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白骨精

135.舍利寻踪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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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脱去凡胎骨肉身, 六根了却归元神。
    今朝行满方成佛,洗净当年六六尘。
    雷音寺诸佛肃立而坐,金光灿灿的殿堂中心凭空开出一朵硕大的雪白昙花, 花蕊中心却不同寻常地承了一池温泉水,而昙花的盈盈香气一下子溢满六十四角佛寺飞檐。
    玄奘用昙花中的泉水净过手后,便独自跪坐于大殿中央,摆放于他身前的正是佛祖承诺于凡人的一箱箱大乘佛法经书。和尚手握其中一卷,他微微低垂着星目,眼睫便像是蝴蝶的翅膀微微轻颤,而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另外三个徒弟被勒令呆在一旁,不得打扰玄奘阅读佛法经文。本来文殊还挺担心三个徒弟中最没耐心的孙悟空会因此炸毛,但没想到那猴子只是抱着胳膊斜靠着巨柱,安静地等待着玄奘。
    八戒咬着手指头:“嘶,你们说,师父他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老沙神情复杂:“一般他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 肯定会有人倒霉, 不是你我就是大师兄。但是现在嘛,说不准,毕竟你看佛祖身边那两个秃瓢,眼神飘忽, 一看就是心理有鬼的家伙。”
    八戒掏出了镜子看着自己的面具, 叹道:“虽然一直都知道那秃瓢的相貌生得好, 但是没想到洗吧干净后, 我还挺羡慕那皮囊的。哪怕脑子里九转十八弯的诡计, 可就凭那张小白脸,也能让人跳进他的九转十八弯里。”
    见孙悟空半天不说话,八戒扭头看他,“你说是吧,猴哥?”
    孙悟空望着玄奘缓缓眨了一下眼,嗯了声算是对八戒的回应。
    两道剑眉像是山水墨画出的两撇,标致不露锋芒;一双葡萄黑的圆眼睛,眼睫浓密颀长,若是当他无辜地瞪圆眼睛说话时,没人会怀疑那个死秃驴在说谎。
    说到底,扮猪吃老虎是玄奘最擅长的事情,看似脾气温和,但是能把三个穷凶极恶的徒弟管得服服帖帖,并不是旁人眼中毫无原则的良善之辈。
    悟空蓦地想起了千年前救下自己的白衣僧人,明明知道小猴子要的是香蕉,偏偏要唱难听能死人的儿歌,等到小猴子哭得眼睛都疼了,那和尚才温吞吞地拿出了一根香蕉。
    想到这儿,悟空低头嗤地声笑了:“果然,骨子里都是一样。”
    笼子里的金翅雕一直歪头打量着白衣僧人,而当玄奘放下手中佛卷后,金光之下的佛祖便沉声说道:“唐三藏,你原为本座座下二弟子金蝉,因不尊大乘佛法不听本座教诲,而入轮回厉三三之劫、九九之难。如今你奉吾旨意重读我经,当明吾大乘佛法妙音得来之不易。”
    “阿弥陀佛,弟子谨遵佛祖教诲。”剑眉星目的和尚双手合十,像最虔诚的信徒般对着万卷真经,“愿奉此经,以明佛门之志,普度三界众生。”
    佛祖手中指尖一点,一小团金色光晕便从灵山佛光中飘了出来,缓缓落在玄奘的头上,洒下一层金色光圈将白衣僧人罩了起来。雷音寺中诸佛诵经之声越发大起来,而诸佛口中飘出的卐字也像是鹅毛大雪般飘落在玄奘身上,最后变成金色梵文绣于他的袈|裟之上。
    八戒瞠目结舌:“所以,师父……师父要成佛了吗?”
    沙僧低声道:“诸佛莅临诵经祷祝,灵山佛光普照金身,当是给足了他风光。”
    悟空没有说话,只是神情凝重地放下胳膊,一双火眼金睛盯着被金光包裹的玄奘,连垂在两旁的双手都紧紧握成拳头。
    玄奘闭着眼,盘膝坐于大殿中央,一层层的回忆都在脑海里走马观花地闪现。
    那是金蝉子的浩瀚一生,那是唐三藏的轮回十世。
    ……
    “师父,为什么那么多神仙妖怪都想吃我?”
    “因为你是金蝉,能够让人避开三劫而长生的金蝉。”
    “那师父,弟子该怎么办?”
    燃灯古佛拍了拍小金蝉的脑袋,“多念经少睡觉,勤练掌法能自保。”
    ……
    “师父,我总是梦见有人要吃我。”
    “所以你都说了是梦啊,梦醒了自然就没事了。”
    “可是弟子真的感觉到身上很疼啊。”
    胖头陀对小玄奘笑得一脸慈祥,“下次做噩梦的时候,就唱儿歌三百首吧。”
    ……
    “有过执着,放下执着。”
    “有过牵挂,了无牵挂。”
    “唯有了断前缘,方能脱彼岸,立地成佛。”
    ……
    玄奘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仿佛在极力忍受着什么痛苦。众人只见一个个金色幻影从他身上缓缓飘出——一个、两个、三个……七个、八个、九个,然而伴随着诸佛诵经声之外,本应该会出现的第十个幻影却迟迟不见出现,甚至之前的金色幻影也像是泡沫般噗噗地依次破碎开来!就在地底传来一种撼动时,玄奘终于忍不住俯身呕出一口鲜血,素白的‘袈裟’溅上他的血,像是冬日雪地上开出的一攒腊梅。
    悟空又惊又怒:“师父!”
    八戒和沙僧拦着就要冲过来的猴子:“猴哥你先冷静,先不要过去,万一打扰到师父酿成大祸,不就麻烦了嘛!”
    而满殿诸佛见此情形,亦是纷纷议论——
    “怎么会这样?”
    “佛祖灵光再加上诸佛之力,不可能的啊!”
    “这还从来没有失败的先例!”
    满头冷汗的玄奘缓缓睁开眼,一向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浑浊成一片纠结泥沼,因为角度问题,没有人能看得清他眼底盘旋而起的雷霆风暴,那是电闪雷鸣的愤怒,亦是难以克制的欲望!玄奘双手紧攥着衣袍的两边,骨节分明的手背此刻匍匐着青灰色的山脉,在不动声色的沉默中,流淌着隐隐风雨欲来的山洪。
    “十颗舍利子,而你少了一颗。”
    高座之上的如来没有任何语气地问道,“那颗舍利子,如今在何处?”
    不明所以的悟空八戒他们皆是面面相觑,不明白舍利子有什么问题。而一直呆在笼子里的金翅雕此刻猛地扑棱了一下翅膀,羽毛撞上笼子的时候发出了哗哗声音。众佛只见白衣僧人缓缓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痕,然后温吞地直起了上半身,整个过程中很平静,却是极力克制之下的平静。
    玄奘轻描淡写地说道:“丢了。”
    佛祖没有任何停顿地说道:“那就把它找回来。”虽是佛祖一贯的无悲无喜,但是这一局却终于有了三分师长教训弟子时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众佛皆是小心翼翼地屏息,不敢喘上一句大气。文殊蓦地有些觉得眼前这幕十分熟悉,下一刻他便想了起来——
    那是五百年前的盂兰大会,佛祖同金蝉子如此两相对视。
    如今,这是如来同玄奘之间不见硝烟的对峙。
    “所以,这是佛祖旨意?”白衣僧人轻描淡写地笑了,只是眼瞳深处浓黑得不见底,
    如来道:“舍利子事关重大,何况历经十世修行,若舍利子再不全,你便无法重登佛位。”
    孙悟空怒极向前一步:“如来你别告诉我,我们如今到了灵山,我师父却成不了佛!你当我孙悟空吃素的吗?”众佛都不明白齐天大圣为何反应这么愤怒。
    佛祖头顶之上的金光大盛,刺得孙悟空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却听佛祖说道:“九九八十一难,还差一难;十颗舍利子,还缺一颗。唐三藏无法成佛,乃是天命所言。”
    孙悟空想骂一句‘什么狗屁天命’,却被玄奘唤住了:“悟空,退下!”
    猴子回头急道:“师父!”
    玄奘摊开掌心看着上面凌乱的掌纹,半响微笑道:“佛祖说的没有错,既然如此,弟子还是在外继续修炼吧。而这几箱大乘佛法——”剑眉星目的和尚笑得十分真诚,作势起身,“弟子受之有愧,也再无脸面做取经者,所以佛祖还是请另寻取经人再来灵山取经。悟空悟能悟净,咱们走吧。”话说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从地底传来那声隐隐响动后,玄奘觉得自己心里闷得很,仿佛有什么大事将发生一般——他放心不下小善。
    孙悟空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八戒不满地朝其他佛陀哼哼两声,反倒是沙僧松了一口气。
    “等等。”
    就在玄奘一只脚准备踏出雷音寺时,只听高座上的佛祖道,“既然三藏一行人已走至灵山,本座亦当遵守承诺,将大乘佛法交给你。至于成佛一事,你们何时寻回舍利子,三藏何时可成佛。”
    从沙僧的角度,他刚好可以看见玄奘嘴角翘起了一抹微妙的弧度。下一刻,玄奘转身当着诸佛向佛祖行礼,一脸‘你既然这么说我也只好勉强接受’的表情:“弟子拜谢佛祖。”
    -
    鬼门坍塌,门上雕刻的修罗之面伴随火焰坠地,一瞬便燃向四野的冥河。
    万鬼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欢呼声,而蚀光那双猩红的双眸难掩兴奋之情:“鬼门坍塌了?哈,鬼门终于倒了!”披头散发的少年转身举手,火光明灭衬得他眉眼浓烈好似厉鬼。谁也不曾想到,本来还横亘在鬼门彼岸的冥河此刻再次隐隐渗了下去,露出湿漉的地皮——
    老梧再次抽调了冥河的河水。
    得到主人的默许,蚀光大声朝身后喊道:“如今地狱鬼门已坍,三界六道皆无而等容身之处!凡欲脱离地狱轮回者,便都随我来!”于是在少年的那句话里,万鬼齐声震呼,声势浩荡地跟随着蚀光冲出了鬼门。
    阎罗惊恐地睁大眼:“糟了!这下彻底完了!”神兽谛听的叫声随着地藏王的大悲咒响起来,然而随着鬼门的坍塌,却根本约束不了万千恶鬼的发疯!千万只被锁在无间地狱的恶鬼此刻好似千军万马般跨过熊熊燃烧的废墟,玄衣少女脱力地跪坐在地上,眼瞳渐渐恢复成了清明的黑色,只是倒映着兵荒马乱的鬼门,反而比之前的猩红眼瞳更显妖异。
    半响,我僵硬地低着头,望着自己因拔干戚而烫出血皮的手心,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是我推倒了鬼门、放跑了无间地狱里的恶鬼?……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一片狼藉之外,无头鬼朝我大声喊道:“小善,咱们该走了!”
    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少女呆愣愣地抬起头,傻愣愣地看着前方曾被地狱所困的万千厉鬼顺蚀光指引的方向逃得不知所踪,而当她目光渐渐聚焦时,鬼门之前的刑天身旁不知何时已站了许多黑袍人,而冥河之后则站着一众惊惶无措而无比愤怒的地府官差。
    银灵子脸上的黑色条纹像是巨蟒身上冰冷粘腻的鳞片,他对我笑了笑却是对刑天道:“不是咱们,刑天,那个孩子从来都不是和我们一起的。该走的,不是咱们,而是我们。”
    刑天没有理会银灵子的话,语气加重:“小善!快过来!”
    熊熊火光之下,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对面站着的不是无头鬼,而是老梧。老者对我笑得十分瘆人,语气得意又傲慢,“你看,就算你再怎么拒绝命运,可你始终生于幽冥,生来就属于黑暗。不管你再怎么抗拒,你依旧是我捏在手心里的一枚小小棋子,不管是解开封印还是推倒鬼门,所有的一切都在本座不容差错的安排里。”
    那一瞬间,我感觉全身都没有了力气。
    蚀光好以整暇地瞧着没有动作的少女,少年冷嘲热讽地说道:“对啊,她白骨精高风亮节,又怎么可能会和我们同流合污?反正这一堆烂摊子总需要有人去收拾的。地府鬼门关都倒了,阎罗肯定要和天庭的人有所交代,既然这样,就把真正的罪魁祸首推出去还省了我们不少麻烦!如此两全其美,岂不甚好?”
    无头鬼要开口说什么,银灵子便抢白道:“她解开干戚和阴兵的封印,已经消耗了极大的体力,方才再以秘术承接鬼神之怒才能将天火引到鬼门上,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而你才刚刚解除封印,拿着干戚已是勉强,我们前来是奉主上之命护你周全,可不是要损兵折将还要救一个不相干的丫头!如果拖到天庭派人来,那个时候不仅仅是你还有我们就都走不掉了!主人他还在等着见你,刑天,我们该走了!”
    无头鬼厉声道:“那个孩子她救了我,而且她还是——!”
    银灵子打断他:“她还是和九天玄女做了交易的人,所以她才会这么费劲心力来搭救于你。”大概是捏到刑天的七寸让他彻底说不出话来,盾魔继续道,“从前你犯过的错误,难道这么多年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他向两边的手下使了一眼色,便有两个黑袍人上前架住了刑天。
    隔着冥河,阎罗指着我恶声恶气地下着命令:“所有鬼差听令!无论用什么方法,给本官抓住那个尸鬼王!鬼门坍塌、鬼囚出逃,这些账统统都要记在她的头上!”
    本来如果老梧还没有将鬼门前的冥河水抽调干净的话,兴许我能钻进冥河中一路潜往幽冥,并且旁人也会孤寂到冥河威力不敢再追我。而现在,我看着那些鬼差一个个地搭着人形梯子跨过彼岸旁的冥河水泽,身子却像是被人紧缚住般动弹不得!我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身上一圈圈被人用法力捆住了手脚!
    少女先是一怔,随即杏眼瞪向不远处——蚀光恶劣至极地笑着,眉梢眼角都是经年累积的煞气,他抬手摆动了一下手指,用口型道:“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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