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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寻至客栈打点好宿处,再将晚斋排上,冷月亭才怀抱个小包袱扭扭捏捏拐进客房。进了屋,他将小包袱往我怀里一塞,无比别扭地说,“小阿醺,为兄有一事相求。”
我撂下筷子,剥开层层包裹严密的布匹一看,见里边装的竟是他这一路挖空心思攒下的小黄书善本,这些可都是他的宝贝儿啊,命根子啊,可这厮如何舍得拿出来?若说他行贿么,我也不好这口。于是诚挚地望着他,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你莫不是把钱都砸花楼里去了罢?”
他要敢说是,我就把小黄书掀他脸上!
可他居然压低了脑袋,难得娇羞起来,摆一摆手道:“小阿醺你真讨厌,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只是,只是……”只是不下去了,干脆一跺脚退至门口,从外边拉进来一个小乞儿,介绍说,“这是小婧。”话毕斜眼偷摸看了眼小婧姑娘,又喜滋滋收回视线,偏开脸闷笑。
十七八的少年常怀春我是听过的,可冷月亭这七老八十估计还不止的……
我怀抱一叠小黄书,正色问他:“所以,你是想收留这个小……小婧?”
这么一问,总觉得像是混球儿子背着老母亲在外边跟小妖精瞎搞,一不小心还搞出个小小妖精,现下正逼着老娘我点头承认这个小妖精及她肚子里的小小妖精。
冷月亭心里分明都乐开花了,却假装正经地绷着个脸面解释,“小婧她身世可怜,大冬天的,外边坏人又多,连个歇脚避寒的地方都没有。”
我皮笑肉不笑,气愤得握起了拳头,道:“可不是么,坏人中最坏的那个人就是你。”
“啊?”小婧小姑娘被我吓着了,一脸戒备望着冷月亭,大写的楚楚可怜,装得倒真像那么回事。
冷月亭见状,一边弓着腰温言软语哄小婧姑娘,一边瞪着我说,“阿醺,不要吓唬人家小婧!”瞧那正义而愤怒的眼神,似要将我千刀万剐。
我实在不想跟小婧姑娘耗着玩儿了,随手将冷月亭的珍藏版小黄书往窗外一扔,便见他脱缰的野狗一样扑出了门去捡骨头。
没有冷月亭的搅和,我办起事来方便很多,于是故作高深莫测恐吓面前状似纯良的小乞儿,“小婧啊,你这样贸然地跟小月子回来,可曾想过他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
她一如既往地无辜,“啊?”
我就耐心跟她周旋,“你可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善茬,半人半鬼,还是前两年死透的。”伸手往胸前比一比,“喏,坟头草也该有这么高了。”言讫还有些意犹未尽,顺带表演了一个手指点火苗。
小火苗噗嗤一下蹿上食指尖尖,一跳一跳地发出幽幽蓝光。
小婧姑娘眼睛一眯,面上终于浮出一丝狰狞的神色,“你……”
“我当然不是人了。”到底是怕将她逼急,我袖手坐下,学着义父的样子装得一片云淡风轻,道:“你走吧,不然可就走不掉了。”
小婧姑娘抬了抬下巴,无声无息望我半晌,大概在思考我的话里究竟有几分真意,最后终是犹疑着轻哼一声夺门而出。
她这一走,我立刻长长舒口气。方才明明没什么本事,硬要装出很本事的样子,用冷月亭的话说就是:真他娘的累啊!
殊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鬼怪,竟能造出这样完美的傀儡?若不是她没有灵魂生气,恐怕连我都被骗过了。义父说瀛州近来多枉死之人,却寻不着枉死的魂魄,想来跟这小婧姑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么一琢磨,怀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何况我还巴不得正儿八经入地狱的心态,立即捏了隐身诀术,尾随着小婧姑娘走出客栈。
有道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不相逢。傀儡小婧前脚刚踏出客栈,却见迎面走来一人,正是我白日里回头望见那位。小婧姑娘也是超脱得很,美色当前,竟能目不斜视擦肩走去,只是方行了一箭之地,便被那公子握住手腕。小婧狐疑地将视线落在手腕上,那公子却半点没有撒手的打算,但见他眸光微沉,出声唤她,“婧衣?”
原来是旧相识啊?
小婧姑娘却更加狐疑地目光上移,终于将视线移到了正主脸上。我正想着这该是天雷滚滚勾地火的场面,小婧姑娘却十分不解风情地将手一扬,面无表情地抽身走了……
就这么……走了?
“公子?”黑衣小哥又冒出来喊他。
那公子将眉心一舒,分明是豁然开朗的颜色,旋即不冷不热吩咐道:“无妨,先回客栈。”
我才晓得,他们也在这处客栈落脚。
眼观小婧姑娘越走越远,我赶紧颠颠儿跟上,生怕误了事。沿着一带疏离月影,又行了一段距离,见她忽然顿住脚步,仰头望着街口一座宅邸,门檐下两盏橘红的灯笼,在她漆黑眼瞳里映出森森寒意。傀儡也会害怕的么?我心想着事有蹊跷,正要凑上去一同观望,不料脚底打滑稳稳当当扑倒于地,连带蹭了一鼻子碎雪,再一抬头,哪里还有小婧姑娘踪影。
我抖抖碎雪爬起来,推定问题就出在这座宅邸里头,可这座宅邸看来实在寻常,无论如何也瞧不出丁点血腥气息。如是在门口踱来踱去挣扎半天,最后还是觉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决定进去走一遭。
这一遭走得委实艰难,为了翻进围墙,差点没摔断我这把骨头架子。折腾了半天,才一瘸一拐寻至一座暖香渐渐的碧窗朱阁。两扇门扉并未阖上,远远就能瞧见内中绣帘飘动,炬烛煌煌。
我见那边火光燃得通明,正要凑近看个明白,甫一动静,却闻里间传来一声软糯的女子娇嗔。“你终于来了。”
我当场呆愣,差点出声回应,可她理应看不见我才是。就在这将蒙未蒙之际,里边的人已经再次出声,“奴家刚温了新醅的绿蚁酒,楼外又值风寒露重,公子何不进来暖暖脾胃?”
话音落地,果然就闻背后窸窣响动,沉且慢的声音从容应道:“既然如此,有劳姑娘了。”
我说什么来着,人生果然无处不相逢吧。那位年轻的公子,现着一身水墨衣衫,资质风流,越过我的时候,飘然有凌云之气,真可谓浊世之佳公子。我看了片刻,紧接着移步跟上,见他眼含清浅笑意,挑开绣帘进入里间,对着面前的罗衣女子躬身行了一礼,随之相对坐下。“绮罗姑娘可还记得在下那日所托?”
名唤绮罗的姑娘素手掩唇,笑了一笑,举手抬眸处尽是风情。“如何不记得?”她取过热腾腾的酒壶替他斟满一杯,雾泽蒸开,氤氲起满室酒香。“只是公子有所求,奴家亦有所求……”
我虽没经历过什么□□,但因小月子近两年的耳濡目染,也晓得人家姑娘这是在调情。那公子却轻巧回了句,“哦?却是什么样的所求?”
瞧那俨然的模样,只不晓得这男人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可他话尾那么一挑,立刻就挑出些许风月无边的暧昧,分明就很会撩人么。我沉思片刻,见那姑娘不怒反笑,忽如当头棒喝,哦,这便是话本子上说的的欲擒故纵了。
想清楚这一层,再看他们,却见小几之上已然撤掉庞杂物什,取而代之一卷半摊的画轴。
绮罗姑娘跪坐一旁,笑吟吟道:“这卷画耗了奴家不少心血,未尝有轻易示人,如今将它取出,还望公子务必指点一二才是。”
可我远望着那卷画,总觉得上边笼着层似真还幻的烟影,觉得莫名诡异。沉思半天,直至卷轴风物在他手指与掌肌之间游离开,忽然神思一动,吓得赶紧冲上去抓住他。“不要看!”
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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