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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顿了顿,低头整理包袱:“是什么?”
路妈妈脸上一喜,忙走进屋里,不一会儿,拿了一个小布包出来,低声道:“这里是五两银子,还有两样我平时极少戴的首饰,你拿了去,看看你外婆和舅舅的情形,若实在不好,就……把这些给他们。若是他们过得还好,就算了。”
又从厨房拿了一袋面粉,送到车上偷偷看了屋里一眼:“别叫你爹知道。”春瑛默默接过东西,再整了整衣裳头发,便出门上车走了。
陶车夫是个健谈的人,他兴许是很少接内城的活,对道路不大熟悉,好几次都要春瑛掀开车帘去指方向,不过半个时辰后,他们总算到了目的地。春瑛不知道自己会在东府待到什么时间,便先去舅舅家打了个转。
他家跟另两户家生子住在一起,春瑛见屋里没什么声息,门上又挂了锁,便向怜居打听。那妇人道∶“老太太在里头呢,锁是金家的挂上的,怕别人进门搬走了他家的东西。夫妻俩都上差去了,因此不在家。”眼睛还不停地打量春瑛身上的衣饰。
春瑛也不乎,只是惊讶地道:“不是说……他家男人丢了差事么?如今已经找到了?才几天功夫,动作很快嘛。”
那妇人却摇头道:“哪里是找到了差事?不过是做些零活,你若要找金全贵,再等一会儿吧,吃过午饭他就回来了。”又小心地试探∶“姑娘这衣裳是自己做的?针线真不错……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瞧着不像是绢布……”
春瑛哪里耐烦回答她?又不愿等那么久,想着外婆在家,便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不久,就听到老人家的声音∶“谁呀?门锁了,我开不了,金贵出远门了,他媳妇在府里当差呢,要债的往府里去吧!”
春瑛眯了眯眼,老人家听起来中气十足,而且说话口齿清楚,没有犯『糊涂』的症状,哪里像是个犯病的人?她正疑惑着,那怜居的妇人开口问∶“金嬷嬷,你不是生病了么?”
“没错,我生病了,如果那些人敢逼债,我就一头撞死了,叫人知道那些人连侯府的人都敢欺负,看他们怎么办。”妇人有些尴尬地朝春瑛笑了笑,便缩回了自己的屋里。
春瑛冷冷地笑了笑,便回到门外车边,请陶车夫帮忙,搬了那袋面粉过来,放在舅舅家门外,扬声道:“外婆,我是春瑛,既然您开不了门,我就把东西放在门边,等舅舅舅妈回来了,让他们拿进去。我先回府里请安了。”说罢不等对方回答,便先一步走出了院门。
春瑛回到车上,告诉陶车夫往东府前门去。如今她是客人了,当然不能从后门进府,只是她在车上,越想越气,原以为外婆是真的病了,但看今天的情形,这里头有多少?腻呀?外婆的话,怎么听着让人觉得有几分无赖的意思在?难不成她还会伙同儿子媳妇骗自个儿亲生闺女一家的钱?
春瑛磨着牙,心一横。不行,必须让母亲认清楚事实,省得她总是忍不住接济娘家,如今光靠她一人给的银子,就足?供给舅舅一家五口的吃穿用度了,还绰绰有余,难不成自己和父亲挣回来的家产,还要给舅舅还债、供给他输钱不成?
春瑛猛一拍车板,下了决心,不料马车一个紧急刹车,差点害她从车厢里滚了出去,匆匆爬回原位,方才一边揉着手肘,一边扬声问:“陶大叔,怎么回事?”
陶车夫的声音从有些距离的地方传过来:“差点儿撞着人了——这位大嫂,你没事吧?可摔着了?”
春瑛闻言忙掀起帘子往外看是怎么回事,可别把人真撞伤了。可是这一瞧,她就愣住了。
那不是崔寡妇么?可她如今的样子,比起上一回见面时的模样,苍老了十岁都不止。一头乱发泛着灰白,身上穿的也是旧夹衣。春瑛甚至记得,那是自己刚穿过来不久,崔曼如刚进府当差时,崔寡妇穿过的旧衣裳。
因她比那时还要瘦许多,整件衣服就像是挂在她身上似的,风一吹便显得更松垮。从前风韵犹存的美貌,在她身上已经半点不剩。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重视的母亲落得如此模样,崔曼如都在干什么?
崔寡妇有些闪缩地避开陶车夫,拘搂着身体,小声答道:“我没事……没撞着……真没……”
她抬头要望过来,春瑛飞快地放下帘子,隔绝了对方的视线,又悄悄清了清嗓子,憋着声音道:“陶大叔,若人家没事就早些走吧,咱们还要赶时间呢。”
陶车夫有些犹豫,方才他分明看到她摔了一跤,他是个厚道人,一定要问清楚了才安心:“二姑娘,您略等一等。这位大嫂,你真没事么?若是……”他话才说了一半,便被一阵奔跑声打断。
几个妇人跑过来,袖子挽得高高的,一脸气急败坏,崔寡妇一见她们便要逃,因陶车夫挡了路,没逃成功,反被那几个妇人围住了,揪着她骂:“你这老娼妇,黑心挺尸的,跑那么快做什么?!你要不是心虚,为何要跑?!一定是你偷了东西去!”
“我没有,我真没有……”崔寡妇哀哀哭道,“我只是路过罢了,真的,我真没偷……”
一个妇人冷笑着扯过她的袖子,不顾她的挣扎,便伸手进去搜了两搜,高出了一只青玉镯子--质地只是平平,看着不像是值钱的货色--高高举起让周围人都能看清楚:“瞧这是什么?!你家哪里还有值钱的首饰?!乱兵进屋时,早都拿走了。这一定是你偷的!”又对同伴们道:“哪家家里丢了镯子?快来认领,再把这个贼送到管事娘子那里去!”
其中一名妇人便嚷道:“瞧着像是我家的东西,那是我们当家的送我的,我一直收在匣子里,没想到被这老娼妇偷了!”
崔寡妇一直连连摆手说“不是”、“我没有偷”之类的话,听到那妇人这么说,便哭道:“这是别人送的,真不是我偷的,你去问一问你们当家的就知道……”那妇人脸黑了黑,眼睛里几乎要射出毒箭来:“用不着问,我就拿定了你这个贼!”
其他妇人三言两语地附和:“可不是么?只要她上们,咱们家里的东西,必会少一两件,哪有这么巧的?家家的男人都送她东西了?她分明就是个贼!”
“还有脸说是别人送的?也不瞧瞧自己长得什么样儿,男人见你都要吐出来了,谁还会送你东西?!”
“可不是么?明明是个荡妇,还整天摆出一副寡妇守节的模样,其实整条后街,但凡是公的,她都勾搭过了!
“这样的荡妇,怎的没人收拾?!”
“你不知道?她闺女是二少爷的屋里人,刚开脸那会儿,她走路都带风,到处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二少爷丈母娘似的!”
“我呸!不过是屋里人,连姨娘都算不上,她算的哪门子丈母娘?咱们二少爷的丈母娘,如今还在天牢里呢,只不定什么就到教坊司去了。难不成她也想去教坊司?”
有人窃笑,也有人不屑:“早二十年教坊司兴许还能收她,如今……给人提鞋都不要!”
“你还别说,如今有就好这一口呢。没瞧见她长着这副模样,还有男人说她可怜见的,上赶着要给她送钱送粮?!”
“不过是会哭罢了,有什么了不起?倒是讨男人喜欢,怪不得那会子闹乱兵,人家闯到她屋里半天,她一根寒毛都没伤着,还有精神告诉乱兵邻居家里的小媳妇更美貌呢!若不是援兵来得快,一条人命就被她害了!”
一说起这个,路人也跟着激动了。原本只是几个妇人围着崔寡妇骂,渐渐的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崔寡妇俨然成了过街的老鼠,又没法逃走,只能不停地哭:“对不住,对不住,我真不是有意的,我也是被逼的呀,又不曾有人丢了性命,就求你们发发慈悲吧……”
“呸!你还有脸要我们发慈悲?怎的不见你对我们发发慈悲?!”
陶车夫原本见一群妇人围着崔寡妇骂,还有些看不过眼,想要插手,却被春瑛叫住:“陶大叔,你别管,那寡妇不会有事的,咱们快走吧,省得被堵在这里,白白耽误时间。”
陶车夫惊讶地道:“可那些人正在欺负那位大嫂呀?怎么能丢下她不管呢?”
春瑛笑了笑:“你当她是什么人好人么?我在这里住了很久,那几个人我都认得,就是嘴上厉害些,又不会伤人,闹得大了,上头还有人管呢。你要是帮那崔寡妇说话,当心脱不了身!”从那些大嬷大婶们的话里,她也大概猜到了京成(重力)乱那一夜,遇袭的侯府后街发生了什么事。她本来就对崔家母女没有好感,现在更不想插手,只能催陶车夫离开。
陶车夫听到后面,已经有些明白了,叹了口气,便牵马往后退了两步,调转马头绕过人群,继续往前走。离开三四时不远时,春瑛还听到那些妇人要将崔寡妇扭送到管家那里去的,又有人犹豫着会得罪崔家女儿,吵吵嚷嚷的闹成一堆。
到了东府大门前,春瑛先下了车,到大门前的台阶上一站,守门的人已认出她了,满脸带笑地迎上来。春瑛笑着问候了他们几句,说明了来意,再托他们照应陶车夫。众人都乐呵呵地答应了,其中领班的那人还笑道:“姑娘下回再来,外头人多,只管让车夫来打招呼,咱们直接开小门让姑娘的车进来,外头人多,万一冲撞了,岂不是委屈了姑娘?”
春瑛乾笑着谢过,回头交待陶车夫几句,便拎着几个包袱篮子往里头走,才进了二门,就有婆子上来帮忙拿东西。
首先去的自然是二老太太住的松颐院。二老太太十分欢喜,立刻就赏了她坐,不是从前的脚踏或小凳子,而是正正经经的圆凳。春瑛斟酌着二老太太的脸色,谦让了三四次方才坐下了,头一回坐在水平位置上看二老太太的脸,她心情变得很好。
她拿出做好的一对夹棉布鞋给二老太太换上,道:“如今虽是春天,早晚的风还很冷,○○○还是穿夹棉的好。我记得临走前,您总说鞋子紧了,因此我便特地做大了两份,老太太试试,看合不合脚?”
二老太太一试,果然合脚,且又不会紧绷,穿着十分舒适,心里更欢喜:“难为你这样细心,我就知道你是好孩子,就算出去了,心里也会惦记着我。”
春瑛笑笑,就算不是有心讨好,她原本也打算做这么一双鞋子送进来的。老人家病了些时日,活动又少,下肢有些水肿症状,脚自然就大了,把鞋子做大一些,穿起来自然舒服。她又劝道:“老太太若是精神还好,闲时也到院子里走董走动,活动一下筋骨。总闷在屋子里,没什么好处。外头春光正好呢,花儿开得也漂亮。请四少爷或四小姐来陪您走走,闲话一二,也是件乐事。”
二老太太乐呵呵地点头:“好,好,就依你。我正想有人陪着说话散步呢。你出去几日了,都在家做些什么?”
春瑛简单地说了说,当然,没提到自家的大宅子,只是把逛街的情形说了说,拣其中有趣的经历众介绍了一番,引得二老太太兴趣大增:“果然热闹!可惜我活了这么多年,如今连孙子媳妇都快进门了,还没在京里正经上街过一回呢。在北边时,可惜我这把年纪,也没有跟年轻人一样往街上挤的道理,回了京城就更别想出门了。只能坐马车或轿子经过时看几眼,若没人跟着,我连路都不认得呢!”说到这里,她神情有些黯然,人也沉默下来。
春瑛眼珠子一转,便将话题扯开:“老太太要娶孙媳妇了?!这么说,四少爷快娶亲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旁边秋雁笑着插嘴道:“可不是快了么?前儿才刚定下来的,六月就过门了呢!”
二老太太也一改先前的黯淡,整个人变得容光焕发:“正是呢,定的是国子监司业祝大人家的小姐,不但性情温婉恭顺,且家风端正,听说叔伯兄弟的学问也都很好,且为人也正派。敦哥儿结下这么一门姻亲,将来的好处就说不完了!”
春瑛暗暗点头,东府在许多事情上的做法真的跟侯府很不一样。国子监司业,是主官祭酒的副手,顶多才是个从四品,相对於已经任兵部尚书的二老爷一家来说,定为姻亲,份量略轻了些,可是东府的主人们考虑的却是女方的性情品德,以及叔伯兄弟门的人品学问,眼光要长远多了。
想到这里,春瑛便抿嘴笑道:“最大的好处呀,就是老太太不用多久就能抱上重孙子了,将来还有重重孙子,重重重孙子……那时的好处才大呢!”
二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丫头嘴巴又在哄人了,若是真能抱上重重重孙子,我不是成老妖怪了?只盼着能早日见到重孙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秋雁笑道:“老太太身体好着呢,重重孙子也不难见到!”众丫头跟着附和,二太太一直笑得开心,闹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觉得累了,回里间躺下,只留了两个小丫头服侍,大方地让春瑛和旧姐妹们自行说话去。
春瑛拉着秋雁和百灵的守回了她们的房间,路过从前自己的房间时,看到里面已经换了部置,显然是有人顶了上来。百灵道:“心来这个原不是咱们家的人,是别人送的,长了一张好脸,我们都在猜那送的人是什么用意呢,不过如今仍跟咱们一样,都在老太太跟前侍候,只是她不大合群,你也不用理她。”
春瑛笑笑,拉她们进屋坐下,道:“我先前叫婆子帮拿了两大包袱进来,那是给院里众人备下的礼,你们几个的那份我都用纸包好了,写上名字,千万要记得问小丫头们,免得被她们抢了去。”
秋雁笑道:“你来就是了,还备什么礼?咱们姐妹用得着这样生分么?”
春瑛道:“难道我就只是为了送礼?不过是因为如今住的地方附近有许多卖花铺子,扎的花儿新鲜又好看,我想起你们平日除了府里统一的采买,连卖花婆子也见不了几次,才巴巴儿地挑了一堆带过来。礼物是小事,我送的是我的心意。”秋雁百灵二人忙起身道谢。
聊了一会儿,春瑛因不见锦羽,便问起她的去处。百灵不屑地道:“院里进了新人,她拼命抢了(言周)教的差事去,偏又只懂打骂,底下的人都不服她,天天闹个不停,老太太也烦了,用不了多久,定会撤了她的差事去!”
秋雁拉了她一把:“你也别说得太大声了,叫他听见,又是一场风t波,她已经许了人家,不过两三个月就出去了,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春瑛挑挑眉:“许了人家?这才几天工夫……”她记得先前并没有风声传出来。
秋雁和百灵却都笑而不语。春瑛也不好多问,聊了一会儿,便往正院里来。二老太太虽然很重要,但她想为父亲争的业务,却是要二太太点头的。
不巧,二太太正急着过侯府议事,见她来了,只是寒暄几句,便道:“今儿我忙,改日再寻你说话。老太太今天高兴,以后记得常来。青鸾,陪陪春瑛。凤鸣呢?叫他陪我出门!”
丫头们忙去叫凤鸣,半日才把人拉来。春瑛一见,暗暗吃惊。这才几天工夫凤鸣怎的好像受了一圈,?而且一直低着头,眼睛还一再避开她的注视。
二太太卓氏见凤鸣这样,皱了皱眉头,碍於春瑛在场,没说什就叫她跟着自己走了。春瑛目送她们远去,回头满脸疑惑地问青鸾:“我才走了几日,怎的府里好些事都变了样?这到底是怎么了?”
青鸾笑着转头走到没人的耳房里,在床边坐下,眨眨眼:“哪里有变样?不过还是那么着,只是你去了几日,才觉得事情不一样罢了。”
春瑛跟了进来,斜她一眼:“你又哄我。别的不说,老太太那里,锦羽怎的这么快就定了人家?还有凤鸣方才是怎么回事?我看她,她干嘛躲我?”
“她倒不是躲你,但凡有人看她,不管是谁她都要躲的,她正羞于见人呢。”
青鸾瞧了外头一眼,凑近了春瑛小声道:“因喜姨娘有了身子,太太要再抬举一个丫头上来服侍老爷,正挑中了她。谁知道老爷说,如今每日光是朝廷上的政事,就够他忙的了,连觉都睡不好,哪里有功夫纳屋里人?又见凤鸣一向是太太的心腹,说自个儿身边的长随都二十五六岁了,还未娶妻,叫太太把凤鸣许给那人呢!凤鸣先前还以为做定了姨娘,如今落了空,哪里好意思见人?”
春瑛眨眨眼,笑道:“只是一时觉得丢脸罢了,长远来说,倒是件好事,老爷的长随,将来十有八九是位大管事,她成了管事娘子,比做姨娘可要强多了。”在东府做妾,哪里有前途?如今二老爷的几个小妾里头,水仙早就成了隐形人,不管怎么蹦跶,都没能离开二太太的手心,二老爷也对她没有丝毫爱护之意:陈姨娘整天病着,吃穿待遇倒是一点不缺,可拖着那病弱的身体就够她受的了:只有一个喜鹊,因为是二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出身,二老爷还算敬重,二太太也没亏待她。可这又如何?她从来不敢说二太太一句坏话。再有脸面,在这个府里,说话还不如徐大娘管用呢!
青鸾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事情涉及到顶头上司,她不好说什么,只是笑道:“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的,过些日子就好了。至于锦羽,那是她自找的,也是老太太、太太的恩典,许的可是老爷的护卫!虽是粗人,难得的是老实。可锦羽自己不乐意!那又如何?上头发了话,她还不是得嫁?如今只说还要调教小丫头,放不下老太太的事,因此不想太早嫁人。其实大家伙都心里有数,她能调教出什么人来?那些小丫头,个个都把她当成了仇人,只肯听秋雁、百灵和小鹂等人的话。”顿了顿,掩口笑道:“如今她们几个都把你当成范例了,教小丫头们时,就告诉她们,只要好生服侍主子,忠心耿耿,事事为主子想在前头,老太太、太太和小姐自然不会亏待,没瞧见才当了一年差的春瑛姐姐已经被放出去准备嫁人了么?不但嫁的是好人家,老太太、太太还赏了一大份嫁妆呢!鹂儿把你在府里时做的事一点一点地教给小丫头们,连老太太都夸她是又一个你,我瞧她用不了多久就会升二等了。”
春瑛哑然失笑,想了想,道:“鹂儿能出头,那是她自己用功,我也为她高兴。只是她们这么说,未免太夸张了。”
青鸾笑眯眯地道:“这是老太太准了的,你就当不知道吧。”
春瑛转念一想,倒有几分明白二老太太的意思了,也不再纠结,迅速扯开了话题:“咱们不谈那些吧,今日我来,可不是空手上门的,你瞧见我带来的绢花了么?”
青鸾一听这话,便撅起嘴:“瞧见了!你这丫头,怎的这般偏心?难不成只有秋雁她们几个是你的姐妹?她们的花是特地包好的,也比别人的好,怎的我就没有?你该不会是打算叫我跟小丫头们抢吧?!”
春瑛从袖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来递过去:“给!你这没良心的,我还不知道你们院里的规矩?外头送进来给丫头们戴的花,哪一回不是先给你和凤鸣挑的?我想着横竖已经备了礼,这些绢花什么的,你无论如何也能挑中喜欢的,才没费那事儿,你倒怪起我来了。”
青鸾打开布包一看,里头原来是一对耳坠子,青玉质地,不算上乘,难得是坠子本身雕成了青鸾的形状,正合了她的名字,顿时喜出望外:“哎呀,真好看!是我错怪你了,好姐姐,你饶了我吧!”
春瑛笑道:“快戴上瞧瞧,合不合适?我是正好瞧见了,就立刻买了下来。虽不值什么钱,倒别致得紧,正好给你戴。”她在府里时,得青鸾多次照应,便有心要送一份重些的礼物,如今见青鸾喜欢,她也觉得高兴。
青鸾喜滋滋地戴上,拿过镜台瞧了又瞧,越看越喜欢:“太谢谢了,难为你是怎么找到的!做坠子的人,怎么会想到把它做成青鸾的模样呢?”
“合该你与这坠子有缘不是?若是换了别人,不过是一对坠子罢了。”春瑛拉她坐下,又陪着聊了些什么颜色的衣裳配这坠子好看,或是戴它的时候配什么花儿,拉拉喳喳地聊了一会儿,才装作不经意地问,“方才我听老太太说,四少爷要娶亲了,是六月办喜事吧?”
“可不是?”青鸾将耳坠拿下来,郑重放进首饰匣里,回头道,“时间有些紧了,但因为祝家小姐的兄长补了缺,六月底就要到成都任县令,这才把婚期定在那之前。先前咱们老爷太太都在外头,也没费心多预备些什么,因为事事都要从头办起。为了这个,太太这些日子几乎天天都忙个不停,偏偏西府老太太病了,把家务全交给了三少奶奶,三少奶奶总派人来请咱们太太过去,说是有不懂的地方好讨教,其实呀,是想拉咱们太太撑腰,免得她婆婆寻她麻烦。咱们太太别提有多烦心了!”
春瑛低头一盘算,道:“既要办喜事,想必要采买不少东西?若是需要各色衣料、绸缎的,我倒能帮上点忙。先前我爹在西府当差时,管的就是绸缎铺子,人头最熟,且又有经验。他如今偶尔也替人说合买卖的。你们缺什么,不如告诉我,我回去问我爹。若是有时,直接送了过来,你们也省了功夫。价钱自然比外头的实惠,且又可靠。”
青鸾又惊又喜:“此话当真?!若真能如此,你倒是帮了大忙了!原来管采买的在乱兵来时受了伤,新换上去的人不顶用,报上来的价钱足足比先时多了一成半,花色也太老。咱们家在南边久了,见过的料子花色多,一见那些老式样就心烦,偏偏时间又太赶,派人去南边采买,所费银钱太多,时间又长,若你家能弄到南边的时兴料子,我就能替太太应下这桩买卖!”
春瑛忙点头。她本就认识不少江南布商,父亲近日回家,也提过遇到了旧时认得的苏州商人,货源应该不成问题。她又道:“都要些什么花色,多少数额,你索性一并告诉我得了。”
青鸾忙跑出去叫小丫头请了徐大娘来,问起布料的事。徐大娘一听说这件事,也十分有兴趣,忙道:“花色自然是选喜庆的,花开富贵,流云百蝠,喜上梅梢,比翼双飞,莲年有鱼,还有龙凤、方胜、连环、缠枝……只要是意思好的,都能用上,最好别用老花色,哪怕是常见的式样,也要与往日样子不同才好。颜色以鲜亮为主,别的倒不限,只是大红的要得最多。”
然后又说了每样料子需要的数量。
春瑛忙借了纸笔来一一记下,又跟徐大娘对了一遍,确认无误了,才道:“照这单子,我心里也有数了,好些我家里都是有的,没有的那些,我爹还可以去问南边来的客商,不出三天,必有回音。我不敢打包票说能把全部料子都包圆了,但多少能减轻太太和大娘、姐妹们的重担,我就心满意足了。”
徐大娘笑道:“其实我也问过我外孙,他们铺子里的料子,能用的都已经送过来了,这是缺的份额。能得多少就多少吧,只是东西一定要好。”
春瑛应了,心里却想,差点忘了木晨是侯府名下绸缎庄的掌柜,有些货源只怕他早就问过了,看来要改去问从前胡飞打交道的那些商家才行。
盘算定了,春瑛又陪着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徐大娘一路与她同行,离得人远了,便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可是有个舅舅,在西府当差的?”
春瑛心中一凛,面上仍然带笑:“大娘说得不错,我是有个舅舅,只是自从前年咱们家去了庄上,便来往得少了。”
“原来如此。”徐大娘抬头去看远处树梢上站立的一只小麻雀,“最近听见底下人说,有个自称是姑娘舅舅的人,来求府里的差事。本来我见他是姑娘的亲戚,还有心要帮衬一把的,只是后来见他说话有些不利索,心里就犯了难。他来求的是老爷跟前的长随,正要口齿伶俐又心思聪明的人,他多少差了一些,才推了,却又担心姑娘怪罪,因此特地跟姑娘提一声。”
金家舅舅说话并没有不利索的地方,因此春瑛一听就知道这是托辞,想来一条后街说长不长,跟二老爷的人,本就要查清楚来历,徐总管和徐大娘怎么可能不知道舅舅有赌瘾?忙道:“大娘不必客气。我舅舅元有些口齿不便,若是勉强让他得了差事,将来反而会惹祸。我还得多谢大娘救了我舅舅呢!”
徐大娘笑笑,神情放松了些:“这回实在是不巧了,若是以后有不要紧的差事,我再找姑娘的舅舅不迟,既是姑娘的亲戚,想必也是忠于职事的?”
“大娘实在不必这般,我舅舅要求什么差事,自然该与别人一样接受问话,确定是合格的,方才能上差,若是为了我一个,就坏了府里的规矩,岂不是我的罪过?那就实在对不起老太太和太太对我的恩情了!”
春瑛一脸诚恳,无比认真地要打消徐大娘的念头,徐大娘也不过是句客气话,见她不在意,也就很快把这个话题丢在一边了。
也许是因为对春瑛有眼色的态度感到满意,临出二门时,徐大娘又提点了春瑛一句:“太太近日看中了一家布店,正有意盘下来,你爹若是能把这回的差事办好,指不定能得太太赏识,雇为新店的掌柜呢,这跟先前他在西府时的差事可大不一样,最是体面不过了,姑娘千万要嘱咐家里人,须得将这件事办好了。”
春瑛怔了怔,忙应下了,待与徐大娘分了手,才一路细细琢磨。若是自家父亲接下这个掌柜的差事,应该是跟石掌柜的情形差不多,不算是东府的奴仆,只是受东府雇佣,近乎全权地掌管店铺,半年到一年盘一回帐,每年除固定工钱外,年底还有分红,算是不错的工作。她虽拿不准该不该让父亲再回到东府来,但只要不是丧失人身自由,当作是打工也没什么不好,父亲一直都在担心出府后会无依无靠受人欺负,又总念叨着家里钱不多了,想必会为这个工作心动吧?
春瑛决定先回家跟父亲商量这件事,再做决定,不管如何,先把近期采买各色料子的差事办好了,把这一桩银子攒在手里,再想其他也不迟。
回到大门口,陶车夫一见她,忙离开聊天的对象,迎了上来。春瑛对他道:“我要到后街去看一个朋友,聊一阵子就走了。大叔先送我过去吧。”陶车夫一声应了,等春瑛上车,便扬鞭打马,临走还向门房上新交的朋友们挥手告别。
他们抄了近路,从另一个方向拐到后街,先到了街尾,正要往木晨家的屋子去时,春瑛却瞥见周念住的院子的巷口,排着几辆马车,三清正往车上搬行李,想到上回离开时二叔说的话,便猜到周念是今天搬家了,忙叫住陶车夫:“大叔略停一停,我见到一个朋友,下去跟他说几句话。”陶车夫忙停下车,掀开帘子让她下来。
春瑛走过去对三清笑道:“三清大哥,今儿可是周少爷搬家?要搬去哪里呀?”
三清抬头见是她,怔住了,迟迟没有回答。周念抱着一捧书从巷子里走出,见了春瑛,又惊又喜:“春瑛?!你……你是来送我的?!”
“恰好回东府请安,过来看看朋友,没想到就遇上了。”春瑛瞧了瞧他家院门,“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吧?周少爷,你的新家在哪儿?”
周念将手里的书递给三清,不好意思地低头道:“就在小豆腐巷,门前有棵老枣树,就跟这院里种的一样。枣花……开时有股清香,很好闻。”边说边打量春瑛的反应。
春瑛一点都没醒觉,只是道:“那倒离得不远。这也好,以后周少爷就能清清静静读书了,不用担心会有人打搅。将来高中,重振家业,自然是不在话下。”
周念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很快又掩饰下去:“谢你吉言,我……我会尽我所能的。”回过头看着住了几年的旧居,淡淡一笑:“若我做不到,不是太对不起父母,以及一直以来帮过我的人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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