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白骨精

122.战神兵神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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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这一去, 你要面对的将会是什么吗?”
    “……我历遍生死早已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但她胆子小, 而我也曾答应过会死在她的前面。”
    “你喜欢那个姑娘?不过, 她待你确实很好。”
    “她有更好的人值得喜欢。”
    顿了顿,少年说道, “小善脑子笨,但是她不会骗人。她既然能说出刑天还在三界,那我想战神一定是还在的。只是她法力低微,若是她完成不了对上神的承诺,还请上神网开一面。若还有命能回来,敖烈会拼力达成上神心愿, 以报上神此番救命之恩。”
    ……
    红枫林中, 石墓空坟。
    圆桌烈酒, 佳人对坐。
    玄女想着白衣少年临走时对她说的那番话, 揉着眉心喃喃道:“那也得有命再说。”
    我听见了玄女的那句话, 不禁疑惑道:“什么有命?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玄女回过神来, 美目看向我像是在审视着什么。我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神女大人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不会是看穿我根本不能带着刑天越狱, 所以现在决定直接取了我的小命吧?想到这儿,我连忙摆手道:“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是我真的没有骗您,而且我敢对天发誓, 我真的见过刑天, 虽然我现在没有办法立刻带他到您面前来见您, 但办法总是人想出来,您说对吧?”
    玄女淡淡收回目光:“不必这么紧张,我只是看不穿你的命格罢了。”她估计我听不懂,便解释道,“天命对于每个人的生途归宿都已经写好,而你的命格就是你的未来与过往。我之所以不愿意救那只白龙,是因为我看到了他命格主兵煞之气,凡人若是有这样的命格会成为凡间祸患;若神佛妖魔有这样的命格,那便会让三界大乱。可是,我却看不到你的命格。”
    闻言,我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幽冥的桫椤本就是天命的意外,如果不是因为当年的金蝉子,我大概还是母树身上的某片叶子或树干。
    玄女补充道:“哦对了,我也没有看穿你的本体到底是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你和那条白龙出现在红枫林中,我还以为你只是凡间一个普通的小姑娘。”绯衣女子眉眼生得三分英气,便因这三分英气,让她看起来并不像是上古的尊贵神女,反而像一位比我大不了多少、隐居山林的姐姐。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自我介绍道:“其实我是一只白骨精,看不出本体也许是因为我是白骨化成的妖精,至于看不出命格嘛……反正我也不信天命的。”想到昨晚上做的那场梦,我十分含蓄地说道,“其实有时候,太过迷信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凡人不是有一句话,叫人定胜天吗?连凡人都知道的浅显道理,我们活了这么久,也必要完全相信天命上说的话,毕竟天命之中也会有差错与意外。”
    玄女低头转着空酒杯,半响轻笑:“也许,是吧。”
    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我也跟着轻笑,只不过笑容的意味大不相同。
    她大抵笑我少不更事,而我笑她言不由衷。
    枫林中的叶子被秋风一吹,绯红的叶子便片片凋零,像极了一场大雨。那些叶子攒动着铺在玄女如锻的长发上,很像很多年前这里发生的一场动人心魄的离人歌。玄女拿起一壶酒,冰雕玉琢般的酒瓶应当喝得风雅,然而美人却是直接仰头张口接酒。不得不说,这样豪放的动作却也被玄女做成了行云流水的优雅。
    我不由得赞叹道:“这样长的头发,大概留了很久吧。”
    神女脸颊上有着几分酡红,她微醺一笑:“从我守着这片枫林开始,便再也没有剪过头发了。自从他死后,我就再也没有剪过头发了。其实,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他在的时候曾和我有一个约定,就是等我长发及腰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可每逢出征的时候,我就会把头发剪短,所以那个时候头发怎么也留不长。”
    我一怔,随即想起了梦境里的一幕:玄女初入魔族,她是来自昆仑的司兵女神,可刑天却是名号响彻天地的战神。两个人明面上是点头之交,私底下却是谁都不服谁的名号。
    魔族中有传言,战神与兵神,向来水火不容。
    然而,在巨人国一战中,九天玄女和战神刑天在九黎山巅上打了一个赌,谁能率先攻下巨人国,谁就无条件答应对方三个条件。虽然是玄女调兵先破巨人国的王城,可最后关头巨人国的首领在王城中大开杀戒,玄女一双流星枪难敌发疯的巨人,是刑天从天而降用成名的兵刃干戚一招就取了敌人首级。
    巨人之战因玄女与刑天旗开得胜,魔族威震三界六道。
    而被众生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刑天那日的英雄救美,如同一道火红耀眼的光芒降临于修罗场,一手揽过被巨人甩飞的玄女,一手接住了那把流星枪,三庭五眼的五官中带着睥睨众生的桀骜与挑衅。一如后世传说中的那样,战神刑天一旦踏上战场,便是所向披靡的神话。
    我记得梦中那天九黎山上的枫叶开得很好,向来戎装打扮的姑娘第一次穿上了绯红裙衫,明眸皓齿的样子比山巅红枫还要漂亮,轻易让魔都中的大小男儿都忍不住惊艳了一番。
    玄女对早已等在九黎山上的青年撇嘴道:“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无聊的一个人,我已经完成了你第一个条件,穿着裙子在王城中走了一天,如今大家都知道我输给了你,现在你可以说出另外两个条件了吧!”刑天背对着夕阳站在山崖上,整个人融在火红的暮光里,山崖的风吹过他的头发,仿佛是火的跳跃燃烧。
    魔族同神族的审美相悖,神族喜欢高雅之美,魔族钟爱粗犷豪放之态,而刑天三庭五眼的端正长相在魔族中本来稍显正气,然而古铜色皮肤却让五官融入了野性与性感。
    青年抱着胳膊,闻言,他嗤地声笑了:“好歹我也救了你一条命,你对待救命恩人,就是这个态度?”他抬手指着自己剑眉上被巨人指甲抓伤的伤,面对着美人也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可别忘了,我为救你还破了相,这伤若让我姐知道了,她定会嘲笑我好一阵子的。”
    玄女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到底怎样才肯说完三个条件?”
    刑天踱步走到她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挑眉笑道:“还好,没有我想象中的难看。”玄女倏地别过脸,年轻的少女发现当青年凑过来的时候,闻到他身上来自阳光与大地的气息,她脸颊就会开始发烫,一如那日他从天而降抱住自己时,自己那张狂到无法控制的心跳——
    少女微抬下巴,语气生硬:“说我难看前,你可以拿面镜子先照照自己。”
    刑天眯眼笑起来:“第二件事情,把头发留长吧。”那日他在战场上抱住玄女那刻,少女本来捆着马尾的发绳被巨人抓断了,他记得她披散着头发的样子,意外地好看,意外地……动人心弦。
    玄女睁大眼看向他:“你说什么?”
    然而此刻刑天却抬手,将少女头上的发绳轻扯了下来。
    从山谷吹来的风拂起玄女披肩的头发,半掩住她惊愕的面容。刑天抬手将那发绳扔进山谷之中,看着玄女手忙脚乱地掩着头发,嘴角一撇不像战神反而像市井长大的坏小子:“我说,把头发留长吧。这是第二件我要你做的事情,当然了,蓄发的时间没有期限。”
    玄女狐疑:“就这么简单?”
    刑天望着远处群山,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因为还有第三件事情。”他抱着胳膊神情随便,然而手心里面全是汗,“第三件事情就是……你头发及腰的时候,若是还没有嫁人的话,那我们便在一起。”那一刻,本来还在拢发的玄女忘记了所有的动作与语言。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质朴平淡的‘告白’,也没有听过这么霸道的‘告白’。
    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只是战神把选择权,给了玄女。
    很久之后,一身红衣的少女偏头撇嘴笑了起来,只不过刑天背对着才没有看见。
    笑过之后,玄女看着远方群山,语气同样随便地对忐忑了许久的战神说道——
    “嗯,我知道了。”
    刑天转身皱眉:“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玄女瞟了他一眼,骄矜地挑眉道:“就是知道了的意思。”
    少女破功般地朝郁闷无比的战神瘪嘴一笑,背着手转身便步伐轻快地下了山。刑天怔怔地凝视着玄女离开的背影,半响青年低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旁枫叶灼燃,天边皎月弯弯。
    远方群峦千帆,神女红裙翩翩。
    我不知道能让地狱里的无头鬼泪流满腹的记忆会是什么,但是在红枫林日夜难安的宿怨里,那个红衣娉婷的背影停留了许久许久,一如执念曾经的主人目送着红衣少女下山的样子。
    醉酒的神女倒在石桌上喃喃道:“从前他一直想看我留长了头发的样子,可是后来我留了这么长的头发,守在红枫林中不知道多少日夜,我一直在等他按照承诺来娶我,可是他再不曾来……”
    我有些难过:“他已经死了。”
    从前征战四方的战神伴随着魔族的覆灭,他亦是死了。在涿鹿之战中,刑天于羊肠山下被割去了头颅,为了避免他的身体和脑袋能够再次连在一起,天帝下令让无数鬼蝠噬咬刑天那颗头颅,除了一地的鲜血化作了如今的红枫林,便是连片头骨没有剩下。
    玄女笑了,手指放在唇畔嘘了一声,微笑着说道:“我当然知道,可是做神做得太久也会痴心妄想,毕竟他曾是名满天下的战神啊。我立下重誓,甘愿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终身不再出一步……不过是因为我想,他便是化作厉鬼来找我报仇,我等在这里也总能再见到他的,他还没有来得及见到我长发及腰的样子。”
    两个太骄傲的人不适合在一起,就像战神刑天和九天玄女。
    西王母从天命石上看到了魔神的天命,她预言魔族一统天地之后的群魔乱舞、三界大乱,而不管是后来魔神逐渐暴露出想要称霸天地的野心,还是魔族屈居于神佛之下的不甘,亦或者是战神骨子里对天命的桀骜难驯,都不过是两人关系渐行渐远的推手,直到最后大战前夕,彻底将一对信仰相悖的爱人生生推向了正邪与生死的两端。
    “小姑娘,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情?”
    我默默摇了摇头,那一瞬间突然心仿佛空了,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有什么在离去一般。也许有吧……但是当时的少女还不知道,她在此刻失去了什么。
    我按住玄女倒酒的手:“既然后悔,那么如果重新给你一次机会,你当年还会那样选择吗?”
    绯衣女子垂下眼,光影明明暗暗地落拓在她的长发上:“如果你能看到旁人的天命,你就会明白我了。三界可以由神佛任何一家掌权,却不能由魔族来称霸,否则……天地变成熔炉,万物便作刍狗,那么从前身为守护者的意义就统统变成了一句可笑话。你恐怕永远都无法想象,魔神内心里的暴戾与毁灭欲到底有多可怕,就算重来多少次,我都会选择成为那个背叛者。”
    我不明白:“那神女大人你在后悔什么?”
    玄女仰头再灌下烈酒,酒水漫过她绯色衣襟,像是开出了一串串盛开的佛铃:“……天地大战前,我同他有过一次很厉害的争执,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退让半分,最后不欢而散。我没想到,那会是我们最后一面。”女子抬起酒杯,眼里水色潋滟,“而我最后悔的,是在最后一面中,同他说了那样重的话。”
    她神情骄傲,三军对阵那天,我不会手软。
    他眉眼凌厉,你若能赢我,战神之名就是你的。
    于是,两人不欢而散、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醉酒的女子,其实那不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真正的最后一面,是玄女孤身连夜离开六欲天,她没有碰到一个巡逻的魔兵,也没有遇见一个盘查的将领。她离开得那样平静又顺利,而一身铠甲的青年一直跟在她后面,最后,他站在城墙之上,神情平静地目送着玄女头也不回地离开九黎。
    没有缠绵悱恻的告别,也没有不顾尊严的挽留。
    她要去守护她的正义与信仰,而他也会捍卫他的尊严与战场。这是棋逢对手的完美较量,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还没有真正在一起过,就连一句正式的告白也不曾有过。
    一直并肩作战的队友,将在未来的一天,成为争锋相对的敌手。
    女子微醺倒在石桌上:“小姑娘,你在哪里……见过刑天?”
    如果将我所看到的那个无头鬼告诉眼前这个在回忆里后悔的女子的话,我想,她一定会崩溃吧。我抿了抿嘴角,有些犹豫地说道:“在地狱里。虽然他没有脑袋,但是地藏王曾称呼他为刑天,应该不会有错。”毕竟能在十八层地狱中日复一日接受那样惨无人道的惩罚还不死的,除了昔年的战神,我想再无第二人。
    那句话里,绯衣女子缓缓闭上了眼,而晶莹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转瞬滴落不见。
    生时痴心缱绻,死后相思难眠。
    梦里故人犹在,醒来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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