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白骨精

131.安有两全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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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殿神佛, 神情悲悯。
    兰花朵朵, 檀香盈盈。
    伏虎罗汉千年前悲悯世间疾苦,如今重归佛位,他在小灵山寺的三千佛像中自然也当有一席之地。然而破天荒的是那日小灵山寺中前来上香的不是凡人, 而是陪着万妖女王前来皈依的一众精怪。当然了, 那些妖怪中没有一个能够理解万妖女王的想法,又或者说整个万妖国的臣民都没有办法理解她,但他们却不敢当面质疑她的决定。
    红孩儿不满地嘀咕:“我真是一进这佛庙就浑身难受,拜托,咱们可是实打实的妖精,跟佛门不是死对头的关系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女王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愿意剃度出家?”
    老戚戳了戳我的胳膊:“小善,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女王回心转意啊?”
    我亦十分无奈道:“能劝的话,我已经劝过了。你们应当知道女王的脾气秉性,她决定了的事情, 没有人能改变的。凡间有一句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女王便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老戚提高了嗓门:“可她是我们万妖国的女王,若是她出家当了尼姑,那万妖国不就是群龙无首了吗?主人身为四大法王之首走了, 青狮王和白象王也死了, 那不就只剩下——”
    我讪讪一笑, 想要提醒老戚, 四大法王唯一剩下来的九尾狐王就站在我旁边。
    九尾狐王奇怪地看向老戚:“难道一向消息无比灵通的蜘蛛精你竟还不知道, 女王昨日已将万妖国的王位转给了旁人作为了答谢之礼?”狐族一向重皮相,而九尾狐王更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一句话开口就把众女妖看得眼冒桃心。
    红孩儿无语地瞥了眼老戚,刚想向九尾狐王问话时,站在如来佛像前的和尚便傻白甜地朝这边一笑,喊道:“小善,我第一次帮人家剃度,而悟空他们又都是笨手笨脚的,我怕弄不好,所以你过来帮我好不好?”悟空翻了个白眼,八戒哼哼两声,而沙僧看破不说破地摇头。
    我被玄奘的笑容晃得一愣,随即道:“好。”
    九尾狐王望着少女背影,半响啧了一声:“怎么,你们还都不知道,女王本来想把万妖王之位传给白骨精,四大法王之首金翅雕的威名还在,万妖国中有大半的妖精都很喜欢她,甚至,女王还命我在一旁辅佐于白骨精。”
    红孩儿瞪大双眼:“什么?!把万妖王之位传给小善?”
    老戚惊喜万分:“那咱们岂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九尾狐王摇了摇头,望向少女的眼神染上三分探究——
    “只不过,她拒绝了。”
    众妖连做梦也不敢肖想的万妖国王位,那个少女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一袭素白衣衫的女子跪在殿堂的中央,她的身前是佛像千面,她的身后是群妖百千。她虔诚地闭着眼,双手合十成掌,等待着玄奘净手为她剃度。我用眼神示意了下玄奘,和尚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过剃发用的剪刀踱步走到万妖女王面前。玄奘拾起女子的一缕长发,动作一顿,神情复杂地问道:“一入空门,四大皆空,施主你真的想好了吗?”
    众人屏息,无不紧张地看向万妖女王,等待着她最后的回心转意。
    我亦等待着她的反悔,等待着她重新回到万丈红尘回到万妖国。而女子眼睫一颤,她缓缓抬起眼,缱绻温柔的眼神便落在千面佛像中伏虎罗汉的那尊上——
    ……
    第一次给鸟包扎伤口,我觉得这包扎的手艺还不错,你觉得呢?
    ……
    万妖女王?难道你就是当年的小雀仙?
    ……
    等我啊,这次我一定回来。
    ……
    我已参透红尘,所谓情之为物,不过梦幻泡影一场。
    我眉目轻触地望着万妖女王——那怎么会是愿意皈依佛门、四大皆空的痴缠眼神呢?
    那分明是刻骨铭心的眷恋目光啊。
    半响,女王低头微微一笑,面容苍白却温婉:“玄奘大师不必再劝,我已想好了。”
    被万妖注视的玄奘表情更加纠结,估计是明白我们都不想女王出家:“要不你再回去好好想想?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时之气,等你回去想清楚了,再挑一个良辰吉日来,施主你觉得呢?”
    ……
    你要成仙,我跟你成仙。你要成妖,我陪你做妖。
    这是当日定情时,她向通臂猿猴许下的承诺,一如当年鸟仙允诺会陪伴神猴将军。
    万妖女王颔首一笑,喃喃道:“你要成佛,我就随你皈依。”不待玄奘在说什么,女子抬头望着他,“只要我还能默默看着他,只要我还能陪伴他,不管怎样……都好。”
    玄奘哑然,众人凝目。
    而最后,长身玉立的和尚眼含悲悯地拿起剪刀,手中锦缎般的长发便发出帛裂之声——
    那一刹,青丝落断,相思依旧。
    -
    “世间传说,小灵山是仿着雷音寺造出来的。”我和玄奘坐在小雷音寺最高的围栏上,看着天上的皎皎明月、灿烂星河。和尚望着凡间熙攘往来的灯火,微微一笑:“虽然佛塔建筑大相径庭,可是小灵山比雷音寺多了几分烟火气息。而我也更喜欢这里。”和尚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少女柔荑,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当然最喜欢的还是陪在我身边的你。
    我靠着他的肩膀,想到白日里送走万妖女王的情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玄奘微微侧过脸颊,下巴便抵在我的额头上:“小善你还在想万妖女王吗?”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看着我们十指相缠的手,低声喃喃:“阿奘,你有没有想过,等到灵山雷音寺取到了真经之后,你又会做什么?”
    玄奘轻笑:“怎么,你怕你会成为第二个万妖女王?”
    不待我回答,他便认真道,“可我不是通臂猿猴,更不是伏虎罗汉。我不怕这十万八千里只是竹篮打水,也不怕到了灵山会发现大乘佛法只是虚无笑话……小善,我最怕你多想。”
    夜色深深,月光溶溶。
    凡人做的灯盏挂满了长街,熠熠生光,宛如天上星河。
    少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可是你重归佛位的话,不就要舍弃七情六欲,不就要放下执念四大皆空?我们在一起的话,你会不会被佛祖逐出佛门啊?”
    玄奘摇头晃脑地说道:“这就要看到时候我和佛祖之间的博弈了,如果他需要依靠金蝉子来重立佛门威名,也需要借唐三藏来让大乘佛法弘扬于世,那么很多事情就算离经叛道,佛祖便要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师父曾说,唐三藏要历遍九九之劫才能度过苦海。世间安得两全法,可我偏偏不信这天命。”月色流连在他好看的眉眼上,抿嘴的样子像个傻白甜,可眼神却藏着三分狡黠与难言轻狂。
    我斜睨着他,怀疑:“怎么,如今连佛祖你也敢算计吗?”
    玄奘长臂一揽便把我固定在他怀中,下巴搁在我脑袋上:“小善,相信我。”
    一句话携卷着他身上的袅袅檀香,跨过亘古时光与壮阔宿命,最后犹如尘埃般地落在了我的心上。我靠在他怀里望着天上的星星,半响抿嘴一笑,“好,我相信你。”
    底下的仨师兄弟偷窥着上面的情况,为了取暖还特地生了一堆火。本来和八戒形影不离的玉兔感应到了月宫那棵桂树似乎有些枯萎,所以暂时离开回天上去给月桂树浇仙露。
    半响,沙僧打了个喷嚏:“大师兄你确定我们要一直守在这里看师父和小善卿卿我我吗?而且我觉得吧,按照师父现在的如来神掌,一般的妖怪估计不敢打唐僧肉的主意。”
    八戒更是上下眼皮都快黏在一起:“对啊猴哥,人家花前月下,咱们这样会不会太猥琐了?”
    悟空一脸严肃地抱着金箍棒:“你们懂什么?越靠近雷音寺离成功越近一步,就越加不能掉以轻心!不是一般的妖怪不敢打师父的主意,说明现在打唐僧肉主意的,都不是一般的妖怪!十万八千里眼看着就要走完了,绝对绝对不能在最后关头出半点差错!”
    八戒嘴角微抽,扭头:“老沙,这猴子是不是疯了?你就说,他是不是疯了?”
    沙僧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其实呢,真正的敌人不是这种日防夜防就能防守得住的。能够切中要害的敌人始终会躲在暗处,除非在能给出最致命的一击之前,他们绝对不会出手。我觉得吧,现在还没有到致命一击的时候,所以咱们能洗洗睡了吗?”
    ……
    八戒摩挲着下巴,思付道:“所以说,真的还有人再惦记唐僧肉?”
    金箍棒一棍从八戒肩旁打下来,登时泥土四溅。八戒惊魂未定地看着脚旁的金箍棒,抬头怒道:“死猴子你要不要这么认真?我随便说一句都不成?”
    孙悟空竖起食指,一字一顿:“这句话在俺老孙面前,就是死罪!”
    沙僧抬起头,十分奇怪地问道:“那如果不是惦记师父,而是惦记其他什么呢?”他试图举出几个例子,但发现整个队伍穷得叮当响,似乎并没有可以被人惦记的东西。
    于是,虬髯大汉叹了口气,索性说得明白一点:“要知道唐三藏走了十万八千里是为了什么,如来命他翻山覆水又是为了什么。天命上曾说,五百年后当大乘佛法弘扬于世间之时,便是佛门重新崛起之日。”猪八戒和孙悟空目光呆滞地看着沙僧,半响,两人相互转头对视,都是一副‘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表情。
    沙僧瓮声瓮气地说道:“你们可知道,为什么佛门的取经人,如来佛祖会钦点唐三藏吗?”
    悟空挠了挠耳朵,不耐烦地撇嘴:“点就点了,还能为什么!这苦差除了那个冤大头,难道还会有其他人愿意徒步走上十万里去取真经吗?”
    八戒若有所思地瞟了孙悟空一眼,心下思绪万千,可终究化为面具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沙僧嗓音沉沉:“你们还记不记得,跟着师父之前,背负着怎样不可饶恕的罪孽?”
    八戒看着沙悟净脖颈上的骷髅头项链,笑了笑说道:“都到了灵山脚底下,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呢?”
    沙僧伸手烤火取暖,而他那双琉璃眼睛中烧着一场燎原大火:“是啊,快到灵山了。”
    顿了顿,虬髯大汉低声喃喃:“从前那死秃驴总说自己聪明,我愿先还不以为意,没想到他竟真的一步一步走到灵山,那么多个被派往西天的取经人连流沙河都未过,却只有他做到了,啧……真是大意了啊。”
    -
    “回禀主上,鬼门的眼线来消息了。”
    银灵子跪于海底岩浆旁,那灼热的高温液体将他脸上的符文映衬得越发诡异:“地藏王和阎罗都忙于彻查丢失恶鬼的数量,没有人在意十八层里的刑天,探子还说了,从前无头鬼还会疯言打闹现在却是越来越安静,他已经真的变成了一具没有头颅、没有思想、没有爱恨的行尸走肉。”
    四周只剩下岩浆咕噜冒泡的声音,犹如野兽吞噬猎物发出的吞咽。
    许久不见回应,银灵子神情黯然:“从前的战神再也拿不了他的兵刃,也再也不能踏上他曾所向披靡的战场。”男子面容越发扭曲,语气急切又惶惶,“如果、如果刑天不能回来,那我们的复仇大计又凭什么成功?如果魔族勇士的英灵不能逃离那片牢笼,那么从前六欲天无数魔族的怨恨又如何能平息!”
    一声声追问回荡在这片无人之境里,带着彷徨与悲痛。
    “真正的勇士,从来不会大吼大叫。”
    一句话蓦地响了起起来,仿佛从海岭之上传来,又好似从熔岩中响起。说话之人仿佛远在天边,又好似近在眼前,可除了银灵子之外,便只剩下了从不停息的血红岩浆。
    银灵子神色一忪,而下一刻伴随着难以抑制的喘息声,那人沙哑着嗓音,低声道:“九黎山的红枫,重新开了。”
    银灵子眼瞳狠狠一晃,眼神透露出不可思议:“难道……难道刑天已经苏醒了?”
    “对啊,沉睡于地狱的战神,他长眠的魂魄终于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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