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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院里因这突然的黑暗而发出吸气的声音。
人们躁动了片刻, 却又逐渐安静下来, 仿佛明白自己正等待着什么似的。他们等待的时候,舞台始终是沉默的。突然之间,一束明亮而惨白的灯光打在了舞台的中央——憔悴的小美人鱼站在那里。
她像是经过了漫长的旅程才跌跌撞撞来到这里, 疲惫不堪而又失魂落魄, 周身都充满着悲伤和痛苦。她的手里捧着一瓶莹蓝色的液体, 紧紧地、贴在心口的位置。她的面容比灯光还要惨白。
她张开了嘴, 却发出一声嘶哑的抽泣, 这不禁使人们大吃一惊。
发生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小美人鱼爱丽儿又怎么了?
而当女演员开口的那一刻,这些分明已经熟知剧情的观众们、才从骤然跳跃情景的空白之后明白了场上发生的一切……是的, 他们终于明白何等残忍的事情发生了。
“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我们已经失去了那天籁之音!”有观众后来悲慨万分地和朋友说道, “他们怎么能在这个地方留白?我还没有听够爱丽儿的歌声, 我还没有听巫婆提出那个可怕的条件, 和我们的女主人公一同做出抉择和告别……他们怎能上一秒让她满怀勇气, 下一秒使她伤痛不已?他们怎么忍心!”
是的, 他们又怎么忍心呢。
歌剧尚未过半,女主角不可能在巫婆剧情后便寂然无声。但是原著中“爱丽儿以歌声向巫婆求得换腿魔药”亦是写的清楚明白。对于如何演绎而不使观众出戏,造成“女主角哭着唱歌说自己是个哑巴”的荒谬感,埃里克曾与伊妮德反复商量斟酌。
那段时候一切还未揭开,他们之间的相处仍然是平静而温存的。伊妮德会提出自己演唱上的意见,而埃里克则为她修改着曲子……每一阶段的音乐都相似而不同, 各有其侧重。他们曾探讨过如何自然而然表现出“这是一个哑女的心声”, 但在正式演出开始前的几轮排演时, 埃里克却一次也没敢出席。
或许就算表明上已同伊妮德修复关系,他仍然感受到对方平静外表之下那种深沉明亮的感情,那种能够瞬间撕裂他生活的强烈预兆。他感到抗拒,无法接受。但今日他必须来。
来看他的成功首演,来与她挥手作别。
这是埃里克第一次见到身穿小美人鱼装束的伊妮德站在舞台上,以刚刚失声的爱丽儿的身份,来唱这段歌词。
伊妮德在这里采用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唱法。此前爱丽儿的歌声明亮而柔情,带着些许的天真欢愉。而此刻她的声音里已经有了显见的嘶哑。不多,但是如附骨之疽,时而隐现。这种嘶哑时刻提醒着观众她内心的痛苦以及破碎的喉管。
原著中巫婆割走了小美人鱼的舌头,而剧中改为抽走她的歌声。
爱丽儿的声音里仍然有那种独一无二的迷人激情!可是她是如此的难过而满怀渴望。她声音里的活泼天真不见了,变成一种伤痕累累的苦楚。这幅场景不禁使人感到心惊胆战,仿佛面对的并不是即将得到双腿、奔赴梦想爱情的爱丽儿,而是最终那个痛失所爱、失去一切的可怜姑娘!
她此时虽已十分疲惫,还未彻底来到海滩上,仅仅是伸出双臂紧抱着面前的一块岩礁,将身子紧靠在那上面。她靠海滩很近了,却不肯上去。爱丽儿仿佛在向大海母亲寻求最后的眷恋与庇护,但是此刻,大海忽然之间波涛汹涌,狂风大作!海面卷起惊涛骇浪,砸在礁石之上,又化为细细的、白色的泡沫。
天地之间是可怕的自然伟力,仿佛在怒斥小美人鱼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她竟敢抛弃自己的鱼尾,妄想做一个人类!那些惊涛、那些狂风、那些闪电,都要将她吞噬而去!一道闪电在小美人鱼的头顶轰然炸响!映照出她比闪电更为苍白的面色!
就在这无限的痛苦之中,她忽然之间用嘶哑的声音,万分悲切而又坚决地唱了起来——
“上帝啊,我求你原谅我!
原谅我已经犯下,和即将犯下的一切!
我知道那鱼尾并不是罪孽,
但如今的我要为爱把它给割断。
我孤身一人,即将离开家乡。
海从此再不是我温柔的母亲。
我没有永恒的灵魂,如今亦失了美妙的歌声。
我孤注一掷,我抛舍一切,只因渴慕那遥远地上的光明!
光明!光明和爱情!我的卢西奥,他的名字便是光明!
这光明怎会在我的灵魂之中熄灭,
自它点燃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我如今忍受一切的痛苦,不是为了骄傲地提起裙踞,
露出人类女子纤细柔美的腿脚。
而是为的不灭的爱的灵魂,为的不灭的光明与我的卢西奥。
上帝呀,我是有罪的。
您请尽情地谴责我吧!……”
这歌声是海底的烈火,是天空中的闪电,可又是山巅的香花。
伊妮德张开双臂,以无限的痛苦拥抱无限的期待,等待命运更深的伤害,却始终追寻心目中不灭的光明——爱情——光明!
这一处剧本的留白可谓十分大胆,爱丽儿在这里已经失去歌声,这一段唱词乃是她心中痛苦而混乱的祈求并着深刻明亮的爱情。她混乱痛苦于信仰颠覆之伤,又因为爱而渴慕!而相信自己会幸福!伊妮德将这份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但剧本却并没有直白告诉所有人爱丽儿已经失去歌声。
它是在所有人逐渐意识到这件事并不免悚然一惊后,才用一种平静而悲婉的声音慢慢道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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