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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就是越修为萧瑜设的接风宴,那一日……”
一队着浅绿色宫装的宫女端着菜案,她们挽着稍高的螺髻,额间贴着红色的水滴状花钿。身态娉婷,走动时裙摆不扬,轻微拂动间如漫舞袅娜,莲步轻移间鱼贯进入泰华殿。
泰华殿内丝竹漫舞,舞姬们仅着嫩黄的内衬,外部披着一层轻纱,衣袖挥动间香气怡人,站在殿外的匡尘似乎能够看到随着舞姬们舞动而在空气中弥漫开的淡粉色的暧昧和轻靡。
越修今日穿了一件寻常的玄色宴服,襟袂处是正红色绣有龙纹的滚边。红色大带上垂有双龙环琉佩。依旧是随意地坐在南面的主位,双眼只留出一条缝隙,似是迷醉的看着众人。
那时已经是酒过三巡,台下的众臣多多少少都显示出了几分醉意,然而却还有一个位置空缺着不见来人。
殿内音声漫漫,夜色袭上北凉皇宫,守在殿外的匡尘眼前的一切都已有几分朦胧。高大威严的宫墙在夜色的遮挡下更显得几分静谧与不可攀折的崇高。巡逻的一队內侍依次点上宫墙上的宫灯,一眼望去,长长的甬道两旁有着连续又阻断的黄色的灯光,成线成网,颇有些婆娑圣道的意味。
夏安带着几个人从殿内从容地走出来,几个内侍在他身后低声抱怨着。
“陛下也真是的,不过是个他国质子,说是接风宴却根本也没有接风的必要,却还要我们去请,那些舞姬,一个赛一个的美呢!”
“就是!虽是一国之君,在北凉还不是要被我们拿捏着吃穿用度,也拿得起这个乔?”
他们的声音远了些,匡尘眼神坚毅,然而藏在袖中的双手却紧握成拳。
萧瑜来到殿上的时候,北凉众臣已是酒过三巡。
几位四十上下的男人颓然乎期间,怀中揽着的女子或是刚刚的舞姬或是站在身旁侍奉的宫女,口吐污秽之言,下流无比,妄大至极。他们旁边的几位老臣虽无逾越之举,但也未曾有劝告之意,端的是一个无关的看客。
萧瑜下意识皱眉,却还是默不作声地记住那几个人的脸。
舞姬们正跳着《绿腰》,清一色的浅绿色衣衫,腰肢纤细如水草飘摇,水袖挥舞间一个舞姬从中间跃出,面纱遮住她的脸庞,却留下一双眸子,灿若晨星,顾盼生辉。
那舞姬轻若鸿鹄,足尖在拉好的水袖上轻点,端的是游戏人间的轻蝶,众人没有料到有这样的舞,一时间所有眼睛都凝聚在那个带着面纱的舞姬身上。
那舞姬又是几个旋转,两只水袖甩出缠上了两边的梁柱,而后竟旋转着飞身而上,双手再次挥舞,两边水袖变长,她又旋转着下落,每个人都为她绝妙的舞技赞叹,就在这时,靠右边的水袖忽然被柱子上灯饰的棱角划破,她虽然立刻用手抓住左边的袖子却还是没有挽住,整个人便失去平衡迅速地向着一边倒去。
眼看着美人就要摔在地上,凤歌几乎是下意识的冲上前去,可是那舞姬还是直直向着萧瑜的方向摔去,说时迟那时快,萧瑜下意识站起来托住了那女子要摔在案几上的身子,随后案几上的菜肴和酒都撒在了萧瑜衣摆上。
而那女子像是受了惊,扒在萧瑜身上低声抽泣着。
萧瑜无奈,只得对凤歌道:“劳烦将军,瑜身为男子,扶这位姑娘实在失礼,还望将军……”
不待他说完,凤歌径自上前一步将女子从萧瑜怀里护到了自己怀里。期间两人双手无意间触碰到,凤歌下意识抬头,却看到萧瑜打量的目光,两人又都瞬即移开眼。
那女子好像也清醒了些,从凤歌怀里出来立刻叩首:
“多谢将军、公子救命之恩,还望陛下恕罪!”
越修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凤歌,等到凤歌对他点头示意自己无事时才转过头去看着萧瑜。
“齐之初次赴宴宫中便出现这样的差错,是朕之过。”
萧瑜作揖:“不敢。只是瑜衣衫不整,实在失礼,还望陛下准瑜回宫更衣。”
越修浅浅淡淡的应了。
“瑜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越修看着他。
“还望陛下宽恕这位姑娘才好,毕竟她也是无心之失。若是……”
“可。”
“瑜告退。”
待到萧瑜和他的侍卫退出了殿门时,越修才看着一直叩首的那个女子。
“起来吧。”
那女子又磕了几个头才直起身来,只是依然低着头。
“报上姓名来。”
“回陛下,奴婢没有姓,宫里的姑姑赐名梅书。”
听到”梅书“时,越修摩搓的手顿了顿,而后仔细看了看那个跪在殿中的女子,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
“既然是齐之救了你,你便去他殿中当差吧。”
凤歌不解看向越修,越修对她摇了摇头,讳莫如深。
梅书退了下去,而这一场欢宴也就此结束,凤歌和越修早已不见身影,殿中杯盘狼藉,匡尘看着忙着打扫的宫人,神色间颇有些焦虑。
延华殿内,红烛摇晃,换了衣衫的萧瑜静坐在侧殿的桌子旁,手中拿着几张信笺似的东西愁眉不展。
殿外的侍卫忽然来报:“主上,一个宫女求见,自称是受皇命来照顾主上。”
萧瑜侧目,迅速收起了手中的信笺,正襟危坐着。
侍卫便引着那女子上前,赫然就是刚刚在殿中跳舞的那个舞姬。
那女子见到萧瑜,二话不说上前一步跪下叩首:
“见过公子,方才在殿上未曾以礼言谢,此次,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她身姿优美,即便是跪在那里也没有丝毫的萎缩之气,反而是多了几分优雅的意味。
萧瑜眉目微敛,平声道:“起来吧。”
那女子顺从地站起身,自觉地到萧瑜后侧垂手站着。
良久之后,萧瑜忽然打破了沉默:
“你叫什么?”
“奴婢唤作梅书。”
萧瑜饶有兴味的笑了笑:“哦?寒梅的梅,诗书的书?”
梅书立刻请罪:“可是奴婢的名字冲撞了公子?”
萧瑜笑笑:“你可知,十年前那个被灭门的殷家,长房嫡女就唤作‘梅疏’,不过却不是你这个‘书’,而是‘疏影横斜水清浅’的那个‘疏’。”
梅书福了身,道:“公子见笑了,奴婢贫贱之人,并不知道什么殷家。”
“那是自然,若你知道殷家,凭你这个名字也没有机会在北凉活到现在的。”
萧瑜说得随意,仿佛只是随便调侃几句,余光却一直观察着梅书的脸色,见她确实没有什么异常才作罢。然而在他看不见之处,梅书的掌心已经被血液浸湿……
又过了许久,萧瑜忽然问道:
“方才我在殿上喝的多了些,本想坐着醒醒酒,却不想现在竟有些气闷,你可知有什么适合醒酒的好地方吗?”
梅书恭敬上前:“若是要醒酒的话,当去莲池,那处天然湖水,尚有清风,再适合不过。”
“那就去莲池。”
萧瑜点点头,示意梅书将他引去那莲池,便也不再说话。
匡尘看见远处正向着莲池走来的人皱了皱眉,别的不知道,莲池他是知道的。这个地方向来都是越修和凤歌平常散心之地,外人不得随意前往,今日不知道是谁引着他们过来,究竟意欲何为!
宫中甬道已是满目琳琅,而这莲池的阔绰依然让人心惊,浅黄色的宫灯全都被安插在林中亭台的夜明珠所取代,那夜明珠足有数百上千颗。一顷湖水遍布着荷叶,水珠在荷叶上轻摇,在夜明珠清冷的光芒下闪着微光,一眼望去,林中湖面皆是星光,恰似人间银河。微风轻轻拂来,荷叶上荷花轻舞,飘散出淡淡荷花清香。
在湖的中心是一座琉璃瓦的亭子,唯一的通道是萧瑜前方曲折回复的汉白玉环廊。夜色如墨,汉白玉环廊更是散着温和而又清冷的光辉。
走近的萧瑜看见了守着的匡尘,点头示意,匡尘依然目不斜视,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萧瑜笑笑,自顾自朝前走去,梅书紧随其后,没有人注意到匡尘看向梅书的眼神带着杀意。
随着距离的缩短,风中有渐渐清晰的箫声,宫音漫漫,绵长中却带着几分潇洒的意趣。
萧瑜听得有些入了迷,而箫声不知何时变为徵声,雄放而苍凉。萧瑜忽然不受控制似的朝着湖中心那座亭子走去。
在烛光朦胧中,一个舞动的身影红衣如火,手中剑气泛着银光,而在亭子的一角,一个玄色衣袍的男人抬手伫立着,显然,箫声便出自于那男子之手。
萧瑜自知不妥要退出去的时候,越修就已经发了话。
“齐之来得正好,朕素闻南楚皇室善乐,齐之不如就着这月色吹奏一曲,就当是给阿乔助兴。”
越修说着就已经行到他身前,一股龙涎香扑面而来,浓重得几乎要让萧瑜窒息,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被人执住了手腕,他抬头。
越修左手握着他的手腕,眉眼狠狠地看进了他的眼眸,然后右手将一只白玉箫放进他的手里,按了按:
“齐之可莫让朕失望才好。”
萧瑜迎上他的视线,而后移开眼眸,压低声音回了一句“是”。“后来呢?萧瑜真的吹了?”
匡尘鄙视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当时的情况,萧瑜怎么可能不吹?那天晚上我在外面听着箫声响了两个时辰,丝毫不断……”
匡尘眼神飘忽,仿佛又回到了他自己的世界,然后,他带着一些恍然地说道: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布了那么大的一个局……”
“你在说什么啦!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是局?”
匡尘笑:“你可知后来发生了什么?”
“那天晚上,箫声不停歇地响了两个时辰……
萧瑜已经有些站不住了,面色也微微地泛着红,而他的眼眸却一直看着那个同样舞了两个时辰的女子,红衣纷飞拂动,映出他的眼眸明明如暖阳。
在夏安第五次来请陛下回宫的时候,越修才像是玩腻了一般地叫了停。凤歌应声收势,萧瑜却如同走火入魔般吐出一口鲜血。
凤歌下意识看过去,恰好与抬起头的萧瑜对视……
然而越修几乎是立刻拉过凤歌揽着她的肩膀,然后对着萧瑜略带歉意:
“南楚之音果然高妙,朕心旷神怡之际忘记了时间,还望齐之……”
“瑜不敢。”
越修笑笑,而后小心翼翼地扶着凤歌转过身,两人的身影相依着走出了好远,萧瑜还站在原地,擦了擦下颔的血迹,再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红色的身影,拿着那把箫转身离开。
梅书很快地迎了上来,从萧瑜进入亭子她就被夏安拦在了外面,越修走了之后却也没有立刻就接萧瑜,而是在这里等了好久,还带着莫名的笑意。
“公子可无恙?”
萧瑜摇头。
“不过说来,凤将军瑜公子倒真是知音呢,刚刚公子吹的几个声调即便是我也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契合起来呢,何况……还那么好看。”
萧瑜停了步子,转过脸,问道:“当真很契合吗?”
“是啊!从未见过那样契合的呢!”
萧瑜没有过多反应,继续向前走着,然而凌乱的步子却暴露了他的心绪。
怎么会这样,他也在吹奏时发现自己竟然与凤歌无比相合,因而才在曲中又吹了几个十分突兀的调子,却没想到凤歌竟然也能一一化解甚至天衣无缝,就好像她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那一夜,那个红色身影无时无刻不惊扰着他的梦境,他再次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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