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隆隆作响地行驶在荒凉的平野上。
苏棠雪靠在窗边小憩,苏誉坐在边上闭目沉思。
如今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暂且只能按照苏棠雪提供的线索去调查。
李天斗和吞灵都留在了家里,事情一日不解决,家中的危机就需要他们留下来应付。
苏誉揉捏着鼻梁不禁深深叹了口气,王侯走了之后他一直绷紧着神经,很缺乏安全感。
偷偷瞟了一眼女孩,先前虽不是无端的猜忌,苛责的言语却也伤了人。
苏棠雪微微缩了下身子,车窗的倒影里她看到了苏誉的目光,眼睛却依然直视着窗外。
这时火车到站,又上来一批人,原本空旷的车厢逐渐热闹起来。
老式的绿皮火车座位都是长条椅,相对而坐。
火车驶离车站。
一老一少坐在了他们对面。
一股焦糊味传来,苏誉微微翕动鼻子,睁开眼睛,眸光里透着些寒意。
两人带着翻毛皮帽,穿着破旧的棉袄,脸色黝黑刻满了雨雪风霜。
似是察觉到苏誉的目光,老人讪讪的挤出点笑容,尽力收着双腿倚靠在座位上,显得有些紧张。
年轻人把大包小裹塞到座位下,低着头却时不时的余光瞟向苏棠雪,黝黑的脸上蒙上一层红晕。
苏誉面色稍霁,对着老人微微点头回敬了个笑容。
老人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袋里装着酸黄瓜,吃剩的红肠,还有半瓶小烧。
袋子发出窸窣的声音,见苏棠雪扭动下身子,老人连忙停住动作,略带歉意的看向苏誉,手上的动作也尽量放缓。
良久后才又掏出一个未剥皮的橘子,递到苏誉面前。
绿皮车虽然破旧缓慢,与高速发达的社会显得格格不入,它却依然载着属于老一辈人的善良淳朴。
苏誉接过老人的善意,率先开口道:“两位是准备回老家?”
“天冷了,工地也关门了,就早点回家猫冬,等过完年再出去打工。”老人笑着答道。
苏誉点点头不再言语,静静的剥着橘子皮。
老人打开了话匣子也就继续问道:“小伙子这是要去雪乡?”
“不是,去合家村。”
“嘿,那太巧了,我就是合家村的!”老人眉目间多了些神采。
“你是哪家的孩子啊?我总外出打工,对老家的事有些记不灵光。”
苏誉看了眼苏棠雪,缓缓开口道:“是去还愿的。”
“还愿?”老人抬头回忆片刻,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村西头那颗老槐树吧?我说看你打扮也不像村里人,搞错嘞。”
苏棠雪听到老槐树也忙把身子正了过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啧啧,这姑娘模样真俊呐!小伙子有福气。”老人由衷赞叹道,“要是我这小儿子也能给我找个城里的儿媳妇,做梦我都能笑醒。”
苏棠雪阵阵无语,和苏誉相识不过两天,结果好像所有人都认定他们就是一对。
年轻人涨红着脸,目光瞥向别处小声嘀咕着:“爹,你说啥呢。”
老人拧开酒瓶,咕咚灌了一口,继续说道:“不过,还愿你们怕是还不上了,那颗老槐树没了。”
“没了?”苏誉和苏棠雪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苏誉皱眉道:“上百年的树龄,一般不会轻易砍伐吧?”
“那当然不能,现在砍树犯法嘞,我上次回老家还是前年,回去的时候那颗老槐树就不见了,连树根都没有了。”
老人捧着酒瓶继续回忆道:“我跟村里留守的一些人也问了问,说来也是蹊跷,他们给出的回答都是老槐树突然消失了,头一天还在,过了一晚就没了,有人说,这树不是凡树,是山里面土地老爷拿来镇风水的,土地老爷右迁了,树也就一并带走了。”
“爹,老吴头告诉你的吧?他每天就逮着土地山神在嘴里嚼不烂,有点风吹草动就说是土地老爷显灵,他的话你也信?”年轻人对他的说法明显不太赞同。
老人瞪了过去,喝道:“那你说是咋样嘛!”
年轻人讪讪的缩在一旁,碰上苏棠雪投来好奇的目光,才红着脸说道:“村里的先生说过,这颗老槐树本来就不是什么姻缘树,而是山里面鬼王给自己聘妻用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苏棠雪倒吸一口凉气,想到自己拽下的木牌,上面刻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文字,不禁更是信了他的说法。
转头看向苏誉,苏誉饶有兴致的问道:“那先生叫什么,现在还在村里么?”
老人把话茬接过说道:“先生具体叫什么不太清楚,只知道村里人都叫他老瞎子,几十年前逃饥荒过来的,落了脚就一直没走,平日里也有些外乡人去找他算卦批八字,以这为营生在村里也有了房有了地,算是扎根了。”
“小伙子,愿虽然还不上了,在车上碰到也算是缘分,到了地方不嫌弃的话就跟我爷俩回趟家,招待招待你们小两口。”老人不假思索的说道。
“大爷,您误会了,我们不是。”苏棠雪两颊绯红。
“好。”苏誉出声打断了她。
苏棠雪气鼓鼓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认命般将头抵在座位上,反正好听的不好听的都让他说了,黑的白的也是他说了算。
火车继续行驶了几个小时,也终于缓缓停靠在了站台边。
苏棠雪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身上盖着苏誉的外套,苏誉此时正与老人热络的交谈着。
几人迎着朝阳下了车,小站不大,整个站台上的人也寥寥无几。
清冷的晨风卷起站台上的浮雪,簌簌有声。
东北的冬日就是如此,苍茫之下,萧然,凄凉。
老人与他的小儿子走在前面,步履匆匆,归家之心似箭。
出站口聚着一小撮人,端着相框翘首。
几人行至不远处,一队武警官兵拉着纵队迈着正步,庄严,肃穆,后方跟着身着黑衣年龄各异的人群。
“爹,这是啥情况?”年轻人小声询问道。
老人摇摇头,甭说是村里,就是城里他也没见过这阵仗,没敢再加快步伐,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队伍终于来到了出口,一时间哭喊声震天。
接站的人群中站出一名老妇人,颤抖着双手接过两个精致的骨灰盒。
“妈?”年轻人惊呼道,“爹,那是我妈!”
“今,送英雄李广治,李言顺父子回家!”一声嘹亮的吼声响彻车站。
“今,送英雄李广治,李言顺父子回家!”队伍齐声呐喊,声震九天。
老人佝偻着身子,透过眼前的风雪,终于看清了他们端着的相框里头是啥。
年轻人背着的包悄然滑落,老人的手也像担不起包裹的重量。
苏誉踏步上前,稳稳的将两个包裹接住。
父子俩的背影逐渐淡去。
“叮。”
苏棠雪的手机响起,是新闻推送。
“可惜!可敬!余城一居民楼昨夜突发火灾,外来务工人员李广治,李言顺父子二人多次往返楼内救出居民29人,最终因吸入过量有毒气体晕倒在楼梯间,不治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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