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天,捅破了

98.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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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惨烈了。除了体外狰狞的伤口, 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体内妖力受到刺激, 杂乱无章地流蹿。她若再来晚些, 桑裴不死也残,血脉里妖力胡乱撞击, 一身修为和天赋该毁干净了。
    她刚替桑裴梳理一遍, 背后就刮来一股妖风。
    抬叶子望去,扶疏本就因为虎后陷入悲痛,见到尤商,不由得生气了。
    尤商,又是这只老虎。干娘就是因为他和狐妖才死的, 对她那么好的干娘, 就是因为他, 死了!
    桑裴的惨状,与虎后的惨死, 让扶疏心底蹿出邪火,一瞬间被潜藏的凶性支配, 藤条源源不断地吸收灵气, 注入藤枝, 然后往前一甩, 死死缠绕上杂毛虎,
    尤商一见扶疏, 脑海里还是她那恐怖的藤子,顿时吓尿了。
    他剧烈挣脱,想要挣脱藤条束缚。
    “快砍了这根鬼藤,砍死她啊啊啊!”
    旁边虎卫见状,忙跃身上前,想要搭救尤商。扶疏掉头,抬起藤条扑来的虎卫甩了两鞭子,将虎卫抽飞。
    “……”不挨抽不当紧,一挨方知厉害。
    嗷嗷嗷……疼,真特么疼!勺皓山早有传言,说大王子的草木妖不好惹,他们还以为流言夸大,一根藤子哪有那么厉害。现在亲身体会,娘的,这何止是厉害,她简直牛逼坏了!一个草木妖,这身诡异力气打哪来的?
    伤痛缓解,虎卫又要站起身解救尤商。
    扶疏见他们不依不绕,又是一藤子猛抽,虎卫疼得泪崩。嗷嗷嗷嗷,我要回家,这藤子太特么凶残了!
    这边,尤商被包裹成了粽子。藤条越缠越紧,挤压着皮毛,勒进血肉,痛得他几欲昏厥。
    他颤抖着,只觉得自己快死了。受不住凶藤暴力挤压,他嘴巴倏然一张,喉头吐出一颗淡红色、闪烁着微弱光泽的……妖丹。
    看着越升越高的妖丹,尤商惶恐到了极致,后悔不迭。
    为阿娘报仇,没说会赔上他的妖丹。早知道,他就该躲的远远的,阿娘在天之灵也不能责怪,他得活下去嘛,总不能为个死人赔上自己的前程。
    妖丹乃兽妖吸收灵气凝结而成,是兽妖感悟日月,修炼提升的关键,如同妖的心,一辈子凝结一颗,没了就永远没了。
    “救我,废物,救我……咳咳咳,藤子,我不找大哥报仇了,你松开我好不好,我其实很喜欢你和大哥,一切都是我阿娘怂恿的,她总是说你坏话,不关我的事,求求你放过我吧……”
    尤商形容狼狈,鲜血大口大口从他嘴里喷出,眼见妖丹越升越高,恐惧得语无伦次。
    没了妖丹,体内的妖力飞快溃散,尤商“啊”地悲吼,恐惧支配下,拼命地挣扎。
    妖丹,他不能没有妖丹!这一切定然是桑裴指使的,那心肝黑透的东西,他恨他,恨不得他死!
    轰隆——
    就在尤商快要被缠得断气之际,天色突变,漫天乌云集结,层层叠叠,瞬间就把整个勺皓山遮盖,厚得让妖心慌慌。
    天空乌云还在密集着,已经厚实严密,吓得满山妖心底发颤。
    雷鸣轰响,闪电犹如灵蛇般在天际游蹿,恍如天将倾塌似的。
    连神智模糊,只知要回虎后遗体的虎王也停止了攻击,仰头望着天。
    “大妖渡劫?”
    苍木满身鲜血,急喘口气,仰头就瞥见漫天劫云,忙转身对族人狂喝,“速速离开此地,大王子呢,带着大王子离开!”
    如此厚又密的劫云,会把所有妖都劈成灰烬。
    扶疏脑袋里空白,凭借心底的愤怒,紧紧缠绕着尤商,下一步却不知道怎么办了。杀了尤商吗?她想杀他,但是树爷爷说过,她不能动杀念,更不能杀别的妖怪。
    为什么不能呢?她就是杀了又能如何?
    这时,灰扑扑的陶土盆子在地上急切地翻滚,试图引起扶疏的注意:确实不能杀妖,瞧瞧天上的雷,杀了妖你就歇菜了,蠢主子!
    妖丹越升越高,就在尤商支撑不住倒地的瞬间,乌云泻开一条缝,一道粗胖的紫雷倏然从天而降,威势汹汹,直直指向——扶疏的方位。
    眼看紫雷就快劈上扶疏,花盆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跃三丈,急急冲到扶疏上方,严严实实将她盖住。
    咔嚓!咔嚓!
    雷霆宛如上天震怒般,轰然击下,紫光闪烁,璀璨华丽,将昏沉的勺皓山装点得妖异魅惑,却没有哪只小妖敢看,都疯了般跳跃、飞奔、躲避、尖叫。这是世间最危险最恐怖的东西。
    轰隆隆的雷猖狂地劈砍了一个多时辰,才歇鼓收金,扬长而去。勺皓山如同被山贼扫荡了一般,山崩树倒,十里之处无一只活物,处处乱糟糟。
    咣当!
    许久,花盆被掀的声音格外清晰。
    扶疏抖抖叶子,钻出花盆。身旁尤商已经不见,也许匆忙间被虎卫捞出去了。她迈着白嫩的脚丫子,天上淅沥着小雨,她顶着花盆去找桑裴,他万一被劈坏了,自己更加愧对干娘了。
    跨过几具焦尸,终于找到奄奄一息的大白虎,还没到跟前呢,就看到他周身挥散不去的死气。
    她心下顿时就是一咯噔,傻眼了。
    完了完了,她没日没夜地赶路,脚丫子都磨断了,还是没能救下妖皇。
    桑裴阖目,其实一直清醒着。雷声轰鸣之际,他盯着杂毛虎的妖丹,用尽妖力将那颗妖丹送入雷霆,亲眼目睹妖丹粉碎。之后群妖疯逃,电闪雷鸣。数之不尽的妖死去,他看见苍木焦急地寻找自己,但是,他悄悄隐去了身形。
    就在这里便好,仇人死的死,伤的伤,大仇得报。杂毛虎虽还活着,可没了妖丹,一辈子注定碌碌无为,受人欺凌,活着就是煎熬。而虎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即便尊贵为西方之主,也是半辈子孤苦伶仃。到头来,谁也没有好下场。
    就这样罢。只是,他阖眼,脑海里浮现出一根绿幽幽的藤。
    那个蠢藤,憨傻十足却实力蛮横,在妖域没几只妖能伤得了她。有了迷谷枝,想去哪便去哪吧。
    桑裴躺着等死,周身是伤昏倒过去,以为他会在睡梦里被劈死,直到——
    “你别死啊,你那么厉害肯定活得长长久久,哥哥,醒来好不好……”
    “……”
    桑裴被吵得醒来,眯起眼睛,瞥见几片翠绿圆润的藤叶,藤枝玉滑清凉,缠绕他手腕输送药气。不用想,就知是蠢藤。这藤子又怂包又爱哭,怎么就敢来救他?
    “不是让你别乱跑吗?”
    扶疏懵呆,激动地道:“你、你没死啊!!!”浑身死气的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不过,能活过来真是太好了!
    桑裴疼得皱眉,“没死。”要被蠢藤子压死了。
    他也疑惑,天雷毁灭了周遭的一切,居然没劈到他,哦,还有蠢藤子。
    扶疏激动地解释道:“我给干娘喂了叶子,能保持身体不腐的……怕你出事,我才来。哥哥,接下来该怎么做啊?”
    桑裴阖眼,许久,道:“回去。把母亲,安葬了。”
    他咬牙,闷声忍耐住火辣辣的痛,化身成人,俊雅的脸上苍白虚弱,手掌撑地试图起身,眼前忽地一黑,苍白的脸上冷汗滚滚,俯首对扶疏道:“能扶得动我吗?”
    扶疏伸出藤条,“能。”
    这看似细嫩的枝条却极有力量,桑裴拉着藤枝起身,大口大口喘息,喘匀了气,拍拍胸膛,才道:“上来。”
    扶疏不想给桑裴增加重量,伤成这样,万一压坏了怎么办?她掉头抱起盆子,自觉坠在他身后,小声地说:“走吧。”
    桑裴摇摇晃晃,身体已经破败得像棉絮了。右手翻转,取出一支烟花弹,费力拔掉就放到天上。
    扶疏就在后面,顶着个花盆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看他放烟花便问:“哥哥,这是做什么的?”
    桑裴眯眼道:“召唤一些帮手。”
    扶疏“哦”了声,没再问了。反正妖皇大人从来不做多余的事,他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狼妖猛地闭眼,双眼许久才适应光亮,它眼珠子溜转,正要叫醒小藤妖再嘱托几句,却见盆里的藤子喜不自胜地摊开了缩起的叶子,一根柔嫩主杆,两根细弱藤条,点缀着几片圆乎乎青嫩嫩的圆叶,形状极好娇娇可爱。
    苍木毛茸茸的脸上露出羡慕,这可是稀有的草木妖,所有兽妖都渴望的宝物。
    而这株小藤妖已经跟大王子契约了,成为他的小主人,他得精心伺候着。
    扶疏扒拉着花盆,肥嘟嘟的藤叶忽闪忽闪,天地灵气无须她刻意去抓,自发往藤叶里钻。
    她脆生生的道:“苍木哥哥,好舒服啊。”被天地灵气浸泡着,暖暖的。舒服了,她的声音也是软软糯糯的。
    听到这声“哥哥”,苍木的皮毛一炸,翻眼探视周遭,见周围没人,才松口气,回头祈求道:“小祖宗,别叫哥哥,小的是最低等的小妖,当不起,当不起。”
    这可是大王子的宝贝。
    如果被他得知自己偷偷占这宝贝的便宜,抽筋拔骨都算他心情好,心情不好了拿自个儿炖锅狼肉汤也是可能的。
    扶疏从叶儿卷啊卷,不懂为什么不能叫“哥哥”。
    “那我该叫你什么?”
    苍木道:“王后和大王子叫我苍木,你是小主子,也叫我苍木吧。”
    扶疏“哦”了一声,藤了往地上欢快地甩动,击得节拍,脆生生的叫:“苍木苍木!”
    好乖。
    苍木一颗狼心软成一坨棉花,脸上的灰褐色毛发不着痕迹地抖动:“你可不能再乱跑了,知道吗?前儿你迷路,把王后和大王子给急坏了,发动半座山的小妖去寻找。咱们这座山绵延数十里,还好你只是在院子里迷路,要是出了院子,或者下了山 ,可再难找到了。”
    在勺皓山,大王子还能做主,可大王子还没有当上白虎部落的少主,在整片莽莽苍苍的庚辛丘脉里,说出的话没多少分量。
    勺皓山是庚辛丘脉里最大的一座山,却算不得什么。庚辛丘脉群山连绵,丘陵起伏,就算在高空俯视也一眼望不到边际。而再往外面伸展,庚辛丘脉也不过是莽荒妖域的一个西边小部落罢了。
    所以说,依照这藤子的迷糊劲,要真跑出了山,那可就如大海捞针,再难找回来了。
    扶疏也很烦恼自己总是迷路,给别人带来不少麻烦。她藤条翻扭,保证道:“我不再乱跑了。”
    走到山腰处,苍木俯首,将叼着的花盆放到阳光下,狼爪轻轻地碰碰花盆,“好好待在这里,大王子就在另一头修炼,小的先办点事,小扶疏要乖乖的。”
    “嗯嗯,苍木放心!”
    扶疏转过身,竖起藤条,朝着苍木离去的方向挥了挥,向他告别。
    ……
    天逐渐翻亮,太阳露出头,金灿灿的光芒如丝线穿入林间和草丛里。扶疏翻出花盆,摊平了枝叶晒太阳。
    扶疏并非勺皓山的妖怪,甚至不属于庚辛丘脉,而是来自沙罗妖林——妖域地界最广、也最凶险的草木妖汇集之处。
    沙罗妖林是妖兽的梦想之地,为了获得一株草木妖,总是千方百计打探妖林的方位,然后便前赴后继地往林子里闯,最后被吞噬,成为草木妖的白骨玩具。
    一个月前,扶疏还在林子里玩耍,也不知怎地,只是在森林迷个路,居然就迷到了勺皓山附近。她找不到家,蔫巴巴的瘫在路边,被下山寻药的妖兽捡了回去……
    献给了虎后。
    妖域偌大的西方都归虎王管辖,而虎后丝萝是虎王的妻。
    虎后病重迟迟未愈,手底下的小妖到处寻找救命的药草,这才遇见快要蔫掉的扶疏。
    扶疏被救一命,感激不尽。树爷爷说过,人,得有感恩之心,要做一只无愧于天地的人,虎后救她,她得找机会回报,不能白欠别人恩情。
    草木妖身携药气,能利用药气替兽妖梳理体内的杂质,是治愈伤势病痛的神药。
    而它更受兽妖追捧的,是沟通天地灵气和梳理清杂的能力。
    妖兽靠吸纳天地灵气修炼,转化为妖力。但是灵气稀少,其中又含有数不清的杂质,杂质日积月累,随着修为的提高而积累,在升阶时突然产生躁动,一个不好,连性命都保不住。
    而契约了草木妖,就不必再操心灵气稀少的问题,且灵气经过草木妖梳理,杂质大减,修为进展神速的同时,还免除了后顾之忧,简直是修行变强的好宝贝。
    可,草木成精千年难遇,而灵智开化的更是罕见。草木妖好归好,一旦出现,四方哄抢。
    像扶疏这般傻不伶仃送上门的,是天赐的机缘。
    扶疏不久就被忽悠着,跟白虎部落的大王子契约了。
    为何契约?扶疏只记得,那时她特别难过,因为虎后快要死了。
    一般妖兽看不出,她却是瞧得清楚。病灶抵达心肺,虎后没多久可活了。她年轻时随虎王征战留下无数暗伤,身边没有草木妖调理,后来又误食毒草,以此为引,身体一朝崩溃……
    就算是扶疏,也只能尽力减轻她的病痛,救不回她的命。
    扶疏看着这个救了自己的长者,越看越难过,傻呼呼问虎后:“您还有什么愿望?”
    虎后这么好,救不了她,她还能拿什么报答啊。
    虎后咳了咳,挣扎着坐起,唉声叹气了一番,泪流满面:“我活到现在,见识过很多东西,已没什么遗憾。卧床久了,只有一点放不下,就是桑裴,他性子淡漠且固执,我怕我不在了,就没妖能束缚住他……”
    慈母心肠,太感人了。
    小扶疏控制不住,藤条和叶子上湿漉漉,傻不啦叽地哭了。
    虎后看着比自己哭得还厉害得藤子,眼珠一转,哭得更加带劲儿:“我儿他可怜啊,虽有父王,却听信谗言,偏心那只狐狸精的儿子,我活着还能压一压,一旦我去了,桑裴他要被赶出丘脉了!”
    扶疏哭得打嗝,晃悠悠的枝叶儿,看着焉趴趴,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揉两把。虎后控制着有些想要伸手的念头,心虚地眨了两下眼,装模作样地擦了两把眼睛,又跟着扶疏一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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