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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就像是潮汐,它来来去去。
退去的时候,风平浪静,水波不兴,人人都可以心如止水,当个正人君子。
但它一旦澎湃起来,便像是暴风雨中的海浪。怒岚狂涛,蛮横无匹,将人一卷,便无法挣脱,理智全失。
当你陷入深处,它的力量会让你的所有挣扎与试图自救的努力,都变成一个可笑的,自不量力的笑话。
它冷眼旁观,看着你身不由己的在大海之中沉沉浮浮,几乎窒息,失去意识,才会考虑将你释放。
若你第二天还能活着醒来,总会意识模糊的睁开眼睛,然后大松一口气,感到无上的满足和刺激,随即疑心自己是否只是做了一场荒诞而野性的梦——那样汹涌灭顶般的强烈感受,难倒真的能出现在现实之中?
花满楼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醒来时,身旁的人已经不在了。只是一旁的木桌上,细心体贴的放着一碗白粥和一碟咸菜。
这原本该是个很温馨宁静的场景,但他却敏感的察觉到了某种不祥的端倪——那粥碗上,还散发着袅袅热气,可不知怎么的,却让花满楼莫名其妙的联想到了另一个词语——“人走茶凉”。
他怔了一会儿,披上外袍,便冲出了屋子。
只见屋外一片云淡风轻,天空湛蓝广阔,江河如镜,倒映着碧空白云,水光粼粼。
而水洲之上芳草萋萋,微风徐来,偶尔惊起几只水鸟,飞上碧宵。
宁静,而又秀美。
但这样的美景,却让花满楼的心猛地一沉。
——她不在。
无忧不在这里。
这片水洲不大,根本藏不了人,有没有人在,几乎一望便知。可花满楼却犹不死心,绕着水洲找了许久,才确信那少女已经离开了。
这是当然的。
花满楼没有那么天真,觉得他们能在这水洲之上永远生活下去。可是……他也从来不曾想过,分别会来的如此快速与突然。
她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若不是自己的眼睛如今看的清清楚楚,花满楼几乎要疑心,那样美貌的少女,或许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天女也说不定。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水洲芳草忽然一阵颤动,花满楼猛地转头望去,希冀着能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中。可一叶扁舟,分开芳草而来,却是载着一位青衣僧人。
那僧人很年轻,很清秀,甚至很俊雅。但神色却很忧郁,好像心口压着一块大石头,怎么也无法搬开。于是他的眉头仿佛无时不刻不在微微蹙着,好像世上再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开心起来。
花满楼不认得他,但那清瘦的僧人见到他,却合掌稽首,似乎认得他道:“可是花施主吗?”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听到这陌生清冷的声音,花满楼觉的这几日只与李无忧朝夕相对,少有外人介入的日子,仿佛已经过了几年一样,忽然之间,这陌生僧人的出现,竟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顿了顿,忍住心头的失落怔然,才慢慢道:“在下正是花满楼。不知大师是?”
闻言,那青衣僧人在船头一点,凌空一跃,落上水洲,恰好就在花满楼三步之外。
他回答道:“贫僧少林心树。”
“原来是少林高徒。”花满楼下意识的有些担忧道:“心树大师……是来找我的吗?”
他虽然不认识这位心树大师,却从刚才那一手轻功中瞧得出,正是少林正宗身法。而少林在外行走的弟子,名声或许不显,但武功却大多十分强硬。
他知道李无忧在江湖上的名声有多糟糕,也料想得到他被她掳走之后,他的朋友,家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他一直在她身旁,碰上了,还可以为她解释。但如今她孤身一人,他却担心她会遇上什么危险。
心树却微微一顿,回答道:“不瞒花施主,我想找的,是那位李姑娘。”
“无忧?”闻言,花满楼顿了顿,他刚才还怅然若失她的不告而别,现在却又忽然有些欢喜她已经早些离开,可以躲过这可能的危险。“无忧已经不在这里了。”
听他的称呼如此亲密,心树也有些意想不到。他略微有些惊讶道:“她去了哪里?”
花满楼垂下了眼眸,如实相告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恨她?”见他全身上下完好无损,神色也未见苍白病弱,显然没有受到什么折磨,心树不禁问道:“她……她对你如何?”
花满楼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但他仍然慢慢道:“……她对我很好。”
“是吗?”岂料,对方却显得出乎意料的高兴。“是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她是个好孩子。”
花满楼不禁一愣道:“大师不是因为她是‘妖女’,前来锁拿她的?”
心树一愣,随即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她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当初也有几分我的因果……我只希望,若她真的误入歧途,我能让她迷途知返,不要一错再错。”
而既然阿婵已经离开,花满楼便迈上了心树的小船,一起离开了水洲。
他沉默的坐在船尾,看着那仅仅只生活了几日,却留下了一段如此刻骨铭心的记忆的地方,忽然虚了虚视线,模糊中,仿佛看见一位白衣少女,端着粥碗自屋内走出。
花满楼不禁猛地站了起来——但一切不过只是幻影和错觉。
水洲上什么人影也没有。在他离开以后,更显空荡和寂寥。
他不禁默然了半晌,忽然道:“心树大师,你之前说,无忧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和你有所因果,那是什么意思?”
闻言,站在船头的心树睫毛微微一颤。
这件事情,即便在少林之中,知道的人也并不算多。知道这件事情几乎已成了他的心魔执念的,就更加稀少。
他很少主动提起,更害怕去回忆——他怕想起他转身离开前,也许错过了她求救和害怕的眼神。他更怕想起当初自己那莫名其妙的离开,也许是因为窥见了石观音的面容,或许是被她的武功吓退,又或许是被她的美色所惑。
无论哪一种,放任一个年幼的女孩身陷险境,都让他感觉自己罪恶深重。
“你与她,是什么关系?”心树轻声问道。
花满楼闭上眼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我……”
“我……想照顾她。”
照顾她?
心树不禁奇怪的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花满楼,却见他原本白皙的耳尖都难得一见的涨得通红。
这出身世家的公子,似乎并不习惯如他的江湖朋友那般,对待感情之事那么油嘴滑舌,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说起来,江湖上武功高强,容貌又稍好一些的年轻人,不少都红颜知己遍天下。更何况花满楼长得颇为清秀俊雅?
这种有才有貌之人,大多都有风流之名,最为出名的,就是陆小凤与楚留香。其他的,也多多少少都会传些绯闻,整个江湖上,跟女色就仿佛毫无关系的,似乎也只有西门吹雪和花满楼。
西门吹雪是因为他眼里好像只看得见自己的剑,而花满楼,大约是因为家风清白,教养严谨,对待感情,不如他的朋友陆小凤那么洒脱,显得颇为保守。
这种性格的人,能说出“我想照顾她”,那么至少,就绝不会伤害她。
沉吟了片刻,心树终于还是缓缓的说出了那段往事。
“……所以,她原本不该与石观音那种女魔头扯上任何关系的。”心树沉重的说道,“小李探花,家风何等清白,又是书香门第……她原本该是李家娇养在绣楼里的千金小姐,如今却变成人人喊打的妖女。”
说到这时,他看着花满楼,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若她还是李家的小姐,与你们花家,倒算得上门当户对……
“江湖上因为花施主你的事情,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找到她——花家在黑白两道悬赏了十万两黄金,要取她性命。”
“你的朋友陆小凤,西门吹雪,已经远赴大漠,去寻找石观音,就是以为她是奉师命将你带去给她的师父。”
“花家也动用了自己的人脉,找到了盗帅楚留香,请他出手相助。他与小李探花李寻欢乃是至交好友,也已经相伴动身了——我这些年都没脸去见李家的人,这次也想着,先找到她,再通知李寻欢。但她却……”
“据说她武功高强,深得她师父石观音的真传,年轻一辈中,天下几无敌手……但她纵然是天纵英才,也抵不过这几人联手。”说到这里,心树长叹一声道:“若是遇见楚留香和李寻欢还好,怕就怕,她先碰见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据说,她已是西门吹雪决定要杀的下一个人。”
……
阿婵有点烦。
因为事情并没有按照她的计划发展。
虽然她可以让金球大量计算所有可能的发展,但现实千变万化,她不可能针对每一种可能都制定一个计划。
就比如说,她之前委托中原一点红,若是楚留香准备前往大漠,就帮她拖延一些时日。
谁知他竟然跑去阻拦西门吹雪!
楚留香不会杀人,但西门吹雪却绝不会留情。可在阿婵的计划里,他们两个人任何一个,都不该在现在出现纰漏!
没有办法,她只能提前从花满楼的身边离开,匆匆赶向西门吹雪和陆小凤所在的方向,只希望自己可以赶在中原一点红出现之前,把他截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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