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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山体另一侧折小路离开, 在山脚下,原本钟离瑀和褚黎是想让莺莺回到白鹿山神身边去,毕竟他们身上背负的事不应该涉及旁人。
奈何小姑娘却死活不同意。
见状, 戚红息拍胸口做了担保。虽然不知道她信心从哪儿来,但钟离瑀忧心那些修士会围堵过来, 于是默认了她的存在。
取道横亘在河内郡与河外郡中间的松风郡,沿着黑蛟河支流逆势而上, 几日后, 就到了仙灵山脉。
为了缩小目标, 其他人要么待在阵图里,要么待在聚阴伞里,真正赶路的只有钟离瑀一个人。
不过有桀时不时给他补充灵力, 再加上充足的神行符之用,钟离瑀倒也没觉得精疲力竭,最多休息一两日便好。
再者。
“快到家了……”极目远眺,一线山已在淡青色的天际勾画出隐隐约约的轮廓。
慨然长叹一声,钟离瑀心头忽然滑过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明明离开天一道才不过一个多月, 然而中途发生的种种事情却改变了他很多很多, 甚至是被卷入意想不到的巨大麻烦漩涡。
钟离瑀并不畏惧麻烦。
然而令他无比害怕的, 是重视之人被自己带来的麻烦拖累,
乘自己的真实身份如今尚未披露, 也许他是时候该好好考虑离开师门的事了……
等到治好师兄的眼睛以后……
去时还是阳春三月, 回来时却已临近暮春。
上山的小道两侧蜿蜒出茂盛草木, 树林里也愈发阴翳清凉, 不时有莺儿在四处盘旋。
枣花、杏花簌簌落下,给草地铺上一层柔软的地毯,唯独灌木丛里的雪白色茶靡却开得极好,嫩黄色细蕊在阳光下微微颤抖,折射出淡金般的色彩。
端得是春意阑珊之景了。
刚上半山腰,远远地就听见白落落兴奋的呼喊:“小师叔——”
钟离瑀刚抬眸,立刻就忍不住笑了。
只见不远处,一男一女两个小道童飞快跑过来,然而快到跟前时却又你拽一下我我拽一下你,都两颊气鼓鼓地,谁也不肯让谁。
最终还是白落落仗着自己年龄稍大,一下把弟弟挤开,窜到钟离瑀面前站定。
“你、你无赖!欺负人!”白淼的小圆脸涨得通红,他本就长相白嫩,映衬之下红艳艳的,愈发鲜血欲滴。
“略略略——”白落落刚站定,气还没喘匀就扭头过去双手下拉做了个鬼脸,“哼,小孩子懂不懂尊重孝悌,我可是你姐姐,你都不让让我。”
“谁不让你了,明明是你自己偷偷跑过来违反约定的!身后那些师弟师妹都可以作证!”
白淼说着往回一指,然而他自己顺着指尖所示方向看去,身后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只红喙黄羽的的鸟儿睁着豆豆眼歪头瞧他,喉咙里发出类似“咕”的叫声。
……真令人尴尬。
“小师叔……”白淼上半身转回来,垂头丧气,“我们俩跑太快了,其他的弟子还在后面——您别生气,都是我们的错。”
“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没有那么古板吧?”钟离瑀微微俯下身一人揉了一下头,然后揽着他们肩膀往前走去。
“你们欢迎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到这话,提心吊胆的两人才松口气,重新露出笑脸。
当然,他没忘记和感受到气息,专程跑来欢迎自己回来的小黄鹂说声谢谢。
小家伙灵智很高,高兴得连连在半空中翻跟头,那憨态可掬的圆嘟嘟小模样,令人不禁会心一笑。
一边在山路间漫步,钟离瑀一边和白淼他俩闲聊些趣事,从他们口中了解最近天一道内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其他人近况如何。
一问一答间,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到山门前,白淼和白落落自觉停下脚步不敢动了,钟离瑀明白他们的心思,连忙迎上前去缓和一下项渊沉下来的脸色。
“天宸师兄,师弟回来了。”他欣欣然拱手一礼。
然而刚刚前倾,便被立刻上前的项渊一把扶住,严肃的脸色总算和缓下来,令三代弟子们心头重压陡然一轻。
“回来就好。”他唇角努力往上挑了挑,已经习惯不苟言笑的脸庞上总算露出三分笑颜,“去见师父师娘吧,明月和羡亭也在正堂等你——接到你的来信,大家都很高兴,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早。”
“看样子这些天在外磨砺,是成熟了不少。”项渊拍拍钟离瑀的肩膀,以示勉励。
钟离瑀闻言也很喜悦:“大师姐和二师兄也回来了?他们不是在外云游么?”
“都是为了你特地赶回来的,想见见历练完回山的小师弟。”项渊打趣道,“玉泽,在师门里,你可是最受欢迎的人了,没有哪一个不念着你的。”
“哪有,师兄你居然也会取笑我了,肯定是兰师兄把你带坏的!”钟离瑀难得显出些不好意思的少年神态。
项渊抱住手,神态轻松:“你这么说行啊,待会儿让羡亭来听听,看他教不教训你。”
“我可明白兰师兄的性子,对他来说,这明明是夸赞好不好!”钟离瑀可不怵他语带笑意的“威胁”,他耸耸肩,扬眉一笑,“不多说了,待会让他们等急了那可是我的罪过——师兄回见。”
“嗯,去吧。”项渊轻轻颔首,敛起神色。
他皱着眉头把视线投向钟离瑀身后:“白落落,白淼,你们二人到我面前来。敢做要敢当,缩在师叔后面算什么本事,莫不是欺他心善?”
看来还是没帮他们糊弄过去。
临走前,他轻轻按了按两人肩膀,示意白落落和白淼放宽心,项渊只是看着严肃,其实不会拿他们如何。
然后小动作被发现,项渊不着痕迹瞪他了一眼。
钟离瑀只好无奈勾了勾唇,冲白氏姐弟点点头,往正堂去。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心虚地站出来,知道刚刚举止冒失失了规矩,免不了得被向来严肃的项师叔说教一番,不过——倒也心甘情愿。
能和那么温柔的小师叔说上话,真是……
白落落眼神飘忽,白淼手指则轻轻拂过腰间垂下的白玉环……一个个心思早不在对面苦口婆心的项渊身上,不知飞到哪片九霄云外去了。
真是……
太美好了。
“玉泽。”
“小师弟!”
跨过门槛,抬眼便见到正堂下坐着一男一女,男的长身玉立,温文尔雅,女的冰肌玉骨,身姿婀娜。
——正是那洛明月与兰羡亭。
洛明月素手斜斜撑住脸,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直到看见钟离瑀才坐直身子,笑启丹唇:“哟,出去一趟果然不同凡响哪,这灵力增长得快赶上我了。”
她说是这么说,眉眼里却全满是笑意。
一旁的兰羡亭陡然站起身走到钟离瑀身边,揽住他半边肩膀,得意地冲洛明月挑挑眉:“那是,肯定是碰到奇遇了!我就说论运气,小爷只服我玉泽师弟。”
“哎哎哎,某人还好意思说。”洛明月丝毫不客气,“不知道是谁昨天转运失败,抱着树哭得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呢。”
“……再见!”
兰羡亭被噎个半死,抓耳挠腮半天说不出句话,浑然没了刚刚不说话时那谦谦君子的气质。
师父公冶岚看不下去了。
他清清嗓子,打断了徒弟们之间的叙旧:“好了好了,你们难得聚在一起,不要伤了和气——特别是你,羡亭,这么大人了还整天没个正行,比不上你师弟一半成熟。”
兰羡亭蔫蔫低下头,皱着脸,跟刚喝了一口中药似的:“师父,弟子明白了。”
他最怕师父冲自己吹胡子瞪眼了——尽管公冶岚是个白面书生模样,压根没胡子,不敢这不妨碍他在一众弟子心中的威严。
有个人倒是不怕。
“没良心的小子——到回来了才记得给我们来信,师娘想你都没个音信。”岑蔚从公冶岚旁边走下来,目光急切地上下打量着钟离瑀,“没有遇到危险吧?我看你好像都瘦了,肯定是在外边累着了。”
“符篆还够用吗,自己炼的话,有材料有场地吗……你第一次下山,在山下别委屈自己,该吃该喝的好好安排,碰到坏人别硬抗,该躲就躲……”
她嘴里絮絮叨叨,却字字句句都令钟离瑀感到熨帖。
……这是,他上辈子从不曾体会到的温情。
怎么可能会厌烦呢?
“好啦,玉泽也长大了,再过几年该加冠了……你不要老拿旧眼光束缚他嘛。”公冶岚被岑蔚念得有点头疼。
况且依他的眼力境界,自然能觉察到钟离瑀体内流淌着的庞大灵力,为最小徒弟迅速成长感到心惊的同时,作为师父的公冶岚也充满了自豪。
他虽不善于用言辞表达,却在说话的字里行间,都无形中流露出欣慰之感。
钟离瑀很显然是明白师父性格的,他转向岑蔚,微微一笑:“师娘,师父说得对,我不是小孩子了——您看,我长得可比你要高多啦。”他很巧妙地劝说道。
“哼,还不是你师父做傀偶时自尊心发作……”岑蔚知道自己一时心切过了,她顺着递来的台阶走下来,不过话头一转,又跑到了公冶岚身上,“明明当年我比你师父还要高一点,他小心眼——硬生生给我改低了!”
“胡说!”公冶岚急了,“明明是你记错了。”
“谁记错了?当年刻在槐树上的刻度还在呢,不然我们现在找徒儿们评评理,比一下究竟谁对谁错……”
“那是你耍赖,一大把年纪还好意思说……害不害躁。”
“你不害躁我为什么要害臊……”
钟离瑀和师兄师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口气,就连性格最跳脱的兰羡亭也不例外。
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精力十足,吵起嘴来就和老小孩似的……不过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证明他们心情愉悦,生活幸福。
如果日子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平静下去,那该有多好。
然而……
潜藏在内心中的忧虑不时跳入脑海,提醒着钟离瑀——不能沉溺在平静的日常生活。
远处风波骤起,搅弄风云,岂容……哪怕片刻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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