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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的天黑得快,只消一刻,太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便要沉下去。
和尚目光凝重地盯着眼前这座死气沉沉的古宅,破壁残桓,定是经过大火焚毁,那些焦黑之中不知埋着多少枉死的人。
和尚闭眼默念几遍往生经,忽觉得背上泛起丝丝凉意,狂风掠过又夹杂着隐约的号啕哭声。和尚睁开眼,镇定地向宅内一步步走近,声音铿锵有力,“你们放心,贫僧一定抓住这恶鬼,为你们报仇雪恨!”
偌大的古宅空空荡荡,昔日风光无限的荣宁王府竟因为一个妖女,一夜之间烧成荒墟,令数百人因此罹难,和尚从大门走到长廊尽头,又拐进后院,断断续续的哭声清晰可闻,越来越近。
和尚循声而去,荣宁王府已于火中烧毁,府中上下无一人生还,而如今的哭声又是谁的呢?难道……
和尚放轻脚步声,慢慢前进,哭声已近在眼前了。和尚仔细扫视四周,果然看到假山脚下有一抹暗红色的身影,娇小,颤栗。
和尚细细观察,又仔细听着哭声,果然稚嫩,现下确定这哭声是来自这个小姑娘,只是,这小姑娘为何出现在这里?她究竟是人是鬼?
小姑娘抬起袖子挡住一半容颜,转身欲从假山另一边离开,和尚见状快速冲上去,一把抓着她的胳膊,将袖子扯下,使她的面容完整的暴露出来。
小姑娘惊诧地扭过头,半张脸的烧痕盖着黑疤,从前额蔓延到左脸,面目丑陋,狰狞,和尚一愣,小姑娘趁机甩开他的手,拔腿就跑。
夜色漆漆,周围又晦暗难寻,和尚一转头,早已不见了小姑娘的身影。
在后院瞎转了几圈,和尚始终一无所获,便掏出黄符,咬破手指在符上画血咒,画毕,施法让符咒引路,岂料符咒在半空中不停绕圈,始终不肯往前走,和尚无奈将符咒收了,捏在手心。
血咒一出,邪祟现形,这是降魔法。可如今血咒毫无作用,难道她是人?又或者她的道行已经深不可测,连血咒都奈何不了她?
和尚陷入深深的疑惑中,若说她是人,可她一个小姑娘为何敢孤零零出现在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若方才的哭泣是因为害怕,那她为何不离开?若她是不幸丧生的冤魂,血咒为何寻不到她的踪迹?依她的年纪看,不过八九岁,这么低的道行是不可能敌得过血咒的威力,那么……
荣宁王府骤然巨变的背后是否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传言中的妖女究竟是谁?为何要加害于此?
“啊――”
在和尚一筹莫展之际,一声凄厉的尖叫突然响起,直刺耳膜,和尚来不及思考,紧攥佛珠串,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放眼望去,在一片焦黑之中,有面墙壁完好无损,却藏得十分隐蔽。若不是和尚细细地看着,不放过每一个角落,根本发现不了。
“救命……”小姑娘微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和尚趴在石壁上一寸一寸地摸着,终于在右下角摸到开关,轻轻一按,石壁便打开了,露出一条幽深狭窄的通道,里面悄无声息,静到和尚以为方才听到的是幻觉。
越往里走,路越宽阔。和尚开了天眼,周围便如白昼一般明亮,清晰。
一具白骨掐着小姑娘的脖子,手骨关节咯吱作响,十分骇人,小姑娘已经陷入昏厥。
和尚取下脖子上的开光佛珠串,朝白骨的头颅上打过去,白骨一回头,两个空洞洞的眼框充斥着幽幽的绿光,在黑色中十分突兀诡异。
“嘿嘿。”明明没有皮肉,没有声音,和尚还是看见了白骨咧着嘴在笑,它将小女孩扔在一边,挥着两条手向和尚冲过来,“嘿嘿。嘿嘿。”
和尚作法,升起地上的石块向白骨扫去,白骨身手矫健地一一躲过,跑得近了,一下子跳到和尚身上,双腿紧紧夹着和尚的腰,又伸手去掐和尚的脖子,和尚怎么甩都甩不下来,反而越挣扎掐得越紧。
白骨的脸离和尚的脸不过三寸,那张脸依旧咧着嘴笑着,看着眼前的绿光白骨,和尚拼命挣扎,额头冒出细密的汗。
“嘿嘿。嘿嘿。”白骨不停地咧着嘴笑,和尚忍着恶心拉着手中的佛珠,朝白骨的腰弹去,白骨拦腰而断,和尚用力一甩,白骨的残躯朝两个方向飞出去,和尚扶着墙干呕,拼命逼自己吐,半件袈裟都被汗水打湿了。
“嘿嘿,嘿嘿。”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再度响起,和尚回头一看,白骨上半个身子又在活动,两条腿却毫无反应。
支撑白骨活动的是上半身,和尚恍然,有可能是头颅,尤其是那双绿幽幽的眼睛!
和尚掏出身上所有的黄符血咒,布成法阵向骷髅头围困过去。黄符将骷髅头围得紧紧的,骷髅头出不来,只能在阵中嘿嘿地笑着,和尚头皮发麻,赶紧抱着小女孩冲出了古宅,路上,小女孩有了些浅浅的意识,一直抓着和尚的袖子,不肯放手。
昨日,和尚是受县衙大人杨奎所托,前来古宅降妖除魔,今日,和尚前去汇报情况,并带了小姑娘前去安置。
和尚降魔有功,杨大人摆了一桌子素食犒劳,白馒头、素菜包子、凉拌豆芽、清炒茭白、莴笋炒山药、清汤豆腐羹、菌菇蔬菜汤等等,种类丰富,色香味俱全。和尚心中欢喜,埋头吃得津津有味,杨大人吃惯了山珍海味,看着这一桌全无食欲,只能干干地赔笑,和尚瞥了他一眼,不予理会。
杨大人尴尬地赔笑脸,“法师降伏绿眼骷髅好本事,真是辛苦,只是不知法师带回来的小姑娘是何许人?”
和尚摇头,“我也不知道,等她醒了再说。”筷子指了指莴笋炒山药,“这个好吃,再来一碟。”
杨大人笑着吩咐下去,肚子饿得难受,于是也夹了一筷子,将将咬了一口就后悔了,如此清淡,哪有半分胃口,杨大人吐也不是,吃也不是,于是整块咽了下去,和尚将一切尽收眼底,浅笑摇头。
一个丫鬟从门外进来,说:“老爷,那丫头醒了。”
和尚一扔筷子,“走,我们去看看她。”
一行人刚走到门外,里面便有药碗砸出来,小姑娘情绪激动,崩溃大喊,“我不吃,你们都滚出去。你们害死了我娘,还要害我,我不吃,我不吃,你们都滚出去!”
和尚大步走进去,小姑娘抬头看见了,便指了指和尚的袖子,“我认得你的袖子。是你救了我。”小姑娘从床上直接栽下来,和尚伸手去扶她,却被她扑了满怀,“恩人,你救救我,她们要毒死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来,滴湿了和尚的胸膛。
和尚安慰她,“你别哭了,没有人要害你。”
“她们用那碗药毒死了我娘,现在又想毒死我。”
此等恶行简直令人发指,和尚咬牙切齿地问:“她们是谁?你又是谁?她们为什么要害你们?”
小姑娘抬起头,一脸悲痛,“就是她们,她们嫉妒我娘的恩宠,想逼死我,我娘替我喝了那碗毒药死的。”
“你们是谁?”
“我是荣宁王大女儿宋明臻。我娘是王妃。”
“不可能,哪来的野丫头胡言乱语!荣宁王膝下仅两子,王妃无所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说,你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竟然敢诋毁我们王爷!”杨大人嗤之以鼻,“这丫头绝对是古宅里待久了,吓傻了,胡言乱语的!”
杨奎是官,官中人岂会对皇族的事情一无所知,胡乱编造?至少和尚会选择相信他,只不过,和尚凝视着小姑娘的眼睛,那里面的恐惧、慌乱是真真实实的,大概杨大人的猜测是真的。
小姑娘像突然受到什么刺激一样,放声大哭,“府里有鬼,白白的骨头,一直笑一直笑,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看,就是给吓傻了吧。”杨大人袖子一挥,不耐烦地离开了。
和尚心里嘀咕着那鬼只是困在阵中,并未消灭,要想防止它再作祟,定要再进府,把它给除了。
夜半十分,整个杨府全部入睡,只除了和尚和小姑娘还在想着骷髅鬼的事情。
和尚在房中打坐,脑海里却一直回响着骷髅鬼嘿嘿的笑声,心神不宁,无法入睡。
“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区区一只恶鬼,竟吓得我半夜不能睡?”和尚狠狠地骂着自己,突然一睁眼,看到纱窗外面有异样的影子一闪而过,带着两点幽幽的绿光,和尚暗叫不好,竟然是它来了!
“嘿嘿,嘿嘿。”骷髅鬼的笑声同样徘徊在小姑娘耳边,小姑娘吓得魂飞魄散,钻进被子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颤颤巍巍地低念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想要掀被子!
小姑娘怔住,不敢再动一下。
“嘿嘿,嘿嘿。”骷髅鬼的笑声隔着被子清晰地传入小姑娘耳朵。
下一秒,小姑娘更加剧烈地颤抖,发出惊天的尖叫声,“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那只手在用力地扯被子!
小姑娘陷入巨大的恐慌,哭得更大声了。
整个杨府都惊动了,一霎那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和尚找到小姑娘的房间,一脚踹开大门,骷髅鬼正在用力拉扯被子!
和尚抛出佛珠串,套住骷髅鬼的脖子往后拽,骷髅鬼放开可怜的小姑娘,转而进攻和尚,和尚掏出两颗舍利子打进骷髅鬼的眼眶。
舍利子一进,幽幽的绿光一下子就暗了,骷髅鬼倒在地上拼命挣扎,就在此时,杨大人带着众人涌进来,看到半个身子的白骨躺在地上,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杨大人两眼一翻,直直地向后倒去,众人惊魄未定,七脚八脚把杨大人抬走,各自躲着去了。
骷髅鬼艰难地抬手一指已经探出头的小姑娘,吐出“妖孽”两字,绿光灭,骷髅鬼便不再有动作,和尚上前查看,确定骷髅鬼已灭,这才放心。
小姑娘哆哆嗦嗦,吓得讲不出一个字。
和尚安慰她,“没事了,它已经被我灭了,不会再害人了。”
和尚又说:“我要去看杨大人,你好生休息。”
小姑娘跳下床,颤抖地拽着和尚的袖子,示意要跟他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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