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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刑警大队出来时,老方叫住了她。
他怀里抱着一个纸箱。
“倪律师,这是……骆队的东西。”
她迟疑了下,还是接过来。
倪荫抱着箱子,高跟鞋有节奏地踩在石板路上。上了车,把箱子随手放到副驾驶,驾着车,渐渐淡出老方的视野。
他摇头叹口气,转身进去。
前方是红灯。
倪荫停下车,摸出根细长的女士烟,低头翻打火的时候,目光落在旁边的纸箱上……
后面有车在拼命按喇叭,倪荫骤然回神,烟扔一边,立即发动车子。
她慢慢悠悠地随着车流挪动,时间于她,不再是指针滴答的一声又一声,它从奔腾的野兽,变成了无底黑洞;而她,一脚踏空,从此堕入无尽黑暗,不急迫,不挣扎,从此长眠。
路过咖啡厅,她犹豫了下,还是停了车。
抱着箱子进去,点了杯咖啡,然后挑了偏僻的位置,箱子阁在小圆桌上。
她搅着咖啡,顺时针,一圈又一圈。
端起来喝的时候,早已凉透。
箱子里东西不多,像他这个人,简单,冷硬,无趣。
她拿起一个相框,是他们刑警队的合影,照片里的他还很年轻,眼神深邃,安静地凝视着对面的她……
倪荫昂着头靠在椅背上,头顶一盏半圆吊灯,幽幽的,昏黄的光,可直视一会还是会被刺激得想掉眼泪。
她揉揉眼睛,继续低头去看。
再就是笔记、钢笔、充电器之类零碎的小玩意。她每一样都拿在手里端详把玩,放下后,再翻别的东西。
直到……
角落里是一个黑色缎绒首饰盒,她挑出来,先左右翻转看看,然后打开——
里面是条手链。
有点眼熟,她瞬间想起来,是他在慈善拍卖会上花三十万拍下的,还上了第二天的报纸,被谢局好一通训。
以为当时要送江芷芯,没想到,他还收着。
倪荫两根手指小心捏着,举起来看,她是真的挺喜欢这条手链的,跟她曾经遗失过的那条,相似度很高。
想放回去,盒子不小心被碰掉,摔到地上,吧嗒一声。
她慢吞吞去捡起,再把手链放回去——
倪荫僵住。
低头去看,脚边有光亮,被头顶光亮打出一道细长光线……
倪荫盯着,有那么几秒的恍惚,像灵魂出窍,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了开,啪的一声,火花耀眼,照亮了记忆里的阴暗盲区。
伸手,捡起了地上的手链,紧紧攥在手里,她闭上眼睛。
世间有一种情绪,粗犷,而忧伤。
那是她想要遗忘的过去。
七年前,她的十八岁生日,那条逼仄小巷,她的第一次——那是她身体里一根用屈辱塑的骨,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骨角磨平,将它渐渐没于血肉,仅存的残渣,也同之埃芥,被她放逐记忆洪荒。
可谁又曾想到,如今,那段记忆,竟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呈现……
她攥紧手链,拳头抵住额头,被唤醒的记忆,一帧一帧,画面重现。
是他吗?
那个人,是他吗?
她一遍遍苛刻地拷问自己,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他……
这个答案,却只能同他一起沉睡。
——
手机再次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温元灏皱皱眉,把手机收起来,回过身走向坐在行李箱上的小男孩,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妈妈好像在忙,我们先不要打扰她。”
嘟嘟的小腿晃啊晃,眼神不知飘向何处,声音不大,温元灏却听得清楚:“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来这里?”
“怎么会呢!”温元灏蹲下身,与他视线持平,那是一双像极了倪荫的细长眸眼。
他一笑,轻声说:“妈妈最近……发生了一些事,很伤心。所以,我才会带嘟嘟来找妈妈,想你哄她开心啊!”
嘟嘟慢慢转过头望着他,过了好一会才问:“那她哭了吗?”
温元灏垂下目光,近似一声叹:“哭了才好呢。”
嘟嘟不明白,他笑着把他抱起来放进行李推车上:“走吧,咱们去找她。”
——
倪荫喝个大醉。
小张和孟涛两人吃力地扶着她,关玥在后面抱着一个纸箱,
“是这里吧?”
“对对……钥匙好像在倪姐包里。”
关玥放下箱子,过来找钥匙,找到后赶紧打开门,两人扶着她进去,关玥帮她脱掉了鞋子,嘴里数落:“喝这么多……你是不是跟自己有仇啊?”
小张小声说:“你就别说倪姐了,她都够可怜了……”
孟涛感慨:“我认识她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真让人担心啊。”
关玥也是恨铁不成钢:“人这辈子谁还没有点糟心的事?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不然怎么办?还能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小张:“话是这么说……但那也需要时间啊!俗话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那也得是愿意自渡的人!要是成心跟自己过不去,谁都帮不了她!”
孟涛唉声叹气:“你说这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关玥低头看看倪荫,也不说话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喝醉了呢?”余蓁从房里出来,帮着把倪荫扶到沙发上。
小张老老实实承认错误:“是我们没把倪姐照顾好。
孟涛也愧疚到不行,接到倪荫的电话时还挺高兴,让陪着喝酒也没多想,谁知道,她左一瓶右一瓶,根本就是拿酒当水灌,拦都不拦不住!现在想来也是后怕,这要是喝坏了身体,他怎么跟骆队交待啊……
关玥将箱子放到桌上:“这些东西……好像是骆队的。”
余蓁默默去看,幽幽道:“她说今天去警局,我就一直担心,又不能不让她去……人没了,好歹也要留给她一个念想。连这点权利都不给她,她怎么受得了……”
三人都不说话了,这时,从房间里走出一个小男孩,大概五六岁大。
看到沙发上的人,他径直走过去,盯着她左看右看,发现她脸颊红红,小手摸摸她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嘟囔一句:“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几人瞪大眼睛,看他,又看余蓁:“这孩子是……”
余蓁抿下唇:“他叫嘟嘟……是倪荫的儿子。”
——
倪荫口渴,想找水喝,撑起上半身。
有人将杯子递到她嘴边,她一口气喝光,喉咙舒服了些,她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嘟嘟正拿着小毛巾,给她擦脸。
望着他,怔怔地望着他……倪荫突然哭了。
低下头,哭得伤心。
嘟嘟吓坏了:“妈妈,你为什么哭啊?是哪里痛吗?”他扭头就叫:“蓁蓁姨!小舅舅!”
余蓁正在阳台接电话。
“……今晚不行。”她叹口气:“我没有想要避开你,只是,荫荫喝醉了,身边不能离人……”
听到嘟嘟的喊声,她立即说:“荫荫醒了,我要挂了!”
她拉开拉门进去:“怎么了?”
倪倪从浴室出来,身上还挂着水珠,来到她身边,眼神焦急。
倪荫将脸颊埋进嘟嘟的小手里,哭声压抑。
“荫荫……你快别哭了,哭得我心都慌了……”余蓁被她哭得六神无主,虽说遭遇这么大变故,但倪荫始终表现坚强,不曾在人前落泪。
今天这是怎么了?
嘟嘟反而冷静下来,昂起小脸说:“蓁蓁姨,你就让我妈妈哭一会吧……干爹说,伤心难过的时候,要哭出来才好,不然会生病的。”
然后,一只小手拍拍倪荫的头,轻哄着:“乖哦,妈妈乖哦……”
余蓁看着眼里一热,鼻头也在发酸。
这孩子……
倪倪走过去,把小嘟嘟抱在怀里,一同坐在地上,余蓁去厨房煮醒酒汤。
倪荫突然抬头,两眼红肿地望着儿子:“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
嘟嘟赶紧摇头:“谁说的,我妈妈最好啦!她是最棒的律师!”
倪倪不说话,却点头。
“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倪荫低头,抚着腕上的手链,声音很轻:“我总是怪命运不公平,却忽视了它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嘟嘟听不懂,回头问:“小舅舅,妈妈在说什么呢?”
倪倪摸摸他的头发,嘴角仅是扬了扬,望着姐姐,一脸若有所思。
倪荫捧住儿子的小脸,眼睛红红的说:“嘟嘟,对不起……妈妈向你道歉,这些年……”
下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低着头,握住他的小手,包在掌心里。
眼泪无声。
嘟嘟有点不知所措:“妈妈……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你明明没有做错事啊。”
她错了,错了很多。
她将怨恨与不甘,硬生生归结到一个孩子身上,她刻意模糊了他的存在,不闻不问……
可现实却当头一棒。
“妈妈……”嘟嘟一脸担心。
倪荫做个深呼吸,抹掉眼泪,努力地微笑。
“以后,跟妈妈一起生活好不好?”
嘟嘟愣了。
他睁大眼睛,过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跟妈妈住在一起了?”
倪荫点点头。
嘟嘟眼前一亮,开心地对倪倪说:“小舅舅,你有没有听到有没有听到?我要跟妈妈一起住了!”
倪倪居然笑了,又揉下他的小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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