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清水千夏话语的名冢彦,在关东静静等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亲眼看着西园寺雪绘逐渐接手西园寺晃弘扔过来的事情,将原本乱成一团的西园寺家各部分事务逐渐理顺,开始清理那些已经和制统派有了关系,又或者选择投靠了西园寺晃明和西园寺千明的死硬分子。
说到底,这其实是个挺简单的选择题。
和制统派合作,当然有好处可以拿。
可是和神民道,和神宫合作,难道没有好处可以拿吗?
更别说神民道明显树大根深,站得比制统派稳得多。
而且制统派向来是主民派的大敌,不像神民道身在关西,和主民派很难说有什么地缘上的争端。
再加上西园寺晃弘多年的家主身份,还有西园寺雪绘这个正统后继者的存在,西园寺晃弘和西园寺晃明前几天造出的声势,掀起的波澜,迅速被消弭于无形,被平复于无声。
到如今,只是三天,这两人已经没有办法和西园寺晃弘正面对抗。
不过相应的,身为西园寺晃弘唯一的女儿,西园寺雪绘自然也要接手父亲的事务,为他排忧解难,并在这个过程中积累相应的威望,以便之后真正接班——西园寺晃弘这次的设伏,是在身体糟糕的情况下完成的。
就算之后没有事情要让他操心,他的身体还能够坚持多久,也是个未知数。
所以,仅仅回到关东一天以后,西园寺雪绘就被自家父亲拉去,开始忙这忙那,甚至都没有空去折腾名冢彦。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名冢彦来到了西园寺雪绘的临时办公室。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眼下的时间。
六月六日,星期日,下午两点十三分。
走进办公室,名冢彦就看到安元由佳正站在西园寺雪绘面前,表情有些无奈地听着她吩咐些事情。
不过,注意到名冢彦走进办公室之后,少女很快就停下吩咐,示意安元由佳可以离开了。
“呼,名冢彦,多亏你来了,西园寺大小姐才不会继续揪着我说事情。”安元由佳路过名冢彦身边的时候,压低声音抱怨了一句,“还是前段时间好,只是做个医师,平常没事情,也能拿工资。”
名冢彦看着她离开办公室,忍不住笑了一声。
就如同西园寺雪绘被她父亲扔了一大堆的事情去做,身为少女心腹下属的渡边晴代也自然而然地被迅速召回。
不过这次,西园寺晃弘还为她指定了另外两位人手。
一位,是安元由佳。
另一位,则是名冢彦终于知道姓名,叫做西川进的年轻人。
也算是让女孩正式走上了接班的道路。
“名冢彦,你在笑什么?”西园寺雪绘手上拿着笔,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微冷,“没事就赶紧离开,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说着,她低下头,开始看书桌上的文件。
“怎么会没事情呢?我当然知道雪绘你现在很忙,没有空。”名冢彦笑着叹了口气,走到少女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对于某些事情,我还是有空的。”女孩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名冢彦,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三天去干了些什么。”
名冢彦干咳一声,没有接口。
这三天里,他确实出去了几次。
主要是陪着清水千夏去到处逛一逛,也算是完成之前“周末相约”的承诺。
“赶紧说要去干什么,否则就过来给我捏肩。”看他还没打算开口,西园寺雪绘换了个口风。
名冢彦点点头,走到她身后,伸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揉捏。
少女的肩膀有些小小的僵硬,大约是这两天伏桉处理工作太多,休息得太少。
他感觉到,女孩的动作稍稍慢了些,还有代表舒适的轻哼声随之传来。
名冢彦叹了口气。
“雪绘,我差不多……也是时候回关西了。”他用十分平常的语气开口道。
下一瞬间,西园寺雪绘的动作整个变得僵硬起来,甚至一度停滞。
“我有允许过你离开?”少女的语气彻底冷下来,但却没有让名冢彦离开。
名冢彦轻吸口气,摇摇头,“我回关西,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听到这句话的女孩看起来放松了些。
“我要回关西”和“我要回关西处理事情”,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前一句代表他可能会长久留在关西。
而后一句,只能说明他会回去,但或许很快就会回来。
“什么事情?”她看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
“和冰室同学,还有泉小姐有关。”名冢彦没有隐瞒,“所以,我必须回去。”
少女彻底停下动作。
没等名冢彦有什么反应,她就拿起一旁的手机,拨通了渡边晴代的电话,“晴代,你现在立刻过来,把名冢彦绑起来,塞回那个安全屋里去……”
名冢彦先是呆滞,然后就要伸手把女孩的手机抢过来。
开玩笑,这软的不行就直接来硬的?
直接把他绑在安全屋里可还行。
女孩将手伸长,不让他够到。
“雪绘,别闹,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泉小姐的义父,还有冰室同学的病情,都很重要。”
名冢彦想了想,放弃了手上的动作,贴到少女耳边,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
听到这句话的女孩,动作略微放松了些。
她将手机放在远处,转过身来,看着名冢彦,“什么时候回来?”
名冢彦只是苦笑,“我怎么知道,如果事情比较麻烦,要处理的时间当然就会长。”
“很好,那我就不用注销你在私立理心的学籍了。”少女点点头,站起身来,“早点回来的话,课程进度也不会落下多少。”
名冢彦敲了敲额头,“我都不知道会不会继续在私立理心上学,雪绘你就直接帮我决定好了?”
“当然。”少女理所当然地点头,抓住他的手腕,“跟我过来。”
名冢彦又是无奈,又是不明所以地跟着女孩,走到一旁的书柜旁。
然后看见女孩将柜门拉开,露出里面的一扇暗门。
亟待推开,名冢彦的眼角无意识地抽动起来。
暗门打开以后,里面是个平平无奇的房间。
有一张足够两人睡得大床。
“雪绘……”
“要走可以,离开之前还有个条件。”西园寺雪绘回身合上暗门,又看了眼大床。
“我……”
“还想谈条件?”少女伸手捏住他的下巴。
又是熟悉的强硬作态。
“没有。”名冢彦摇头叹气,“都听雪绘你的。”
少女冷笑一声,伸手将名冢彦推到了床上。
……
六月七日,星期一。
名冢彦坐上飞机,向关西而去。
倒不是因为快慢的问题,而是眼下中部地区的情况还很复杂。
飞机这种东西,乱秩席只要不是突然发疯,也不可能去乱碰。
当天上午,他成功到达关西国际机场,然后又乘坐电车,穿过大坂,回到了京都——倒不是神宫吝啬派人来接他,而是名冢彦确实不想和神宫扯上太大的关西。
而除去神宫,和名冢彦关系亲近的人里,泉小姐和冰室侑身份特殊,不可能离开京都。
剩下的人里,也就只有冰室美希和冰室毅才和他关系亲近。
但名冢彦之前又一次的突然离开,让两位中年人实在觉得有点过分,也就故意没去理他。
所以,身为救回泉益一,救出西园寺雪绘的功臣,名冢彦也只能乘坐电车,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了京都。
然后就被严阵以待的神宫下属带走了——因为泉益一的缘故。
准确来说,自从泉益一被惊帆和快航两位神宫下属带回关西之后,泉小姐也就自动离开了冰室侑家,和她的义父一起居住。
不过这也是应有之意,毕竟冰室美希怎么都能看出泉小姐和名冢彦的关西特殊。
就算她不会主动去找泉小姐的麻烦,气氛尴尬这种事情也是怎么都避不开的。
所以,在神宫的主动要求,泉益一和泉小姐的同意,还有冰室侑和冰室美希的默许之下,泉益一和泉小姐住进了神宫指定的住处。
有神宫的专人负责保障安全和饮食娱乐。
车辆奔驰不久,很快停下。
“名冢先生,这里就是目的地。”门外,有身穿制服的神宫下属为名冢彦拉开车门,语气恭敬。
“泉悠月和她的父亲就在这里等我……”名冢彦走下车来,顺口重复道,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等等,惊帆?你怎么在这里?”
“泉先生先前明确表示,您不回来,他就不会和神宫展开对话。”惊帆笑了笑,“而我的话……快航被调派去完成其它任务,我因为护送泉先生回来,还算被泉先生信任,所以被赋予了满足他们日常需求的任务。”
“这样……”名冢彦若有所思,跟着惊帆走进眼前和式风格明显的建筑,“他们两个情况怎么样?”
“泉先生休息得很好,似乎在有意为之后的事情做准备。泉小姐……很为您担心。“惊帆答得有些简略。
“不是传过信息回来吗?为什么还要担心?”名冢彦无奈反问。
“据泉小姐说,名冢先生您……可能会在关东回不来。”惊帆一本正经地回道。
名冢彦一时无言。
泉小姐说得没错,确实有这个可能。
只不过……也只是可能而已。
不然,他现在怎么会站在这里?
……
房舍的二楼,泉悠月正贴在窗边,看着楼下的两道人影越来越近。
“悠月,看什么呢,再过半分钟,他们不就该上来了?”一旁的男子语气有些无奈。
他盘坐在地面上,动作看上去半点不拘束,只是发间银光点点,平白多了几分老态。
“爸爸!”少女没有转头,只是轻轻喊了一声。
“哎,真是!”泉益一用力叹了口气,干脆站起身来,“你现在房间里给我老实呆着,我下去和名冢君说两句话,你再下来。”
“哦……”
“听到没有?”泉益一呵斥了一声。
“爸爸……”女孩转过头,有些可怜巴巴地看向他。
“不行,这小子无缘无故就把你骗走了,我问两句还不行?!”泉益一又是愤怒,又是无奈,最后也只是出门之后,“砰”地一声关上大门,只留泉小姐一个人在房间里。
不过嘛,泉小姐倒也没有乖乖听话。
她小心翼翼地来到房门边,拉开一条门缝,静静等待,静静倾听。
楼下,名冢彦被惊帆引入房中,然后看着这位年轻男子静静退去。
“名冢君。”他听到泉益一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转过身,摆脱当天逃离时颓唐模样的泉益一走下楼梯,走向他,“当天走得实在太急,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名冢君的救命之恩!”
“泉叔叔,不用这样。”名冢彦笑得很温和,“泉小姐和我的关系在这里,您不用对此太过上心。”
泉益一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语卡在喉咙里,一时眼神有些奇怪。
什么叫“他和悠月的关系摆在那里”?
什么关系?
自己刚刚还想兴师问罪,怎么就趁这三个月把自己女儿骗走了,结果这小子一开口,好像所有事情都变成板上钉钉了?
他咳嗽一声,重新开口,“救命之恩当然要感谢,如果这番事情结束,我能够重回关西,重建玉衡派,那名冢君将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会不遗余力!”
名冢彦看着这位父亲的作态,心中一时觉得有点好笑。
这么故意地将“救命之恩”撇清出来,分明就是想揪着他和泉悠月的关系大做文章。
“那么,泉叔叔,我现在就有一件事情,想要泉叔叔鼎立帮助。”名冢彦笑了起来,干脆开口。
“好!好……嗯?”泉益一一口答应下来,然后才发觉有点不对劲,“名冢君,你想要我帮什么忙?”
他看向名冢彦的目光开始警惕起来。
“是这样的,泉叔叔。”名冢彦一本正经,“我之前和泉小姐签署过一份三年契约,其中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接下来三年之内泉小姐的收入,我都要分一半。”
没等泉益一接话,名冢彦就一口气说了下去,“所以现在,我有两个请求,就算泉叔叔当作我以救命之恩强迫也可以。”
泉益一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小子怎么一套一套的?
上来就挟恩图报,还说得这么赤裸裸的,搞得自己想要拒绝都没法开口。
毕竟自己是极道,照理来说,被人救了一命,如果别人想要自己还了这条命,那都是没什么可以说的。
而现在他只是提两个要求出来,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自己都没有办法拒绝。
“我就当泉叔叔愿意听一听。”名冢彦笑了起来,“两个要求,第一个要求,就是将泉小姐这份契约延长……先延长五十年再说。”
泉益一瞪大眼睛。
“第二个要求也很简单……就是在泉叔叔被抓起来的这段时间里,玉衡派产出的收益,是不是应该全归泉小姐所有?”名冢彦笑得人畜无害,“所以我想……把这段时间,也就是三个月的收益结算一下,将应属于我的部分给我,是不是可以呢?”
楼下两人在对话,楼上的泉小姐则早已在名冢彦提及两个要求的时候扒到了二楼的栏杆上。
听到名冢彦说出“先将契约延长五十年”的时候,少女眸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
等名冢彦说出要把玉衡派的收益结算一下以后,女孩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因为那些已经产出的收益必然已经被分润掉,而且肯定已经被静冈市的那些极道消化。
仓促之间,如果自家父亲想要拿出三个月收益的一半,就算玉衡派重建的速度再快,那起码也要画上两三年的时间,才能挤出那么些收益来。
这才能勉强维持派系运转。
而且说不定还不够。
换句话说,在这两三年里,如果自家父亲不能完成这个条件,那对于自己和名冢彦的事情,他肯定是什么都不能说的。
没完成要求,还想提意见这种事情,在极道里可不存在。
“名冢君,你这个要求……”楼底下,泉益一陷入了一时的为难。
别说他还没和神宫进行谈判了, 就算完成了谈判,那这也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名冢彦这个时候提出要求,很明显不是想让他接受,而只是想堵住他的嘴而已。
“很难达成是吗?那我就撤去第二个,只剩第一个好了。”名冢彦笑了起来,向前走去,“可如果连第一个要求,泉叔叔都不能答应,我可就只能认为这份救命之恩一钱不值了?”
“我……”泉益一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面对这样的说辞,他还能怎么办?
他还欠人恩情呢!
至于名冢彦,则越过泉益一,走上楼梯。
泉小姐急忙想要跑进房间关门,可惜被名冢彦看见,只用一句话就拽住了她,“泉小姐,现在跑,那第一个要求或许都不能达成了吧?”
少女站在原地,动作僵硬。
名冢彦走上前,将女孩转了半圈,面向自己。
“名冢彦……”
“既然没跑,就说明泉小姐同意了契约?”名冢彦自顾自地点头。
他凑了上去,凑到少女耳边,“也说明,泉小姐彻底把自己卖给了我,对吗?”
泉悠月螓首一颤,浑身发软。
“我刚刚说的,不就是泉小姐曾经想要的吗?”名冢彦笑了起来,“怎么现在它来到眼前,泉小姐反而犹豫了呢?”
“你个坏蛋!”少女怒视他。
“无所谓了。”名冢彦缓缓靠近,吻上女孩的额头,“过程和结果,还是结果重要些,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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