音如同出谷的黄莺一般清脆动听,用叙述般的语调,唱着招魂的咒歌。歌声如同山间清泉一般,潺潺而下,一时间,竟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手中的灯笼被高高举起,散发着柔和的橙色光芒。
    是叶婴鹂。
    叶婴鹂一边唱着咒歌,一边在心里,生出了些许难以言说的复杂感觉。
    这唱歌的本事,还是养母花氏教给自己的。从前,自己会被齐皇选中,陪伴东齐公主和亲北魏,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自己才名过盛。然而,若非如此,自己就没机会遇见师父,也就没有今天站在这里,替师父吟唱咒歌的自己了。
    招魂仪式持续了半个晚上,叶婴鹂的咒歌,从开始吟唱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再停下过。
    最后,她走到了祭坛边上,向着灯盏延伸出去的方向,伸出了灯笼。
    一阵清风扑面而来。
    叶婴鹂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投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之中。
    清风也正是在此时,突然转变了方向,绕着叶婴鹂转了一圈,之后,便慢慢地散去了。
    而叶婴鹂还提着手中的灯笼,怔怔地站在原地。
    师父,刚才,是你吗?你找到回家的方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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