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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冠
在看到那华丽的战利品的时候,希罗娜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自己的反应的不对劲, 重新站稳在了原地。
说实话她很惊讶。
不是因为它的材料是龙最喜欢的宝石金块, 所以看起来价值高昂难以估量,也不是因为它制作的工艺有多少精巧, 毕竟龙族很少能有在手工艺这方面天资卓越的,更不是因为它浮动在骸骨的最顶端, 所以上面涂抹着的是鲜血淋漓的惨剧。
希罗娜之所以这么吃惊,是因为熟悉。
为了让她对国家有更强的归属感, 也为了让她更了解王位继承人这一职位,国王芬克斯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安排人整理资料, 好让她更方便的了解奥古斯的历史。
可以说,在学会政治之前,她首先看到的是过去。
芬克斯带她“微服私访”走过大街小巷,走过贫穷的街道, 也路过富饶的村庄。她看到过许多生活水平线远远在平均值以下的贫民为了一块小小的面包, 每天做着游走在死亡边缘的工作。他们不恐惧么?当然恐惧。但他们还有家人要养。
她也看到过酒足饭饱中饱私囊的官员,他们的钱袋子里装满了贪婪和管辖范围内的奴隶的血泪,她很难不对前者生出同情, 亦或是不对后者义愤填膺。
假如这是小概率事件,那么很她愿意站出来,成为这些普通人的英雄, 但是这样的悲剧发生在奥古斯的每一个角落。希罗娜只有一个人, 她没有办法飞到每一个地方。
这个国家曾经连绵于战争中, 虽然最后侥幸获得了胜利, 可恐怖的后遗症却已经渐渐开始在国家的躯体上生根发芽。
这之中最大的毒瘤,很显然是那些大发战争财的黑心商人。
可她甚至不能去驱赶这些人,因为在动乱的现在,国家需要往来的贸易。只有足够的商业交流才能将地方的经济暂时支撑起来,而奴隶和矿脉开采是目前最重要的经济交流。
奴隶买卖的对象是谁?
是饱受压迫的那部分人。
矿脉开采的廉价劳工是谁?
是饱受压迫的那部分人。
这些臣民要怎么办呢?
她曾经这样问过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她的父亲芬克斯。
对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告诉了她。
【想要得到好的结果,就得有牺牲。】
面对不幸,她可以有同情,可以有心软,可以有短暂的救济,可远水是救不了近火的,想要改变这一切,她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被眼前的这些事牵绊不值得。
因为她救下一个村庄的时间,或许足够她挽留一个城市。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希罗娜下定了决心,她要成为那个站在最高处的人,她要有能力,她要有力量——然后她才能拯救所有人。
这不是她的责任。
没有人的责任是拯救别人。无情也好,无妄也罢,期待于不存在的救世主是没有意义的,这种人物终究只存在于充满幻想的小说里,各扫门前雪才是残酷的现实。
可这是她的愿望,是她在新世界里为自己找到的奋斗意义。
她想要那些被战争夺走了温柔的孩子能够重新扬起嘴角,想要每一个痛苦与受伤的灵魂都能得到安宁。
为了这份心愿,她很努力。
芬克斯大抵是知晓了她的心态,许多次和她旁敲侧击过上位者对此不可太过在意,然而她每一次都打哈哈混过去。
一段时间后,似乎是看她因为这种原因反而越发的认真了起来,所以国王陛下也少了许多置喙。
而就在那之后的不久,芬克斯带她去了国库。
王国的国库里珍藏的都是这个国家多年来逐渐积累收藏的宝物,是以就算是称不上守财奴的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激动了一下——毕竟她是真的很喜欢宝物,而国库里的这些虽然没办法偷偷带走,但等到以后她当上了最高统治者,每天过来膜一膜还是可以的啊!
那时候她以为是自家父亲知道了她的爱好,所以打算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失效后对她利诱,虽然觉得这种做法有些不必要,她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但看宝贝这种事她还是很乐意配合的。
于是她就这样一无所知的被带去了宝库的第三层。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国库原来是有第三层的。那里没有天材地宝,也没有神兵利器,只有一卷卷用细绳扎起来的文宗。
“在这里的全部,都是皇室的【秘密】。”芬克斯从架子上抽出了一本文宗,有些随意的翻开,大概是因为看的是先人的黑历史,他的口吻有些沉重,“无论是我,亦或是我的先人,大家都做过很多的错事,有些不过是一念之差,还能够补救,但不可掩饰其中也发生过许多无法挽回的错误。
很多是没有办法解决的,所以只能干脆地掩埋问题——这是被普遍接受的做法。
我的孩子,我很珍惜你的正直,这是宝贵的品质,但你必须明白,有些问题不是简简单单的补偿就能够被修补好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战争了,死在异国他乡,马革裹尸的士兵有千千万万,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只记得住铠甲所代表的国家。即使你什么都没做,即使你心怀着拯救的愿望,但只有你走到敌对国的民众的面前,你就会遭受到侮辱与杀戮——现实永远都是那么残酷。”
“我不明白。”还年幼的希罗娜眨了眨眼睛。
她生活在和平年代,战争这种东西对她而言太过遥远,她心怀着道德的准则,于是下意识地用同样的观念对待奥古斯的状况。
“不去试着解决问题却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这样真的好么?问题不会自己解决,这样子让它一直滞留的话,一旦后续爆发出来,肯定会影响到国家的名声吧?说不定还会造成不必要的动荡,我没办法理解,父亲。我觉得还是应该解决掉错误,统治者的正义即使无法绝对,也应该是相对的。”
她说的很认真,也尽量去表达自己的看法,看得出来芬克斯对她的逻辑思维还算满意。但他却在一闪而逝的微笑之后深深了叹了一口气。
“是我举的例子不恰当了,我的孩子,你得清楚一件事,正义这种事是人类想出来的形容词——那么我们换个方向,如果我们的问题的来源根本不是人类呢?比如说……卡桑德拉?”
不是人类?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瞪大了眼睛。
希罗娜从来都不蠢,芬克斯提示到了这份上,她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这四个字内含的最容易被想到的一个事例,就是兽潮。
那经年累月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结束的,让卡桑德拉在生生死死中沉沦了无数年的灾难,边境的噩梦,兽潮。
教廷因此而扬名于奥古斯,但作为代价,许多天资卓越的圣女为此付出了生命。
而且很少有人去想过,这场战斗的诞生是因为什么?
就算是野兽,也不会有那般漫长的、无缘无故的仇恨。
所以说……兽潮的诞生其实和曾经的皇室有关么?
知晓了这样可怕的秘辛,她有短暂的反应不能。
大概猜想到了她心中的波涛起伏,芬克斯摸了摸她的脑袋,放下了手中的文宗。
“这些卷轴上都有封印,解封的办法只有历来的统治者知道,我暂时不会告诉你如果阅读它们的方法,这一次也只是给你透个底。希望你有心理准备。‘皇帝’这两个字是很难的工作,如果你不放弃那些执拗的天真,接下来的路,你会走的很难。”
说完这段话以后他就离开了楼阁,将空间留给了心里一团乱麻的希罗娜。
在原地发呆了许久,希罗娜按了按脑袋。其实按照这辈子的年纪来说她还是个孩子,想的太远实在没必要。
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得过且过,但是关于某些问题的解决,还是等到成年以后再说吧。
在离开之前,她忍不住凑近了书桌去看芬克斯放下以后忘了合上的那份文宗。
果然如他所受,如果不知道解开封印的方法的话,视线落在文宗上面的时候便只能看到一片空白。
但或许是因为封闭的魔法针对的只有文字,虽然有些吃力,但她在卷宗上看到了好几个样式相同的图案。她皱着眉头辨认了一会儿,才判断这应该是个皇冠的模样。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直觉这件事很重要,但短时间里却完全没有头绪。
片刻之后她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大抵是芬克斯发现这么久以后她依然没从房间里出去,所以忍不住想要来看看她。
于是她下意识地快步往门边走了几步,将那奇怪的图案压在了心里。
——然后没几天她就因为繁重的课业把这件事完全忘在了脑后。
学习使我着迷
吞噬
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漫长的时间,但因为认知过于残酷所以当时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也因此,无论过去多久,每次回想起这件事她都觉得那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于是在第一眼看到那个皇冠的时候,她就已经辨认出了让她熟悉的模样。
这……
分明与文宗上描绘的图案一般无二!
往事之路……白骨之塔……
这些东西难难道还和奥古斯的皇室有关系么!
她简直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眼前的场景。虽然心里抗拒,但如果真的有关系的话,她有义务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这是她的【愿望】。
即使她的父亲芬克斯的观念真的是对的,即使这是一件无比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也依然会去做。
毕竟她这样做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希罗娜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提亚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所以她下意识的认为白骨之塔上的馈赠一定是毫无问题的。虽然她直觉这皇冠不太对劲,但是她更信任提亚。
于是她翻手取出了手套,想要从白骨中捡出这顶皇冠。
手套是她的小小洁癖,毕竟经年累月之下,谁也不知道这上面积累了多少灰尘,能不弄脏自己当然最好。
提亚从她怀里探出头来,沉默地吞下了那句“馈赠只会属于第一个触碰的人”。他相信希罗娜并不贪婪,毕竟比起价值而言,一只活生生的幼龙能够超过这世上太多的东西。
所以如果她想的话,他还是瑞亚的时候,她就已经可以那么做了。
那个时候的他又蠢又傻,还满脑子骄傲和自恋,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她说的话,后来甚至整天跟在她的后面,心心念念的是烤的外酥里嫩的风兔。
她很纵容他,每次只要他闹脾气就会乖乖的为他准备食物,而且她几乎没责备过他,明明那时候的他总是犯傻。更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贪婪地看着他。
在她眼里,他好像很普通。
——此处情人光环自动美化了提亚眼中希罗娜对他的宝物的虎视眈眈
正因为被这样幸运幸福的对待着,所以这个时候他选择了沉默。
如果是她的话,他想他是愿意的。
虽然有些可惜无法得到前辈的馈赠,但这种事本来就是缘分。
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为他解除诅咒的材料,如果有意外的收获是惊喜,如果没有也算是he。
提亚对此看的很开。
这么多年他都这样过来了,哪里还会过分地追求力量?
相比之下,希罗娜带给他的【温暖】更让他感动。
于是介于这样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他选择让出这份收获。
他原本是一片好意,而且在他心里,这种馈赠一般而言都是好东西。虽然希罗娜是人类,但和他有着逆鳞契约的她应该勉强也算得上是半条龙了,而馈赠的审核机制不至于精确到这种程度。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希罗娜的手甫一碰到皇冠的边缘,就突然半跪下,面色痛苦的按住了额头。
膝盖与地面猛然敲击的声音听的他心里一慌,但即使是这个时候她依然不忘用另一只手抱稳他。
希罗娜确实很痛苦。
那种痛苦不像是肉体上的伤口,更多的是一种负面的情绪,她感觉到了灵魂深处撕裂般的疼痛,如同有黑暗的魔力妄图将她【污染】。
于是她瞬间反应过来这顶王冠里封存的大抵是完完全全的负面情绪,嫉妒,怨恨,厌恶,亦或是都有,她分不清这些情绪来自何处,也感觉不到这些情绪针对的对象,但是有一件事,她在那个瞬间想到了可能性。
这顶皇冠,或许其实根本是人类的产物!她不敢相信龙有这样的神工鬼斧和奇思妙想。
希罗娜已经逐渐无法思考。那是无与伦比的痛苦,和她从前经历过的完全不同。
皇冠之中的黑暗情绪仿佛有自己的意思,它们毫不留情的入侵了她的思维。
她过去的许多事被翻出,因为那种萦绕在四周不散的负面情绪的渲染,再美好的过往她的眼里也只剩下了糟糕。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仿佛是想要让她变成被糟糕透顶的心情操控的败类,是以不断的给她灌输着差劲的情绪。
她往日里一直是很冷静的人,自恋起来甚至自诩小天才。大多数的精神攻击也对她无效,但在这皇冠的面前,她却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她的反抗仿佛是微风中的沙砾那样微不足道——她甚至预感自己下一秒就会完全疯掉。
所以她凭借意志力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取出了空间中的匕首,然后反手便捅进了自己的大腿。
剧痛是最能让人清醒的东西,匕首穿透血肉的那一瞬间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这瞬间的清明已经足够了。
她做了两件重要的事。
第一件当然是把提亚从怀里扔出去,第二件事是,她发现那些乱七八糟的令她痛苦的黑暗力量无法驱逐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利用她与恶魔之间的主仆契约,将这份痛苦统统传达给了柏留古斯。
当然,作为载体,她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了更多的精神摧残,但与龙的共享让她的身体素质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再加上她本就是性情坚定的人,是以她成功而强硬地撑了下来,直到顺利的建立了传输的通道。
被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淹没的不知所措的柏留古斯:??????
作为恶魔,柏留古斯本身就是黑暗的集合体。所以这些让希罗娜痛苦不堪的情绪,反而能够成为他的养料。
虽然因为两者之前的主仆契约,他无法探知她现在的情况,但看她脸色他也能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很糟糕。
于是他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臣服于希罗娜本就是迫不得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他往日里的乖巧也是为了降低对方的警惕心理。
可恶魔的本质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他永远不会心甘情愿地被别人驱使。
只要有机会,他就会用尽力气反咬一口——而现在就是他的机会。
柏留古斯迫不及待地吸收着这些黑暗的能量,这些黑暗的灵魂力量是大补的材料。想要破开主仆契约,他必须拥有最后的力量,必须要远远的多于他的“主人”。
他在那瞬间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强大,越来越膨胀的内心让他失去了正确的判断能力。
等到他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在精灵族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吸收了大量的黑暗魔力,因为贪心,那部分魔力直到最近才被完全消化。
而现在这突如其来的魔力简直出人意料的数额庞大,柏留古斯心里莫名的有些发慌,但他终于想到要拒收这份馈赠的时候,却发现因为他和希罗娜的主仆契约,所以此刻他的“房门”大开,那些力量源源不断的涌进来——而光凭他自己根本堵不上这些缺漏。
就算他的确拥有恶魔的一部分力量,现在的他也不过是一抹残缺的魂魄,如此庞大的能量,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他根本吸收不了。
而且他甚至不能将这些能量倒灌给希罗娜,毕竟他们的主仆契约还没解开,介于这个原因,这个时候她死掉的话,他也会跟着送命。
柏留古斯瞬间就感觉到了憋屈。
然而不知为何,在他心里的糟糕情绪浮现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之前吸收的那些力量开始了莫名的暴动。
他学不来希罗娜那种壮士断腕的方式,但他下意识地就用了魔力去镇压。
然并卵。
接下来成了完完全全的魔力暴动。
而这个时候的希罗娜已经从痛苦中缓了过来。
她手中握着的是空冥石的法杖,因为吸收了她身体里的部分黑暗魔力,所以顶端的石头已经变的漆黑。
想来这一趟以后,陪伴了她许久的【祈祷者的欺骗】就会迎来报废。
“做个交易吧,恶魔?”她的声音已经完全的沙哑,毕竟她此刻所忍耐着的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情绪压力,“把我的骑士格鲁特的灵魂给我,我就放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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