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造反吗

74.潜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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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大殿中只有烛光燎燎,被涌进的夜风一激,满室明晦不定。
    如此静默了须臾,九婳先笑:“小仙便说平舒女帝不曾离开,果然如此,元君请进来坐。”
    不须她招呼, 平舒已经步入殿内, 缓缓扫视了一周,目光落在乐岚身上,“她是南溟的后裔,除了南溟哪里也不会去。”
    乐岚就要争辩, 玄商一把拉住了她, 小声道:“你别掺和。”
    她忍住了没有吭声, 却另有人接了话。
    乐昀道:“腿长在她身上, 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用不着听谁的约束;外界无拘无束有何不好, 做什么要回到以前的牢笼中去。”
    平舒直直地盯着他,问:“南溟于你而言是牢笼么?”
    他道:“对谁而言不是呢?”
    平舒不再言语了,殿中又恢复了一派寂静。
    两个俱有覆海移山之力的大能彼此针锋相对着,其余五人谁都不敢多发一声,气氛紧绷成了一道线,只怕稍微一丝风吹草动就会把僵持打破。
    极高极远的穹顶之上, 隐约传来闷雷之声。
    李未阳原本与行朔站在一块, 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两步, 挪到乐昀的后面。
    他向殿中的各人看去,玄商正低头与乐岚交待些什么,乐岚全神贯注地听着;九婳倚在窗旁,脸上带着些捉摸不透的妩媚笑意;行朔则呆呆地傻立在中间,一面望望自家主人,一面望望自家主母,复又把目光急切地投向玄商。
    行朔十分焦急,他生怕乐昀和平舒再起争端,上一次二人打架的时候把南溟的山拆了个干净,以至于后来重修宫殿时,无地可筑,只能悬浮着建在空中。
    南溟尚且如此,凡界的一草一木十分娇弱,到时涂炭生灵,真打起来谁能拉得住?
    这里能说的上话的只有玄商一人,可他又不知在同乐岚絮叨些什么话,对于其他事情充耳不闻。
    求助得不到回应,行朔幽怨地望过去,却见乐岚忽然抬起头来,向他传了一句密语:“带他离开这里。”说着,眼神在李未阳身上转了一转。
    行朔会意,过去一把扯住了他,低声说道:“你随我来。”
    李未阳不明就里,随他悄悄从后门出去,问:“有什么事?”
    行朔道:“没什么事,你在里面不大方便,我带你出来走走。”
    他一挑眉,“莫非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
    行朔笑了,“你既知道,还问什么?”
    “我知道我们仙凡有别,也知道你们都觉得我配不上你们的小帝姬,”他笑了笑,径自走了两步,背对着行朔道,“可痴人也会做梦,凡人也有妄想。”
    行朔觉得很有意思,便问:“你有什么妄想?”
    “我知她是九天神女,与凡世有云泥之别,”他顿了顿,转身笑道,“可我偏偏想把神女拉下凡来。”
    行朔被他这毫不要脸的猖狂劲震惊住了,“你凭什么啊?!”
    凭你活的短,还是凭你死的早?
    “我也不知道凭什么,可就是莫名觉得,事态不应该发展成这个样子,”他道,“甚至隐约觉得,我应该活得比你们都久才对。”
    行朔:“……”
    他再也不相信乐岚挑人的眼光了。
    行朔带着李未阳出去后,乐岚心下总算松了口气,玄商给她一个鼓励的眼光,无声道:“去吧。”
    她看了看一身寒气的母亲,又看了看同样阴沉的父亲,道:“我有话要说。”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了过来,她停了停,酝酿足了情绪,开口道:“ 你们各有各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想法,以前你们不管说什么我都听,让我练功我练了,让我去天庭我去了,让我下界我也下了,这一次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们的话我谁也不会听。至于李未阳,既不需要我爹给他加寿,也不需要娘你来威胁,我暂时不想回南溟,就算以后非回去不可,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我只想好好留在这里,给我凡间的爹娘养老送终。”
    话音甫落,原本凝重的气氛更加沉默了。
    九婳原本站得远远的瞧热闹,闻言诧异道:“帝姬莫要糊涂了,凡人的性命譬如朝露,即便个中有些感情在,也不过是梦幻泡影,怎可当真?”
    她这一语双关,不但暗指了冷将军夫妇,顺带把李未阳甚至连同谢颜并连笙等人一并捎带了进去,乐岚凉凉地瞥了她一眼,道:“我个人私事,似乎与九婳仙子无关吧?”
    九婳摊手一笑:“瞧我,又多管闲事了不是?”
    乐昀看了她一眼,道:“婳儿莫怪,岚儿生就这副性子,非是恶意。”
    乐岚的手心疯狂痒了起来。
    玄商咳嗽一声,默默站到中间,把平舒与乐昀二人隔开,笑道:“既然丫头自己心里有数,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就不要管了,我此趟下界是为了找瑶风的劫生剑,你们先我下界,有没有感受到那剑的动静?”
    九婳奇道:“瑶风上仙的剑怎会落到凡间?”
    他无奈道:“借给人使,不小心使丢了。”
    九婳忍俊不禁,却又叹道:“借来的剑也能丢,这人的心也是忒粗了,只是辛苦上仙,还要亲自来寻。”
    乐岚凉凉道:“谁也没喊他下来找,借剑的心粗脑不粗,难道自己就找不回来么。”
    他们这厢斗着嘴,乐昀与平舒的僵持终于僵不下去了,二人中不知是谁先让的步,只听乐昀向她道:“你既然有自己的打算,便不消我多管了。”又向九婳道:“婳儿,叫上行朔,我们走。”
    九婳答应一声,回头向乐岚笑:“凡界虽一时热闹,看久了也无甚意思,帝姬若觉得腻了,可千万要来青丘走一走,赤桑树下埋了两千年的瑶池酿,随时给您留着。”
    乐岚说声“谢仙子美意”,看向烛影里明暗不定的母亲。
    殿中人已经去了一半,便显得有些寂寥的萧条,她看了平舒一会儿,心头有些难过,叫了声:“娘。”
    平舒缓过神来,紧锁的眉头松下来,透着浓浓的倦意,看了她一眼,轻道:“你爱如何便如何罢。”
    乐岚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有些懊悔,方才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
    越是表面上无波无澜的人,一概情绪都埋在内心深处,看似无情无欲,喜怒哀乐仿佛都与自己无关,可真到了待人接物时,对喜怒哀乐的体会却总是比别人更深刻更敏感。
    她的母亲大概就属于这样的人,一面固执己见,一面渴望别人理解并顺从她的固执,可哪能人人都理解、人人都顺应,即便她身为南溟的女帝,凭通天彻地之能,掌无数生灵生死,也未必事事都能顺心如意。
    正如玄商说过的那句老话:“心门窄的人,凡事卡在心头过不去,难免要多吃些苦头,只有等他吃伤了吃痛了,才能明白什么东西该计较,什么东西该放下。”
    长大后的乐岚于她,变心后的乐昀于她,或许是早就该放下的。
    乐岚对着满室烛火,幽幽叹了口气,玄商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别留在这里了,出去吧。”
    初春时分的夜里余寒犹在,她与玄商隐了身形在街上走着,玄商忽问:“你为何要拒绝乐昀的好意,让那个凡人多活六百年不好么?”
    “我爹的人情哪是那么好赚的?”她碾碎地上的一片落叶,语气凛冽且清醒,“就怕现在借的是六百年,将来要还的是六千年。你忘了五百年前找他求药的那只九头鸟?他答应了给人家做药,结果药引却是那九头鸟的九首之一。”
    玄商后知后觉回想起这番陈年旧事,为那只悲惨的九头鸟唏嘘了一声,又问:“那你就准备看着他生老病死,百年之后再去地府找阎王要人?”
    乐岚摇了摇头,道:“我打算把他带回天庭。”
    玄商惊了:“你打算让他在现在学修仙?是不是晚了点?”
    乐岚无语望天:“你想什么呢?”
    她看了看四周无人,觉得告诉他也无妨,便道:“我把自己的仙元分他一半儿不就好了?”
    玄商:“……”
    “你等等,”他急忙拦住步子,得把她这危险念头趁早打消了,急道:“这可不行!我告诉你,其实……”
    他的话未说完,前方出现一道白色身影,乐岚在一瞬间警觉起来,下意识就去抽剑,可识海中空空如也,她的剑还没找回来。
    丹渚看了一眼乐岚,复又看向玄商,忽然把手一挥,一道银光自袖间飞出,钉在玄商脚下的地上。
    一把银芒长剑,犹在翁翁颤鸣。
    “物归原主。”他道,随之便不见了身形。
    玄商把那剑拔起来,正是苦寻不得的劫生。
    丹渚的出现太过突然,乐岚还未反应过来他都做了什么,人便已消失无踪了,而玄商犹在对着剑出神。
    她一时语结:“……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玄商收了剑,剜了她一眼:“那你怎么不追上去呢?”
    他对着丹渚离开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喃喃道:“怪不得呢,原来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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