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于眠

26.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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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有时对着这么个果篮,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这还是她这两年来头回收到来自邻居的善意, 有那么点新奇。
    原样送回去吧?不好。就这样放在楼道里也不好。
    她把果篮拿回家里, 没吃,找了个点心盒把刚烤好的十几个黄桃蛋挞装好, 摁响了对门的门铃。
    蛋挞是她一大早起来做的, 原本打算带去给秦先生的, 这会儿送人却果断得很。好像忽然觉得秦先生已经不算是外人了,还是还上新邻居的人情更为重要。
    何有时多等了一会儿,没人应。她又敲敲门, 清清嗓子喊:“有人吗?”
    屋里照样没人应声,看样子是不在家。
    何有时努力回忆了下,这户以前住着的好像是一对老夫妻,平时跟着儿女住, 很少回家。两年前曾见过一面,在她刚搬来的那时候, 何妈妈带着她来拜访过。
    女儿一人住在外边,当妈的不放心得很,带她拜访过邻居, 连同附近哪儿有超市, 哪儿有医院, 哪儿有公园都一一打探好了。
    这对老夫妻是什么时候搬走的,新的住户什么时候搬来的, 何有时都不清楚。这会儿看着没人开门, 她又把蛋挞装起来, 带去给秦先生了。
    这个新来的邻居神秘得很。何有时晚上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还惦记着这事,顺路在楼下超市买了些零食想送过去,敲敲门,还是没人应。
    早出晚归,应该是勤勤恳恳的上班族,何有时立马安心了许多,越发觉得自己昨晚是想多了。她有点自嘲,一个人住久了,自立没立起来,被害妄想症倒是严重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出来再看,放到对门门口的一袋子零食已经不见了。防盗门上贴着一张黄色便利贴,上边拿签字笔写了两个端端正正的楷字。
    ——谢谢。
    何有时安下心来。人情往来她一时半会学不会,不亏不欠才能安稳。
    *
    次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车子进了南门一路开上公寓区,路上散步的居民都比往常多。何有时看了眼天气预报,之后连着一周降温,这大概也是年前最后一个暖和天了。
    她跟着孙尧刚进了门,就看见秦先生从浴室走出来。
    浴袍没系严实,露出大片胸膛,尽管隔着十来步远,还是能看出肌肉线条利落分明。
    看到她,秦深还拿捏着表情,表现出恰到好处的诧异:“今天来得这么早?”
    “不早,快十一点了。”何有时挪开眼,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秦深随手擦了擦头发,看着有时把道具包放下,说:“过来给你看样东西。”
    书房里笔记本没关,点开的是一封邮件。他让何有时坐下,另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她左边,一边跟她解释:“最近一直在关注as|mr的专业级设备,我让公司采购部多留意了下,找到了这么一家生产全景录音麦的,对方发了个商品单过来。”
    循着邮件中的链接打开,弹出的页面像是一个网站。这是个小众牌子,连个商品单都做得十分不人性化,整页密密麻麻全是看不懂的文字。
    “这是意大利语。”秦深说:“我翻译给你,你能看得懂录音麦属性就好。”
    大概是为了看清屏幕上的字,秦深站起身,右臂十分自然地从有时身后绕过去,稍稍俯下|身握住了鼠标,几乎将她整个人虚虚拢在自己怀里了。
    他刚洗过澡,还带着一身湿漉水汽,这会儿被沐浴露的清爽气息包围着,何有时气儿都喘不匀了。
    “你看这一款,全指向拾音,灵敏度偏差3db,失真率也降到了最小,喜不喜欢?”
    “啊,喜不喜欢……”何有时反应空前迟钝,秦深说的每句话,她都要反应半天,才能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as|mr是最讲究设备的。国内这行起步晚,至今没成型,也没有专业的设备厂商,大部分主播往往一个3d麦克风就是全部了。何有时以往看国外as|mr大神视频学习,连他们所用的设备名称都搜不到,更别提购买途径了。
    难得见到,眼睛都在发光。
    “这款好不好?有玫瑰金色的,喜欢吗?”
    这个网站产品并不多,秦深一个个讲,何有时一个个看下去,不管看到哪个,她都慢腾腾地摇头。
    秦深头回觉得自己像个搞推销的,说得口干舌燥,偏偏她没一个中意的。
    “你觉得哪些属性不好?他家的全景麦和仿真人头麦都可以定制的。”
    “啊,还可以定制啊……”何有时慢吞吞重复了一遍,盯着屏幕挪不开眼,连答他的问题都敷衍,不知走神到哪儿去了。
    本来就不长的商品单很快拖到了底。
    “没有中意的?”
    又一次看她摇头,秦深皱眉,手按在靠背上把她坐着的电脑椅一转,转到了自己的方向。
    何有时坐着,他站着,猝不及防被这么转过来,小腿撞在他腿上。秦深却还是刚才弯着腰的动作,此时脸离她不足一尺距离,瞳色漆黑,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
    “秦、秦、秦先生?”何有时下意识地往后缩,后背贴在椅背上,紧张得要命。
    秦深看得好笑,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的,语气再正经不过:“做as|mr不是很在意设备吗,你怎么都不满意?是有别的心仪商品?”
    何有时哪里有丁点不满意,她明明心动得很,可想想五位数的价格,还是美元。心动被艰难地压制,她摇摇头,挺失落:“买不起。”
    秦深笑了。
    呵出的热气全呼在她额头上,这一瞬间,什么麦克风,什么灵敏度,什么价格,何有时都顾不上想了,就这么呆呆看着他,好像从头到脚都在冒傻气。
    她听到秦先生说:“给你买专业的as|mr设备,归根结底是为了我听得更舒心。你收下当礼物,就当是为了我的失眠症,嗯?”
    他声音低醇如酒,口唇间热气呵在她额头上,这股潮润就一路蹿进心里,尤其句尾那声从鼻腔里哼出的“嗯”,像一柄小钩子似的,撩人极了。
    何有时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点了头。
    秦深满意了,又把她的椅子转回去,继续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商品页。这回他再问好不好,何有时不摇头了,一概点头说好。
    “这款配置最好,可惜还没开放预售,我让采购部看看能不能联系下。”
    “这款有现货,咱们先买这个?”
    何有时听着他的声音,“好、好、好”规规矩矩应着。
    也不知怎么,就这样睡着了,手肘撑在桌上,歪着脑袋。
    “有时?”秦深轻轻喊了一声,嗓子发干,这声出口几乎成了气音。
    何有时睡得有点沉。
    因为长期昼夜颠倒,她又爱宅在家里,气色不太健康,额头上冒了个痘,淡淡一层粉底是遮不住的。
    秦深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碰了下她下眼睑处的青黑。
    指尖触到的皮肤细腻温暖,长长的睫毛从他甲体扫过。秦深收回手,没敢多碰。
    然后他开始算,有时一天能睡几个钟头。
    半山公寓落在新区这边,与她隔着半个城市,她每天斜斜穿过市区,不堵车也得一个半钟头。上午十一点前到这里的话,大概八点就得起床了,按有时这么个谨小慎微的性子,怕是起得还会早一些。她晚上七点才能到家,为了在平台做直播,要一直熬到凌晨两点半。
    当真是辛苦极了。
    她熬了一个月,直到困得睡着了,秦深才注意到,一时心头提起两分愧疚。
    可一天五个小时的相处时间,秦深一分钟都不想减。他脑子里甚至撺过“赶紧在一起吧,那样就能强迫她规律作息”的念头,被理智硬生生镇压下去了。
    秦深就着这么个弯腰的姿势,看了她好久,直到她撑着脑袋的手晃了晃,眼看着就要醒了。
    “有时。”他喊了一声。
    何有时醒了,眼睛还迷糊着就忙要起身,“对不起啊秦先生。”她却没能站起来,秦深还撑在她椅子上,这么一起身,怕是要撞进他怀里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秦深站直身子:“去我卧室睡一会儿,做好饭喊你。”
    何有时忙要推拒,可她胆儿怂,秦深一坚定,她就没辙了。
    十分钟以后,何有时直挺挺地躺在他卧室的床上,头回从这个角度打量他的卧室。
    这几年来,睡觉一直是秦深的头等大事,所有的睡眠设施都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奢华。贴合颈部曲线的记忆枕,占了大半张墙的投影幕……连手边的睡眠监控仪都充满了科技感。
    先前的困意都不知跑哪儿去了,她几乎是不合时宜地想,她的洗发水有橘子香味,秦先生会不会不高兴……她长期熬夜,脱发也有点严重,一会儿醒了得找找看枕头上有没有落发。
    坏了!今天还是最尴尬的生理期,万一……
    何有时没敢往下想,定好闹钟,战战兢兢地享受这个午觉。
    这一觉却睡得无比甜美。
    *
    历数秦深身上的优点,“有的放矢”大概要排在头一位。
    斑马线上的一对小年轻过着马路也不忘打情骂俏,绿灯亮了还没走过去。孙尧看得头疼,后头车流里一片刺耳的鸣笛声,他也懒得再按。
    秦深多瞄了两眼,倒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还没体验过这种普通情侣谈恋爱的方式,大概是因为该情窦初开的年纪没开,后来那么些年也始终没遇到对的人,自然于情爱之事无动于衷。
    秦深从小情侣身上收回视线,心思微动,拿过手机给何有时发短信。
    ——明天不用再去半山公寓了。
    发完这一条,秦深继续打字:“我搬到市区了,地址是……”
    短信还没编辑完,有个电话打进来,江呈的,兴高采烈的样子:“哥你是不是要回公司了?”
    秦深:“不回。”
    “哦。”对面顿时萎了,从大二繁忙的课业唠到公司那群老油条,足足絮叨了五分钟,秦深心思跑到了别处,挺敷衍地应着,江呈也不在意。
    秦深挂了电话回头再看,何有时的短信早已经到了,三条。
    ——嗯,我知道啦。这个月的薪水孙先生已经预支过了,我一会儿退给您。还有您昨天下单的as|mr设备,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发到我这里来吗?我实在喜欢,能分期还您钱吗?
    ——我仔细想了下,分期还钱还是太唐突了,商品您还是退掉吧,对不起。另外这段时间和您共事很愉快,没能帮到您实在抱歉,如果以后我在as|mr圈里碰到有能力做心理特护的,也会联系您。”
    ——最后祝您身体健康。再见啦,秦先生!
    秦深:“……”
    几乎是懵的。
    等他回头看了看短信,这才明白。他前一条说“明天不用再去半山公寓了”,有时大概理解成被辞退了。
    秦深无奈得厉害。
    他不过是发了一句“明天不用再去半山公寓了”,他不过是没来得及发下一条,他不过是接了个时长五分钟的电话,有时就已经脑补成这个样子了,还“祝您身体健康”,还“再见”,摆明了就是再也不见的语气。
    秦深开始深呼吸,对她这个反应不高兴极了。
    退一步讲,就算有时把他的话理解错了,以为被辞退了,她居然连句为什么都不问,就这么单方面地断了联系?还一口一个“您您您”,生怕气不着他。
    心里噌噌冒火,秦深还硬是得憋着。尽管隔着文字,看不到她的表情,可他偏偏就是能猜得到,有时这会儿得难过成什么样了。
    她一定又觉得自己被嫌弃了,一定又在怀疑自己否定自己。她短信里末尾“再见啦”,听来欢快,却与她平时的语气习惯一点都不一样,想来是怕他看出自己的失落。
    编辑了一半的短信丢到一边,秦深再不迟疑,回了个电话过去。
    等了十几秒后才被接起来,“秦先生?”
    电话那头的声音果真如他所想,低落得厉害。像是她养的那猫儿,欢喜的时候从不表现出来,失落的时候却从来瞒不住人。
    秦深深吸口气,把语速放到最慢:“我的意思是我以后不在半山公寓住了,搬到市区了,南湖区的怡景花园,离你很近,大概十五分钟的车程,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啊,我还以为……”
    后半句何有时没说,先前的抑郁一扫而空,嘴角立马翘了起来。她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要搬家呢?半山公寓不是住惯了么?”
    秦深沉默了片刻。
    “太冷清。”
    过去的六年不觉得,现在觉得山上太冷清了。
    半山公寓是很好,绿化率90,四十亩的天然湖泊,比市里空气好。住户又大多是些淡泊名利的老人,整个小区大概找不到一个熊孩子,从周一到周末的每一天都安静极了。
    但是,为缓解神经焦虑而挑的僻静之所,从来不能称之为“家”。
    “那……秦先生还要我做特护吗?”何有时小心地问。
    秦深捏了捏眉心,这会儿他心里闷着气,就不想哄她,言简意赅回了一声“要”。
    他这语气比往常敷衍多了,何有时听见,却还是欢喜得不得了。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那,分期付款的期限……能延长点吗?”
    秦深呼吸愈发绵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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