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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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蜀兴武二年秋，八月十一，帝诏令，嘉宜长公主和亲东齐，次年及笄礼后，嫁与东齐平王世子楼致。九月初十，陈修仪鸩杀太后，太后薨，帝夺修仪封号，打入冷宫。
    十月十四，东齐使者归国，帝令穆王送行。
    是日清早，常兴门刚刚打开，三辆马车就从城中走了出来。马车停到雁杳亭外，众人下车，早在雁杳亭摆下酒的内侍们此刻上前，将美酒端到众人面前。傅明煜亲自将四个酒樽斟满酒，将其中三樽分别递给楼政、平王和楼致，然后举杯说道：“太子，就此别过，请满饮此杯，以此酒祝诸位一路顺风。”
    “多谢穆王，就此别过了。”楼政将酒一饮而尽，笑着向傅明煜拱了拱手，然后回到马车上。侍从高呼一声“启程”，马车应声而动。
    傅明煜在原地目送马车消失在天边，又取过酒壶来，自斟一樽，举至唇边喝一口，然后吩咐侍从回城，掀开车帘进了车厢：“他们走了。”
    傅雨笙正在看一卷奏折，也不抬头看他：“我已经派了乐家暗卫随行守护，你天香楼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从锦都到东齐这一路上，所有必经的城镇里都有天香楼的人负责接应。不过东齐各城镇的天香楼，我都没有做任何安排，若是到了他自己的地盘上，还是不能自保的话，那么我们也没有和他联手的必要了。”他顿了顿，忽然一笑，“而且，如果楼政死在了东齐，就再好不过了。那样东齐没有理由找西蜀的麻烦，我们也没了楼政这个威胁。”
    傅雨笙挑了下眉头，笑道：“也对，我会传信给暗卫，叫他们进了东齐国境就立刻撤走。”
    如果楼政死在了东齐，她也不必去和亲了，因为东齐没了这个帝王之才，朝廷就会再次混乱，根本不足为患。到时候煜儿夺得了皇位，就可以趁此时机迅速平定南疆之患，然后进攻东齐了。
    可是……真的可以这样吗？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顾鸣筝的眼睛。如果楼政死了的话，那个女孩儿也一定不会独活吧？如果她也死了，这世上还会有第二个人，拥有那样清澈无暇的双眼吗？
    不可能了，那样的眼睛，那样纯净的魂魄，有一个就已经是上苍的厚爱了，怎么可能会有第二个？
    所以，真的要对楼政下手吗？
    她握着竹简的手渐渐收紧，然后慢慢松开，像是在心里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算了，这一次，就听天由命吧。不保护，也不派人去刺杀，他们若是死了，就把那双眼睛彻底忘掉。若是还活着，就照原计划行事。
    “皇姐。”傅明煜见她半天不说话，便轻声唤了一句，“皇姐，你已经决定了吗？真的要听从傅宁寒的命令，去东齐和亲吗？”
    “为什么不？这是最好的选择。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潜入东起内部，为你日后一统天下做好充足的准备。”
    傅明煜紧紧抿住双唇，低声问道：“就算是这样，皇姐难道没有想过，这样就会和煜儿分开吗？我们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分开过，我也不想……离开皇姐。”
    “世间之事，总是不断在分分合合，有相聚就会有分别。就算我不去东齐，我们也总会有分开的那一天，毕竟皇姐总是要嫁人的，身为凡人之躯也总会有死亡的一日，只不过是这个期限提前了一些罢了。”
    “皇姐是不是很讨厌煜儿？”
    傅雨笙一怔，终于抬起了头，却看见傅明煜低着头，像一个普通的十四岁孩子一样，不安地咬着下唇。她忽然心中一软，放下了竹简：“为什么这么说？”
    “皇姐是不是因为讨厌煜儿，所以才想要早早和我分开，哪怕是用和亲这种办法？”傅明煜伸出手，将姐姐的袖子拉住一点，“皇姐，煜儿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傅雨笙心头一紧，看着傅明煜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恐惧、不安和祈求，这一刻的傅明煜，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永远自信满满的穆王，而只是一个平凡的孩子。经历了失去母亲的痛苦，再也不想失去唯一的姐姐的，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啊。
    是啊，她怎么忘了？在母妃去世之后，改变的不只是她，还有煜儿。以前的煜儿，就是一个有些胆小、单纯善良的孩子啊。
    她叹一口气，拉住了傅明煜的手：“你是我唯一的弟弟，皇姐怎么会讨厌你？不要胡思乱想，皇姐决定去和亲，也是为了煜儿。”
    “皇姐……”
    “好了煜儿，不要再想这件事了。你了解我，皇姐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她打断傅明煜的话，恰好马车停下，外面有侍从禀报，车已经到锦乐宫外了，“皇姐要走了，你回去后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她说完就下了车，傅明煜透过帘子看着她的背影，神情冷漠，与刚才判若两人。
    “果然这样也不能阻止你吗？”傅明煜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不过刚才，皇姐不会真的被我骗过去了吧？”
    看来她还是没有明白，母妃的死对皇姐的影响，只是让她变得更坚强、更理智了。而真正亲眼目睹了母亲被害的全过程的他，所被改变的不只是性格，还包括某些本质的东西。
    只是在目前看来，想要改变她的决定，只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回府吧。”他放下帘子。
    “诺，穆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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