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看云暮处花重锦官城

第十章 身在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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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明的账务重新清晰明了后,暮阳一改往日漫不经心的模样,亲自对公司员工进行了一次调动,王宪最终被辞退,财务主管的位置暂时空缺了出来,当月,启明大大小小的会议不断,针对于互联网企业迅速占领市场,给传统企业造成的生存危机,柳曦给每一个在位者下达了具体整改的办法,每日会议中的他不是在报告声中度过,就是在滔滔不绝的讲解中度过。
    仅仅是两个月的功夫,人就清减了一圈,暮阳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从不多话,他想起启明创立之初,他,柳曦还有小聆雨几乎是日日如此,针对于自身的不足,不断探索,不断整改,那些废寝忘食,不知疲倦的日子,恍然还在昨日。
    他们三人,季聆雨少年老成,心思缜密,最叫人难以看清的就是他,柳曦年轻时气盛,不服输,一颗心固若顽石,可是最赤诚的也是他,而他,看似情深义重,却兄弟也想要,爱情也想要,贪心到最后,反而还得一个孩子来成全他。
    此次,公司差点因他陷入绝境,若不是柳曦的敏锐,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盯着柳曦的目光开始不觉变得温柔,他想,公司还得是要这样的人坐镇才行啊,不管任何一份成功,在那背后都要惊人的毅力和坚持才行啊,而他,心早已不在此处了,带着一颗不求上进的心站在决策者的位置上,迟早有一日会毁了这来之不易的启明。
    轩馨既已选择了他,这一次,他也做出选择了,一颗心,心力毕竟有限,他全不了那些不完满,也化解不掉夹在季煮雪和轩馨之间的那么多人命阻碍,所以他打算等到启明整改结束,运营恢复正常以后,就请辞离开,看在那么多年为启明奔波的份上,柳曦定不会短了他什么的,届时,他就带着轩馨去一个新的城市,过一段没那么多争夺的日子。
    柳曦放完最后一张ppt后丢下手中的手动鼠标,站在主会议桌前扫了在会人员一眼继续说到:“所以彻底丢掉传统模式是不可能的事,解决此次危机的根本在于融合,我们要将互联网融入到我们的经营模式中,五月份要在a城启动的海景度假村建设工程,徐硕,在我说的基础上,一个星期之内将具体章程拟定出来,从建设到后期销售,我需要看到切实可行的规划,白祁,做好市场调查,给我预估出可靠的经费,宣传方面钱铸,如何造势,如何让简单的海景度假村变成吸引人的盛景,可以开始动手筹备了,技术部这边最近要辛苦一点了,以最快的时间给我研发编写出虚拟化体验程序,叫客户在互联网便能提前体验到我们房屋的环境之舒适和了解设计原理,人总是多疑的生物,凡是叫他们了解个遍的东西,在心里他们就会有种偏袒,在对比其他家会把心多分几分给她偏袒的一方……”
    他的话一完,接到任务的一干人纷纷应声,然后散会,独留下暮阳和他在会议室内,手旁的咖啡已经凉了,柳曦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会议资料,一边抬眼去瞅暮阳,发现这人一直在看着他。
    “脸上有花?”他问。
    “啧……比花更叫人稀奇。”
    暮阳语气里带着分故意,柳曦合上文件夹,站直了腰,嘴上似笑非笑,“嗤……”
    暮阳看他那个样子,也忍不住一声笑了出来,“你说咱们,图什么呢?他们两口子的烂摊子,尽叫咱们焦头烂额了!”
    柳曦目光移开,“如今再去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这一生没什么温情可言,所有感动都是她给的,为这,为她做什么就都是值得的!”
    暮阳扯扯嘴角,可还是觉得心被眼前这人狠狠揪了一把,酸疼酸疼的。
    “你是怕她死吧?林晨一去一年多没消息,如若她救治有方,也不至于一年多都没个信儿,聆雨折了,现在她要是也去了,你也压制不住的悲伤吧!”
    悲伤吗?柳曦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只是依着椅子坐下去,全身失了力似的,整个背都靠在了后靠上,“她死了,我在这世上就真的没有归依了,嗤……你知道吗暮阳,其实这么些年,我从未有过什么尖锐的执念,哪怕是当年和我养父斗,我也从未觉得这条命有多稀罕,但是她稀罕,对于我来说,这就够了,有她在一天,我就不是无家可归之人!”
    其实,所有感情到最后汇聚成了一种依恋,他很少能得到来自外界的温情,季煮雪是第一个向他伸出手的人,是第一个会站在他身前护他片刻周全的人,是给他第一份爱的人,多年的情感依托皆是她,若是连她也死了,他在这世上就真的孤独了。
    “唉……也是冤孽,那个混账玩意儿总是有这个本事,明明只是无心插柳,偏偏都成了荫,你是这样,赵剑也是,香港那边还有位狠角儿,也不知道是上辈子造了多少孽!”暮阳说。
    柳曦目光有些放空,其后出声也低沉,缓缓的语气里道不尽的沧桑,他说:“她从来不曾对不起谁过,无论在谁身上,她皆尽足了全力,说句难听点的,那真的是仁至义尽了,可是到最后背负最深愧疚与责难的仍旧是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目光微微转向暮阳,暮阳心上那处还没被完全剜开的地方终于真真实实的疼痛了起来,是啊,为什么呢?
    就因为他们爱她吗?赵剑求仁得仁,以命全了他的爱,余杭利用她最后得到了谁也无法撼动的权利地位,而柳曦,被她回之以亲情,可是他们却谁都又给她无形的束缚,赵剑给了她一生愧疚,余杭给了她一生遗憾,而柳曦成了她的牵挂与心疼对象。
    她给了所有人她能给的一切,却仍旧被怨憎,原因仅仅只是他们爱她,可是她做错了什么呢?善待是错还是善良是错?
    甜只是少年间甜了几年,而苦却好像永远也苦不完,其实他很难想象那么多年,她是一个人如何咬牙撑过来的,面对一次次的欺骗与背叛,她不知是如何接受下来的,她被深爱着,可也在翻倍的被压迫着。
    “小季她不爱争,更好静,她那样的性子本该在锦绣丛中被养大,却为身边之人所累,陷入重重漩涡。”柳曦的话说到这里便停顿了一下,每每忆及那个人,他总能想到她那时素衫短发站在哪里,哪里就是一道风景,明净的脸上偶尔会带上少年人应有的迷茫和忧郁,但那也只是淡淡的,多一点太过,少一点又看不出来那种。
    那大概是她这一生中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模样了,柳曦嘴角上浮起一抹苦中带甜的笑意继续道:“不论崔念真还是赵剑的死都是她心上难以治愈的沉珂旧疾,人都道时间可以抚平一切创伤,这其实是屁话,心上的创伤如若真的能被时光抚平,那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的意难平了!”
    站在光明之下,每个人都有一副皮囊将心事严严实实的包裹着,看似大家都在随性的过活着,只要不问不提,就好像谁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过去一样,可是,生而为人,谁又不是在负重前行呢?脚上那根拴着的无形镣铐有多沉重,除了自己,谁又知道呢?
    只是因为身在此间,安身立命之需不仅仅三两处情绪就能应付得了的,所以即便再苦也只能咬着牙将那些生命之重一点一点背负起来。
    那年她从香港回来,一字一顿的对他说出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人的牺牲时,整个人就已经有了倒下的征兆,他想,当时唯一还支撑着她还没倒下的大概就只剩下几个活着的人了吧!
    可是当时也只有他们知道,命运给施的压力还远远不止那些,作为她唯一的思想支撑,终有一天,他们也会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以身殉道那是贤圣干的事,他们虽不敢妄自给自己要做的事给出定义,但是效仿前人时那点不惜以自身性命为代价也要拔除毒瘤,还无数冤魂枯骨一个真相的慷慨还是有的,他们早已经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只是等着那最后的一阵东风,可是她却还以这样的他们为活着的信念。
    残忍永远藏在沉默中,而最煎熬的莫过于他和林晨明知她手中握着的只是正在随风消散的虚影时,仍旧只能装作一切都是她看到的那个样子。
    暮阳说:“别说了……”
    十数载光阴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因为路途格外的多舛,所以显得漫漫,他如何不知身在此间的不由己,也正因为看在了眼里,所以才愿意为她打拼启明,所以才愿意多年辛劳不道一句苦。
    轩馨说他们对季煮雪的死心塌地源自于不曾得到,因为不曾得到,所以将她美化了,可是她错了,即便那个人再糟,他们还是会选择她,因为他们的命是她抢回来的,情之所依,命之所系,哪里还管他好还是不好呢!
    他低垂的眸子慢慢抬起,暮阳几乎能从他眼里读出他一句话马上就要呼之欲出——所以,是的,我怕她死,很怕。
    这种怕和她当初在他们身处险境时的心情是一样的,这是他们同生共死过来后任谁也无法撼动的深厚情谊,非他可比。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他确实到了可以走了的时候了,朋友义他已尽了,夫妻情他不能在辜负了,于是一个幽深的笑容过后,他道:“我们谁也做不到完满,东隅和桑榆注定只能选一个,我不可能每次都和你做出一样的选择,你我谁也没错,只是一辈子太漫长了,我不想再在左顾右盼中度过了,此一程以后,我便再不必左右艰难了!”
    以后轩馨和季煮雪的所有恩怨,再也不能成为折磨他的利器了。
    柳曦闭眼,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轩馨自打说要去自首时他就料到暮阳这回该为她功成身退了,他沉静的面容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两个人都不太好过,暮阳说的没有错,他们谁也没有错,柳曦和季煮雪是亲人,所以他的心在季煮雪这一边,而暮阳,轩馨是他多年执念,是他好不容易才攥在手里的姻缘,他的心在她这边,这无可厚非,他们不过是都向着亲的一方罢了。
    有些话说的太过直白就没意思了,多年协作配合培养出的默契叫他们谁也没有去把那句“舍不得”说出来,两个成年人在一场似是而非的交谈里你来我往,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句我不留你,但祝福你。
    至此以后,他仍旧守着启明待她归来,而他,携手挚爱去践行长长的路,他们慢慢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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