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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梓钧见原本并肩而行的采访车突然停了下来,意识到不对, 把行进中的车子叫停, 打开车门, 径自走了过来。
地上尽是淤泥, 每走一步,都带起一片泥水。
等他走到采访车旁边的时候,行军鞋上已经满是泥渍,根本就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团长, 我们的车趴窝了。”
李国栋苦兮兮地看着丁梓钧,对他回道。
丁梓钧弯下腰身看了看, 汽车左轮羊角断裂, 看样子是走不了了。
他侧首看着一直前进中的车队, 皱了皱眉, 对着车子里的三个人开口。
“下来。”
听到他的声音, 庞瑄跟李国栋都愣了一下。
只有苏朵朵按他说的,毫不迟疑地打开车门,下车。
她把相机抱在怀里,用防晒服遮挡住,生怕被雨淋了。
雨势只增不减, 豆大的冰雹随着雨滴直直地落下来。
虽然造不成什么伤害, 但是砸在身上也是隐隐作痛。
丁梓钧见女孩儿立在雨中, 只一会儿的功夫,浑身上下全都湿透了。
头发被雨水打湿,老老实实地贴在脸颊上,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意味。
她平时穿的衣服比较肥大,身材倒是不容易凸显。
此时白色的防晒服皱巴巴地紧贴在身上,将她玲珑有致的姣好身材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他面前。
他淡定地瞥开视线,出声道。
“愣着干什么?快去前边那辆车上。”
苏朵朵原本也有些不自在,见他这样,那仅存的一点儿赧意也随之消失了。
她看了他一眼,没再逗留,朝着前面那辆越野车跑去。
庞瑄下车,把李国栋扶下来,朝另一辆车走去。
丁梓钧上车,把车窗关上。
他从后视镜里见后排的苏朵朵脸色有些发白,对着开车的士兵说道。
“把暖气开了。”
渐渐地,车里涌起一股暖流,驱散了几分寒意。
道路越来越泥泞,尤其到了沙河路段,更是凶险不堪。
对于轮式车辆来说,简直是寸步难行。
纵使越野车性能再好,面对着如此严峻险阻的道路,也经不住折腾,出现各种故障。
“团长,怎么办?”
手下的士兵征求丁梓钧的指令。
丁梓钧沉吟了一瞬,随即拿起车载电话。
“全体注意。坦克开路,重型牵引车牵引轮式车辆。”
队伍重新做了调整,待一切妥当,再次起航。
“记者同志。”
坐在苏朵朵旁边的一名二级士官讷讷地出声。
苏朵朵侧首看向他,莞尔一笑。
“你说。”
“那个……”
士官偷偷地打量了丁梓钧一眼,见他并没有注意自己,这才放下心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瞅着苏朵朵。
“你有手机吗?”
苏朵朵没有深思,快速回道。
“有啊,怎么了?”
“你能借我用用吗?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士官憨厚黝黑的脸庞有些发红。
苏朵朵没想到他问的是这样一个问题,有些怔忡,然后扭头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丁梓钧。
她知道部队有规定,在演习期间,是不准使用手机的。
其实,她个人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比如手机不能外借之类的。
但是经过了上次李国栋的那件事之后,她知道,有些事情,她是没有权力去做的。
有可能,她的好心,就会断送了一个人的前途。
“丁团长,你发话吧,这次我听你的。”
苏朵朵对着前排的男人开口。
丁梓钧抬眸看向后视镜,正好跟女孩儿的目光对上。
镜子里,女孩儿的眉眼弯了弯,带着一丝俏皮。
“其实,只要不是泄露机密,给家里打个电话,好像也是可以的吧?”
丁梓钧淡淡地收回视线,不置可否。
苏朵朵看着旁边的士官,见他垂下眼睑,神情里流露出几分失落,莫名地,心里也有些酸酸的。
“两分钟。”
伴着车外雨滴坠落的声音,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突然响起。
苏朵朵笑了起来,赶紧从包里取出手机,开锁,递给士官。
“时间紧迫,快点儿打吧。”
士官也是惊喜非常,接过手机,快速按下一串数字。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
“喂,妈,是我,长风。那个什么……英子她还好吧?”
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士官唇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连着声音都透着不加掩饰的欣喜跟激动。
“真的?生了?闺女小子?”
“太好了!妈,你跟英子说,让她好好养身体,等部队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我就回家。”
“嗯,好,我知道。妈,您跟我爸也保重身体。”
……
家是最小的国,国是千万家。
挂断电话之后,士官依旧紧紧地攥着手机,一个人在那里傻乐。
苏朵朵也被他喜悦的心情感染,眼睛里露出浓浓的笑意。
“媳妇儿生了?”
士官傻呵呵地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生了。”
苏朵朵笑岑岑地看着他。
“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士官这才回过神来,把手机用衣服袖子擦了擦,还给苏朵朵。
“是个大胖小子。”
“恭喜。”
苏朵朵莞尔。
士官“嘿嘿”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小子好。这样等他长大了,我让他也当兵,将来保家卫国。”
听到他后面那句话,苏朵朵有些愕然,开口问他。
“女孩儿不也能保家卫国吗?”
这话倒是把士官给问住了,他愣了一下,呆呆地回道。
“能是能……可我总觉着,姑娘得娇养着。记者同志,我打个比方,你可别不高兴。”
苏朵朵颔首。
“不会,你说。”
士官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
“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姑娘,我可舍不得让她上这种地方来。太苦了。”
苏朵朵笑了笑,没有说话。
“等这次演习结束,就给你放半个月的假,在家里多待几天。”
丁梓钧扭头看着士官,开口说道。
“是,谢谢团长。”
士官行了一个军礼。
丁梓钧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身后的苏朵朵,想起刚才士官的那番话,也有几分同感。
如果他也有这样一个女儿的话,恐怕也是舍不得她来这种地方吃苦受累的吧。
部队艰难行进了二十多公里,尽管在路途中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困难,每一名官兵依旧斗志昂扬,没有丝毫的气馁。
这时,导调车缓缓开过来,停在一辆95式自行高/炮旁边。
苏朵朵余光里瞥见身边的士官突然绷直了身体,处于紧张待命状态。
这次,不知道导演组又要给这支部队施加什么科目了?
“该车在行军过程中受损,车组成员须立即对受损车辆进行维修。”
是损管科目。
得到指令,车组成员迅速立即跳下战车,开始拆换履带。
整支部队处于急行军中,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到达指定地点,不可能有人停下来帮助他们。
部队仍在前进,渐渐地将他们甩在后面。
苏朵朵转过身去,见三名士兵在瓢泼大雨的侵袭下,顶着冰雹,靠着自己的身体拆换数吨重的履带和零件,然后再重新组装好……
部队一路艰难前行,终于比规定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到达作战地域。
红军早已占据了高地,建立了大量的坚固工事。
再加上这里易守难攻,红军掌握着绝对的地理优势,对于蓝军来说,更是增加了难度。
随着一声炮响,战斗打响。
蓝军展开钳形攻势,右翼佯攻部队加强发力,左翼部队负责主攻。
装甲部队死守前线,屡战不退;坦克一辆接一辆地向前顶上,继续冲锋;步战车瘫痪了,步兵就徒步进攻……
通讯员的嘶吼声在炮火声中此起彼伏。
“上面有碉/堡,拔掉它!”
“加大炮火!”
“高/炮对准九点钟方向开火!”
……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双方“死伤”无数,高地久攻不下。
“开车,抄到红军后方!”
丁梓钧抹了一把脸,对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士兵说道。
士兵从令,左打方向盘,迅速驶离战火弥漫的阵地。
驶出十来公里,越野车猛然停下。
“团长,怎么办?”
驾驶员看着前方路况,一时间没了主意。
一条宽阔的泥泞沟渠挡住了去路,右侧是红军的阵地,左侧则是模拟地/雷阵。
丁梓钧下车,环视了一下四周,浓眉狠狠皱了起来。
他沉吟了片刻,随即拿起车载电话,联系指挥部。
“我们遭遇地/雷阵,请求越界。”
“批准。”
挂断电话之后。
“待会儿我来开车,送你过去。”
丁梓钧对着驾驶员说道。
“团长,还是我来开吧?敌后侦察您比我在行,万一能查探到消息,没准儿就能扭转这次战斗的局势。”
驾驶员说道。
“好。”
丁梓钧思忖片刻,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朵朵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生出一股由衷的敬佩。
碾过雷区越界,也就意味着最终的结果是“车毁人亡”。
越野车越界过渠,在即将离开雷区的一瞬间,车顶上的烟雾系统爆裂,判定车子进入雷区活动超过50米被引/爆。
三人下车。
此时,大雨初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味。
丁梓钧拍了拍驾驶员的肩膀,没有说话。
苏朵朵看着他,听着不远处的炮声,心里生出一丝担心。
“你小心点儿。”
丁梓钧看了看她,唇角微微动了一下。
“采访就到这里吧,待会儿跟着车子一起回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毅然转身,朝着红军后方走去。
苏朵朵拿起相机,将男人挺拔的背影拍了下来。
“咱们走……”
苏朵朵转身看向驾驶员,却不经意间看到一滴泪水沿着他眼角流下来,坠落在泥土中。
驾驶员有些尴尬地背转过身,抬手抹了一把脸。
“走吧!”
他再次转过身来,朝着苏朵朵笑了笑,大步朝着越野车走去。
坐上车。
驾驶员不知是对苏朵朵说,还是对自己说,“明年接着再打!”
他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滚动。
这是演习场,还有机会可以重来。
如果是真正的战场,此时的他,已经牺牲了。
“回去总结!明年咱再接着打!”
红军的一名指导员咬牙切齿说道。
“好,明年再比较。我们随时奉陪。”
蓝军旅长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完全看不出作战时的那股子猛劲儿。
五星红旗伴着红彤彤的朝阳缓缓升起,迎着微凉的风儿轻舞飞扬。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雄健有力的脚步声……
隆隆作响的枪炮声……
坦克履带碾压沙地的声音……
苏朵朵猛地从各种声音中惊醒,眼神里带着几分慵懒和茫然。
睡在一旁的林舒雅还没有醒来,看她眉头紧皱的样子,估计也被这些洪亮的声音吵得睡不安稳。
“吵死了!一大清早就不安生,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林舒雅幽幽醒来,烦躁地踢了几下被子,一脸被打扰后的不悦跟烦闷。
“演习都结束了,就不能消停两天吗?!”
她一边低声抱怨着,一边扯过被子,把整个人都蒙在了里面。
苏朵朵在一旁看着她这番动作,脸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这一个多月里,虽然他们这些记者并不像官兵那样,在演练场上勇敢“杀敌”,激烈拼搏。
但是,他们也是披星戴月,起早贪黑地报道着这场演习。
甚至,当战场上局势紧张的时候,他们甚至连眼睛都舍不得闭上,生怕错过了什么惊心动魄的场面。
细算下来,这还是自从“战斗”打响之后,他们睡得第一个安稳觉。
所以,对于林舒雅刚才的那番抱怨,苏朵朵可以理解。
可是……
她从床上悄悄起身,走到窗前,掀开窗帘的一角。
训练场上,战士们正穿着作训服,开始了一天的训练。
不错,演习是结束了。
但是,他们并没有就此停歇,而是始终牢记自己的使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中午时分,部队食堂里。
苏朵朵刻意避开了饭点高峰期。
此时,偌大的食堂只有稀稀两两的几名官兵,看上去有些空旷。
她打了两份素菜,一小份米饭,端着餐盘,朝着后面靠窗的位置走去。
“苏记者。”
走到一半路程,听到有人喊她。
苏朵朵循声望去。
就见李国栋正冲着她招手,嘴巴咧开,露出六颗白晃晃的牙齿。
他的旁边,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刘志成,另一个是丁梓钧。
“过来啊!”
李国栋见苏朵朵只是对着他笑了笑,并没有过来的打算,又用力地挥了挥手,生怕对方看不到似的。
或许是他幅度过大,竟把一旁刘志成的筷子挥到了餐桌上。
刘志成看了看手里仅有的一根筷子,又瞅了瞅掉落在餐桌上的另一根,最后凶巴巴地瞪向“罪魁祸首”。
李国栋讪讪笑了笑,把打掉的筷子捡起来,用袖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擦,“嘿嘿”笑了笑,递到刘志成的面前。
刘志成看着面前的筷子,一脸的便秘样。
李国栋一股脑儿地把筷子塞进刘志成手中,嘴里安慰着。
“有位名人不是说过嘛,‘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用了这根筷子,保你吃嘛嘛香。”
刘志成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哪个名人说的?”
李国栋闻言,自豪地挺了挺胸膛。
“我爸说的。”
“你爸?”
刘志成不置可否地皱了皱眉。
“咋地?就是我爸说的。”
李国栋一边说着,一边瞪着刘志成。
“你还别不信,我爸就叫明仁,李明仁。”
刘志成愣了一愣,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这个‘明仁’?”
就连一直沉默着的丁梓钧,唇角也勾起一丝弧度。
“咋了?”
李国栋不明白他的笑点在哪里,摸了摸脑袋,有些不明所以。
刘志成一边笑着,一边摇了摇头,随手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没咋。”
这时,苏朵朵走过来,立在餐桌前。
“什么事情这么可乐?”
李国栋连忙开口。
“没啥。那个……那啥……苏记者,你快坐吧。”
餐桌是四人桌,李国栋跟刘志成坐在一侧,只有丁梓钧旁边的位子空着。
“丁团长,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苏朵朵看着一直埋头扒饭的男人,无声地笑了笑,开口问道。
“坐吧。”
丁梓钧抬头看了她一眼。
李国栋看了看苏朵朵盘子里的菜,见只有素菜,不由得开口说道。
“苏记者,往后你在部队吃饭,可不能来得太晚了。要不然,肉都被我们这帮大老爷们儿抢没了,连点儿肉渣渣都不留。”
刘志成正在进行光盘大扫除,准备把一小块儿肉末放在嘴里。
听到李国栋这番话的时候,嘴巴刚刚张开,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苏朵朵看在眼中,微微一笑,对着李国栋说道。
“没关系的,我比较喜欢素食。”
刘志成在一旁听到这话,悄悄地把肉末放在嘴里,轻轻嚅动着。
“对了,我还没有恭喜你们呢!”
苏朵朵突然想起什么,目光扫过在座的三人,最终停留在丁梓钧身上。
“祝贺你们这次演习取得胜利。”
丁梓钧放下筷子,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略显干涩的唇瓣微张,缓缓开口。
“没什么可值得庆贺的。本来我们的装备就比对方高出了不止一个段位。”
言下之意便是,蓝军部队占据优势,胜了也是在所难免的。
苏朵朵闻言,神情一怔,继而无奈地笑了笑。
他还真够坦诚的。
难道他不知道,她是专门来实地报道这次演习的吗?
李国栋在一旁听着,也是一阵无语。
团长,你这样聊天,容易把话题聊死的。
唉,怪不得他这团长都三十岁了,还是光棍儿一条呢!
看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得,关键时刻,还是我上吧!
李国栋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对着苏朵朵开口。
“苏记者,听说,你明天就回a市了?”
苏朵朵点点头。
“是。这边的任务完成了,该回去交稿了。毕竟,很多人还都等着我们的报道,想对咱们朱日和的部队多一些了解呢。”
“好,好。”
李国栋听后,不停地直点头。
“在全国各地多印一些,没准儿还能多招几个新兵蛋子。最好啊,是多招几名女兵。这样,像我们团长这样的大龄光棍儿也好顺便把个人问题给解决一下。得人品好,长得也得好看,这样才能配得上……”
李国栋话没说完,就接收到来自对面如冰锋一般的目光,猛地打住话茬儿。
“饭吃完了?”
“吃完了,不是,还没……”
“吃完了围着训练场跑五圈去!”
丁梓钧板着一张脸下达命令。
李国栋有些不舍地把筷子搁下,站起身来。
他见刘志成依旧盯着盘子,扒拉着仅剩的一根菜叶,就差端起盘子舔上几口了。一手把盘子夺过来,放进自己的餐盘里。一手拽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
“走,走,陪我一起跑圈去。”
“我不!”
刘志成向后撤着屁股,扭头看向丁梓钧,一脸哀求。
“团长……”
丁梓钧看着他,脸色柔和了许多,漆黑眸子里溢出一丝浅笑。
“去吧,帮我盯着他点儿,别让这小子偷懒了。”
“团长,看您说的,我是那样偷懒耍滑的人吗?”
李国栋一边拖着刘志成往前走,一边为自己抱不平。
两人拉拉扯扯的,很快地走出食堂。
此时,原本还有些拥挤的餐桌上,就只剩下了苏朵朵跟丁梓钧两人。
“苏记者,我吃好了,你慢用。”
丁梓钧收拾好餐碟碗筷,从椅子上起身。
“丁团长。”
苏朵朵出声喊住他。
“我还有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想请教一下,不知道能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
她抬眸看着他,目光如水一般澄澈清透,眉眼弯弯,让人不忍心拒绝。
丁梓钧凝眉思忖了片刻,点点头。
“好。”
“谢谢。”
苏朵朵扬了扬唇角,不知何时攥紧的手悄悄地松开了。
“住宿的问题我们先暂且不谈。”
林舒雅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
“我问你,刚才在车站,丁团长制服小偷的事情,你拍下来了吗?”
她双手抱臂,俨然一副质问的神态,垂眸凝视着苏朵朵。
苏朵朵虽然比林舒雅要高出五、六公分,可她此时坐在椅子上,比林舒雅矮了很多。
苏朵朵闻言,微怔。
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为什么没有?”
林舒雅蹙眉,语气咄咄逼人。
不等苏朵朵解释,就自顾自地再次开口。
“苏朵朵,你要明白,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了。你是华清社的记者,是一个新闻人。你眼睛里所有看到的东西,都应该从新闻的角度出发。”
“所以呢?”
苏朵朵放下水杯,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抬眸迎上对方带着不满的眼睛。
“所以?”
林舒雅嗤笑一声。
“这还用问吗?苏朵朵,我知道你是青大毕业的,可是,你的职业素养却让我实在不敢恭维。”
苏朵朵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反驳。
“当时那种情况的确比较危急,别人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苏朵朵,你不一样。你是一名记者,无论任何时候,一个称职的记者,是应该随时随地捕捉到有价值的新闻的。对于一名合格的记者来说,新闻永远是第一位的。”
林舒雅蹙着眉头,语气冷淡,透着几分严厉。
“林老师,谢谢你刚才的这一番教导。不过……”
苏朵朵从椅子上起身,跟林舒雅对视。
“我不敢苟同。在我看来,生命高于新闻,甚至,高于一切。”
她的声音跟林舒雅比起来,低缓,沉稳,却透着坚定不移。
“呵!”
林舒雅抿了抿唇,气急反笑。
“陈子翔平时就是这么带你的吗?”
苏朵朵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洞察一切的清明。
“跟陈老师无关。”
翌日。
朝阳缓缓升起,露出一张笑脸。
黄灿灿的光束拨开云雾,洒照在朱日和这片辽阔苍茫的大地上。
距离联合军演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了。
苏朵朵六点准时醒来。
耳边,依旧是战士们身后有力的呐喊声,战机战车的轰鸣声,还有子弹出膛的响声……
旁边,林舒雅还在沉睡之中。
昨天晚上,或许是住得不习惯,她到了半夜还没有睡着,一直翻来覆去的。
苏朵朵悄悄起身。
洗漱完,收拾妥当之后,她像昨天一样,在营区的四百米跑道上跑了五圈。
等她去食堂吃过早餐,已经是八点多了。
明天,军事演习就要拉开帷幕。
这是一场不设预案,不搞预演的军演。
苏朵朵看了看时间,马上九点了。
她没有迟疑,朝着训练场走去。
到了训练场,看着面前全部身着作训服的官兵,苏朵朵仿佛能够感觉到他们每一个人的心情。
忐忑,紧张。
但更多的是激动,与期待。
一排排精锐官兵英姿飒爽。
他们目光坚毅,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一列列铁甲战车整装待发。
时刻准备着在接下来一个多月的军演中出色完成任务。
“胜我才能打仗,赢我才能过关。”
千万名官兵异口同声,发出“大战”前的呼喊。
这句话,是朱日和这支“蓝旅”部队的战表。
更是他们这支队伍的光荣使命。
苏朵朵拿起照相机,拍下这振奋人心的一幕。
激昂,澎湃。
这是她此时此刻唯一的感觉。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直至今天,看到这样气势磅礴的一幕,她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誓师大会进行的时间并不长,结束的时候,刚刚十点半。
为了更好地迎接明天的“战斗”,旅部决定,给官兵放半天的假,好养精蓄锐。
一天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这是朱日和天气最为真实的写照。
明明早上还带着丝丝凉意,如同步入深秋一般。
可到了中午,烈日高照,夏风燥热。
就像进了一个大蒸笼一般,酷热难耐。
苏朵朵登上察汗敖包丘陵,灼热的日光直直地照耀在她的脸上,刺得眼睛有些睁不开。
她站在陵顶,放眼望去。
大片大片郁郁葱葱的草原映入眼帘。
就像驻扎在这里的将士一样,处处充满了生机,与朝气。
“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有些沙哑,低沉。
带着一丝别样的磁性。
苏朵朵闻声,没有回头,依旧眺望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可是,她的唇角,不知何时,已然悄悄扬起。
“我在看,朱日和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为什么会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大好男儿前仆后继地来到这里?”
苏朵朵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基地,轻声回答。
语气里有玩笑,还有一丝茫然。
丁梓钧登上丘陵,站在苏朵朵身边。
他看着远处,神情里流露出几许肃然。
“它的魔力,只有真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才能知道。”
男人的声音有些轻,燥热的微风吹过,裹挟着飘向远方。
苏朵朵侧首,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即使处在这样放松的环境里,他依旧站得笔直,犹如一棵屹立不倒的劲松一般,深深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他的面容清隽,五官俊秀。
单论长相,丝毫不比时下那些深受欢迎的小鲜肉逊色。
甚至,由于长期的训练与磨砺,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特有的气息。
坚毅,机警;沉稳,内敛。
这种气质,只有经历过风和雨的洗礼,光与热的暴晒,才能形成。
看着他,不知道是日光太过灼热,还是微风太过干燥,她竟然觉得脸颊一阵发烫,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一般。
就连心跳也开始失了规律地狂跳不止,丝毫不受控制。
苏朵朵如同受到电击一般,迅速将目光从男人的脸庞上收回,扭头看向一边。
白嫩的小手在颊边扇了扇,稍稍减轻了一些。
“呼……”
女孩儿鼓起腮帮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丁梓钧一直注视着前方,没有觉察到她的失常。
“明天就要开始军演了,紧张吗?”
等到脸颊上的燥热减轻了一些,苏朵朵开口问道。
她控制着自己的目光落在一旁,没有看他。
“如果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
丁梓钧垂眸盯着地面,嘴角向上扯了扯。
“害怕失败?”
苏朵朵有些惊讶于他的回答。
紧张?
她很难想象,这种情绪会出现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丁梓钧微微笑了一下,摇摇头。
“胜败是常事,没什么可害怕的。”
他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异常刺眼的烈日。
光晕太过强烈,让他的大脑有一瞬间地放空。
“我只是希望,这次军演结束的时候,一个人都不会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漆黑的眸子里染上了浓浓的虔诚,衬得那双点漆眸子越发深邃了。
苏朵朵一开始没有清楚他这句话的含义,她细细地回顾着他的话。
一个人都不会少。
她的脑海中反复重复着这几个字,才猛然明白,这句话,代表了什么?
这次的联合军演是实弹、实爆、实兵演习,但是在交战过程中,战士们配发的都是空包弹,在一定的距离内不会造成伤亡。
重型装备实弹射击,如火炮覆盖、坦克、战斗机,一般也都是对于某个固定目标或军事设施进行演习。
目标区没有人员进行操作,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可是……
就算这样,每次的军事演习中,都会有官兵死亡名额。
死亡名额。
单这四个字,就已经足以说明了,军演,不是没有危险的。
苏朵朵看着男人紧紧纂成拳头的手掌,还有眉宇间的那一抹深刻褶痕,心里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有怅惘,有担忧,有祈盼……
同时,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具体是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苏朵朵挑眉看着丁梓钧,将这种有些沉重的气氛打破。
丁梓钧迎上她的目光,示意她开口。
“你为什么会选择当兵?”
苏朵朵认真地凝视着他。
“保家卫国。”
丁梓钧盯着苏朵朵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开口回道。
或许,有人听到这个回答,会在心里嗤之以鼻。
可是,苏朵朵却从男人的那双眸子里,看到了自豪,还有忠诚。
突如其来地,脸颊上的燥热再次涌了上来。
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她连忙别开视线,扭头看向一边。
“团长!团长,不好了!”
十米开外,有一名士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语气急切仓促,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喂,林老师。”
苏朵朵接通电话。
对方不知道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苏朵朵一边颔首,一边应着。
“嗯,好的。”
挂断电话之后,苏朵朵抬眸看向丁梓钧。
或许是为了避嫌,他向旁边走出几步,背对着她。
男人的肩膀很宽,身板挺直。
一双大长腿修长笔挺。
这样的身材,正是人们所说的“衣服架子”。
就连很难驾驭的作训服,穿在他的身上,也是挺括熨帖,格外的修身。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的身上,渲染出一种淡定宁静的美感。
苏朵朵站在他的身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一双漆黑杏眸如无底黑洞一般深邃幽暗,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丁梓钧似是有所觉察,缓缓转过身来。
见面前的女孩儿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俊脸微微一怔。
苏朵朵扬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神态从容淡然,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的拘谨跟尴尬。
“打完电话了?”
丁梓钧开口问她。
脸上的怔忡收敛起来,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平静淡漠。
“嗯。”
苏朵朵低声回道。
“这附近有出租车吗?或者是汽车租赁公司?”
她顿了一下,又出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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