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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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日后，锦都城常兴门外，一辆马车随着车队缓缓前行，走到常兴门守门军官面前。阿凛下了车，走到他面前，躬身一拜：“官爷。”
    军官点了下头，上下打量他一番，睥着眼看他：“哪来的？来锦都是做什么的？”
    “回官爷，小人是个御夫，专门给雇马车的客人赶马车的，小人此次是送锦都的几位公子小姐回家。”
    “锦都城的公子小姐？”军官看向他的身后，向车厢扬了扬下巴，“把车帘子掀开。”
    “这……官爷，这不太好吧？车里还有两位小姐，女儿家家，这大庭广众的……”阿凛有些难为情。
    那军官脸色一沉，斥责道：“本官叫你掀开你就掀开，哪儿那么多废话？现在东齐使者到了锦都城，城中戒备森严，皇上亲自下令，不许放来路不明的人入城。万一你车里坐的是刺客，到时候扰乱了锦都的治安，惊扰到使者，影响了两国的邦交，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军官从腰间解下一条皮鞭，不由分说，扬起鞭子就向阿凛打去，阿凛的肩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城门口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皆摇了摇头，没有一个敢多管闲事。
    “金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连本宫的车驾你也敢拦，本宫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皇上，治你个犯上作乱之罪？”车厢里响起清冷的声音，掺着一丝怒气。金巍脸色大变，向车厢望去，帘子被掀开，傅雨笙走了出来。她此刻身上穿着的，不过是普通富家子弟穿的锦衣，却让人觉得华贵无比，上位者独有的威严由内而发，压得人喘不动气。
    她看向已经忍不住跪下了的金巍，唇角上扬，露出一个精致端庄的笑容：“金大人，你阻拦本宫的车驾，打伤本宫的御夫，若是本宫因此耽搁了回宫的时辰，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她话语中带着玄冰般的寒气，金巍忍不住浑身一颤，四肢不停地抖动着，害怕到了极点，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属、属下，拜见嘉宜长公主。”
    车厢里的两个人听到这句话，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果真如此的了然。
    傅雨笙冷哼一声：“本宫还有事，没时间和你废话，你自己去领三十军杖。回头本宫是要派人来问的，别想着耍滑头。”
    “诺，谢长公主不杀之恩。”金巍连忙磕了几个头，然后就跑了，生怕傅雨笙突然反悔似的。
    傅雨笙在守城门将士之间扫了几眼，指向其中一人：“你，叫什么名字？”
    被她挑中的人愣了一下，然后走上前来行礼：“回长公主，属下荆北川。”
    “荆北川，现在开始你代替金巍，主管常兴门守卫。至于金巍，等他回来以后，送他去天牢做狱卒，他不适合再看守城门了。”
    “诺。”
    “阿凛，走吧，我们去锦乐宫。”傅雨笙说完这句话，就回到了车厢内。
    阿凛早就看呆了，从傅雨笙站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那里木木地站着。这一切就好像做梦一样，这个和他相处了将近一个月的杜姑娘，竟然就是西蜀赫赫有名的嘉宜长公主。
    他迟迟没有上前，直到车帘再次掀开，另一张倾城绝世的脸出现在眼前。顾鸣筝对他温和一笑，招了招手：“阿凛，你过来，我看看你肩上的伤。”
    阿凛回过神来，慢慢走过去，神情是比以往更加卑微的恭谨。可是那个女孩却笑着问他：“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那双明眸里带着纯粹的亲和，没有高傲，没有不屑，没有那一切上位者目光中的杂质。如果忽略她身上不容忽视的优雅，顾鸣筝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少女，她始终在用平视的视角看着阿凛。阿凛张了张嘴，想唤一声“齐小姐”，却还是没有叫出口。这个年轻的汉子，此时从心底生出了一丝胆怯。能和嘉宜长公主坐一辆马车，并且以姐妹相称的女子，又怎么会平凡？那么再称她为“小姐”，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顾鸣筝没有在意这些，而是低下头去检查他的伤口，又从车上取来一瓶药，为他处理了伤口：“好了，没事了。”
    阿凛看着肩上的伤口，眼中的一丝复杂情绪也荡然无存。他裂开嘴笑了，轻轻说了一句谢谢，然后跳上马车，催着马儿向锦乐宫的方向跑去。
    他怎么忘了？从双文山到锦都，这条不需十日便可以走完的路，他这一次却走了将近三十天，就是因为这一路上，她不时会让马车停下，为路边受伤的乞丐包扎、为穷苦人家没钱治病的孩子看病、为快要饿死的小乞丐买几个馒头。她的善良和其他的贵族不同，她是发自内心的怜惜那些百姓，而从未将善良视为耀武扬威、彰显自己身份地位的工具。这个女孩，她是瑶池中盛开的白色芙蕖，就算身处尘世，也永远遗世脱俗。
    马车内，气氛却变得十分诡异。尽管这一路上，他们都猜到了彼此的身份，也都猜到了对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可是之前都很有默契地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然而事到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被摆在了明面上，就算刚刚傅雨笙不表明自己的身份，这层窗户纸也会很快被捅开。这一刻，没有人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傅雨笙在心里暗叹一声，罢了，早晚都是要挑明的：“您想必早就猜到了吧，太子殿下。”
    “长公主倒是坦率。”楼政心里也有些五味陈杂，这三十日患难之中建立的情谊，恐怕要被这几句话给轻易毁掉了。两个不同国家的皇亲贵胄，生来就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又怎么可以存在真正的感情？
    “算了吧，若不是避无可避，本宫也不想这么‘坦率’。”傅雨笙一直紧紧盯着楼政的脸，似乎是要看透他心中所想，“况且，本宫可不相信，东齐的太子殿下和紫陵郡主亲自来使，只是为了吊唁。太子殿下，何不开诚布公一些，告诉本宫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孤要是不想说呢？”
    “殿下不愿意说的话，可就不好办了。如果这个目的不能让本宫知道，本宫是不是可以认为，您要做的事会损害我西蜀的利益？”傅雨笙抱起了双臂，脸上挂着端庄的微笑，凤眸中却有危险的寒光。
    楼政听了这话，挑起了眉头，把一直放在身侧的煊戮剑拿起来，放在腿上：“长公主，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你说话可要当心啊。你说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回到锦都城，若是现在这个时候再出点什么意外，那可真就冤枉死了。”
    “太子殿下以为本宫怕你吗？这里是锦都城，从进城的那一刻起，本宫的一举一动就被有心人监视起来了。这个时候出了意外，太子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长公主忘了，我家筝儿可是精通药理，她想给你下一点儿慢性的毒药，可不是什么难事。”
    这两个勾心斗角的家伙笑得一个比一个阴险，虽然相貌上相差甚远，但那神情却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顾鸣筝在旁边听得是一头黑线，你们两个人过招，拜托可不可以不要扯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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