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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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初起。
    皇帝从勤政殿内走出来，坐上御辇, 眼皮半闭, 眉心微皱。
    又是劳心费力的一天！
    “圣上？”
    大太监徳贵手持拂尘，躬身轻问。
    “碧波宫……”
    皇帝略想了想, 便道了碧波宫三字，接着闭目养神, 正是日理万极累极之态。
    “摆驾碧波宫！”
    大太监独特而拖长的嗓音划破了夜空，抬着御辇的内侍们脚下沉稳又快速, 朝着碧波宫方向而去，而早早就等候在一边的小太监们, 则飞跑着先去报信。
    “多谢娘娘赏赐！”
    接过了装满了金豆子的荷包，小太监简直要笑成一朵花儿。
    这美差可是他机灵，讨好了大太监们才求来的。
    将才得的小财掖进腰间，小太监美滋滋地跑了。
    未多时, 御辇如期而至。
    “陛下……”
    碧波宫内众人齐齐下拜行礼。
    皇帝的眼角都没多抬一下, 直直向寝宫大步行去。
    如今局势越棘手，他就越怀念当年。
    当年的天圣朝，威震四海, 无半个宵小敢来进犯，源源不断的财富从海贸流入国内，年年国库都是盈余, 他这个年轻的皇帝从来不用为财政困扰。
    哪里有灾, 拨银子赈灾就是。
    哪处有异动, 拨银子调兵平乱即可。
    皇族宗亲婚丧嫁娶, 他御笔一挥，便是丰厚的赏赐。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觉得自己简直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第一等的明君，开创了前所未有的盛世清平。
    至于说贤臣良将？
    呵呵，也就是几个会做事，有些能耐的罢了。
    没有他这个明君知人善用，运筹帷幄，臣子再能干也是枉然。
    比如说那个定海侯郦玟。
    出身微贱，不过小小军户之女，虽有战功，可若不是他这个千古一帝大度开明，不拘一格地封了郦玟为将军，又给予充分信任，她也不会在后头立下赫赫战功，最后以女子之身得爵。
    可她又是怎么回报他这个知遇之恩的君王的？
    对他再三的暗示视若不见，转头就去找了个落魄的小白脸招赘！
    他恨得牙痒痒的，却还得故做大度地赏赐下新婚贺礼！
    后来有人将民间为郦玟立长生牌位，与海神娘娘并列，有郦玟的政敌借此攻讦，他当时心里就有了打算。
    这个女子，若再不折下她的翅膀，说不定有一天，她在朝中的威信，都快要超过了他这个皇帝！
    他富有四海，贵为天子，后宫佳丽虽没有三千，却也是燕瘦环肥，千姿百态。
    她们哪一个不是千方百计地争奇斗艳，盼着自己能多分点宠爱？
    可有那么一个时期，他却觉得这些争宠的戏码，无趣得紧。
    他心里眼里，都是一个女人！
    那女人驰骋疆场，纵横四海，战无不胜，无论是多么穷凶极恶的海盗碰上她，都只有败和惨败的份儿。
    折一朵温室里，柔弱摇摆的花儿，只是抬抬手的轻易。
    而一朵开在悬崖的花，枝上有钢针般的带毒的刺，那花叶还有锋利的锯齿……甭管这花究竟美不美，这征服的过程，光想想，就是如此美妙！
    郦玟对于那时的他，就是这般岁月静好，天下太平中生出的妄念。
    不过是稍微暗未，他的贤妻梓童，就已然帮他想出那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妙计。
    只可惜功亏一匮，这金屋没困住猎鹰，却被它脱困而去，还抓伤了人。
    当时的他，只觉得求而不得的强烈遗憾，只知下令加紧追捕。
    忽然有一天，他突然醒悟。
    这猎鹰不是金丝雀，驯养不成，是会被反噬的。
    他不只是个追逐征服强者的男人，还是个坐在皇座上的帝王！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去吧！
    至少要保证不会飞回来抓伤他就好！
    密卫回报说是那人已坠崖而亡。
    等他听到是崖下是深海漩涡时，那不安宁的感觉却油然而生。
    若是一般人，这样的险境，自然是必死无疑，可若换成郦玟，那女子中的异类……打破一切常理的家伙，被僭越地称为海上战神的，怎么可能死在海上？
    大批的密卫被派了出去，特别是郦侯府里，不管是京中，还是安海城。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线报传来的消息说，从没有疑似郦侯的人跟侯府联络。
    郦玟不跟旧部联络倒是有可能，可一个女人，怎么也不可能放下她亲生的幼子。
    除非……
    要么是已死，要么是那失忆之毒还没解。
    连郦家的远洋船队都被暗中废了，再也没有消息的郦玟应该是不可能再突然冒出来，给他这个幕后人狠狠一爪了。
    放心之余，也不是没有遗憾的。
    很快，他无聊的生活里多了个惊喜。
    珍嫔，选秀进宫多少闺秀，他一眼就看中了她！
    她竟然长相跟郦玟有七八分的相似！
    而且这二三分的不似，正是他不喜郦玟的那部分。
    珍嫔比郦玟年轻，肌肤更娇嫩，没有略显刚硬的棱角，没有举止如松风般的矫健。
    她正是他想要郦玟变成的模样！
    梦想成真，教他如何不宠爱？
    筑起碧波宫，将美人娇藏，她的独特和美丽，是绝不能让外界发现的秘密。
    得了珍嫔，他简直夜夜神勇，年轻了好几岁。
    只可惜，好景不常。
    天圣朝漫长的海防线开始不稳。
    原先被打得龟缩的他国海寇又开始耀武扬威。
    一次次的试探，待得知天圣国没了郦侯之后，就成了没牙的老虎，那些旧日的手下败将全都抖起了威风。
    而他的那些皇子们，也都长大成年，学会了文武艺，也学会了弄权夺势，都盯上了他的龙椅。
    一个个斗成了红眼鸡！
    内忧外患，他这个人到中年的皇帝，渐渐失去了年轻时的从容自在。
    心烦意乱，意乱心烦！
    天圣朝地大人多。
    少了一个郦玟，难道还不行了不成？
    那么多的武将，都是吃干饭的？
    最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两个月都没踏进后宫一步。
    等略有喘口气的工夫，他去了珍嫔处，想要向过往那样，享受征服强者带来的快活。
    然而他更暴燥了……
    身为一个男人，最怕的事，就让他碰上了。
    力不从心啊！
    被吓坏了的皇帝赶紧又以朝政为借口，好生吃药休养了几个月，这才算恢复了自信的雄风。
    但他也是听了医嘱，养生惜身，在后宫都省着用。
    因此，这珍嫔处，他也少说有两个月没过来了。
    瞧着寝宫门口并无人迎驾，皇帝笑问，“你们娘娘呢？”
    “娘娘正在殿内梳妆……”
    皇帝笑得荡漾，“敢跟朕如此的，也就是珍儿了。”
    他一甩衣袖，迈着方步踱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