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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快活林的卷宗,看起来,任有道早就起了背叛之心,据说是因为当年被李睿渊阴了一手,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任有道辖青晋二州,控三江两湖,手下有周王冯李四大将,实力不容小觑。某一天,任有道向四位将军稍微透露了自己的打算。四个人有人赞同,有人反对,有人瞻前顾后,有人不置可否,四大将各执一词,争吵不断。就是在这个时候,魏果来了晋州。不久之后,三位将军赞成改换阵营,而唯一不答应的李将军也身染恶疾去世了。试问一位身强体壮的将军,怎会突然暴病身亡?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件事情一定少不了他魏少主的‘功劳’。本来嘛,事情到了这份儿上,差不多已经成了定局,我也无力回天,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魏家竟然出了叛徒,把任有道给杀了,青晋之地风云变幻,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几大将军心怀鬼胎,有了空子可钻,咱们就还可以搏一搏。”
“那就要请教大小姐,怎么个搏法了?”翁雪笠立刻道。
竹林底下埋死人,此时是午夜,此地是坟头,白休言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风过竹林唯有萧萧之声。
翁雪笠讷讷道:“那……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演一出戏。”白休言道。
“演什么?”翁雪笠道。
白休言看着他,缓缓道:“演你最拿手的,正人君子。”
如此这般,白休言将计谋说与他听。
翁雪笠听罢,认为有不妥之处,两人又计较了一番。
商量妥当了,白休言就要回去,翁雪笠忍不住道:“大小姐,任有道的死,一定也少不了你的功劳吧。”
“你说呢?”白休言回头,一笑嫣然。
月光下,竹林影婆娑;白雾中,一袭白衣飘然远逝。
大概是因为年关将至,城里的封锁没那么严了,人们心中那种风雨欲来的不安也淡了些,这座被恐慌笼罩了许久的城,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洒扫门庭、擦洗锅碗、拆洗被褥,把旧桃换新符,大红的福字贴在门上。大街上车水马龙,男孩子们呼啦啦一群,在街上窜来窜去,又是哪个调皮鬼把爆竹扔进了人家的水缸?“砰——”的一声,水缸四分五裂,水流了一地,过路的大姑娘小姑娘都得小心翼翼地拎起裙子。
茶叶店门口,驮着货物的骡子来了一批又一批,茶叶老板正愁忙不过来,看见一个伙计外出归来正在栓马,连忙招呼他道:“快过来帮忙卸货!”
“来了!”伙计应声答道,匆匆拴好了马。
茶叶店对面的兴隆当铺生意兴隆,兴隆当铺旁边的清心茶楼也不冷冷清清。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花脸的仆人抱着小少爷出来逛街,走到茶叶店门口,对孩子道:“老爷让我顺路称几斤茶叶,你在这里不要动。”那孩子就乖乖站着,花脸走进店里去了,街上的孩子们呼啦啦跑过,往茶叶店门口扔了个炮仗,炮仗一响,门口的马受了惊,一声嘶叫,四蹄翻腾,扬起前蹄朝孩子踏去,那小孩惊异地看着这个庞然大物,没有一丝危险的感觉。众人慌了神,花脸的仆人更是吓得腿都软了,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团灰影从马蹄下滚过,只见那灰影停了下来,坐在地上,对小心护在怀中的小孩道:“孩子没事吧。”
这救人的义士自然是翁雪笠。
善良的人们纷纷喝彩,花脸的仆人一谢再谢,翁雪笠却道举手之劳而已。人们请义士留下姓名,翁雪笠笑而不答。孩子家中再三送来谢礼,翁雪笠固辞不受……
“先生,先生,我可算找到你了。”熙来攘往的大街上,花脸喊道。
“这位小哥,烦请禀告贵主人,区区小事,实在不足称谢。”翁雪笠再次推辞道。
“这次不是了”花脸道:“我家主人说了,知道先生是高尚之人,金银财宝入不了您的眼,我家主人也是好义之士,想请先生来府上一叙,不知先生能否赏光?”
翁雪笠听到“好义之士”,立刻眼睛发亮,痛痛快快道:“甚好!甚好!”
花脸道:“那太好了,你赶紧跟我走吧,我家主人等着呢”
翁雪笠道:“诶~你先回去,回禀你家主人,翁某随后就到。”
花脸稍加犹豫,道:“那你可一定要到啊!”
翁雪笠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边厢,白休言也没闲着。她知道刺史府养了一批江湖高手,这些人看不惯魏果,又因为寞阳羽给的解药,多少对她心存感激,便以怀柔手段迅速拉拢了这批人。然而她很清楚,这些人的力量微乎其微,在这青晋二州,真正举足轻重的,是周王冯李四大将军。
“那个姓李的将军死后,他手里的兵权,一直掌握在魏家的亲信手里……”冷清清的房子里,白休言捧着手炉站在窗边,蹙着眉自言自语,窗外雪花斜斜飘落。
夜深了,白休言独自行走,深巷中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除此,万籁俱静。
她刚刚见过王善伦,周王冯李的王。几番书信来往,终于时机成熟,白休言登门拜访。她还在回想着方才和王将军的谈判,不停地推演着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形,她想得太过入迷,甚至有些忘我,她忽然一顿,站在漆黑的巷口,不敢再前进一步。
她看见了一把剑,那把剑与她的喉咙相距不过毫厘,可是她的眼睛却始终离不开那个执剑的人。
王善伦府上,白休言前脚刚走,魏果派的人就到了。
“又是一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真是一个胜一个的好口才。”送走了魏果的人,将军夫人叹道:“老爷,咱们以后恐怕没法儿清清净净地过日子了。”
王善伦灌一口烈酒,道:“晓以利害,再好言相劝;抽个巴掌,再给颗糖吃。哼!老子可不吃这套!”
王夫人道:“这两个人……老爷想站谁那边?”
王善伦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对夫人道:“你先睡吧,我去书房待会儿。”
夫人道:“老爷是要把王佛找来吧?”
王善伦低低地嗯了一声。
“老爷每次有事犹豫不决,都要问他,”将军夫人说着,为丈夫披上一件大氅,道:“只是夜来风大,怎么也不知道加件衣服?”
王佛三四十岁,干巴巴的一个瘦子,裹一身臃肿的大棉袄,整个身子竹竿似的,一双眸子却很明亮。
“……白家的大小姐,华巅宫的少主,都不是什么善茬。”王善伦说着,灌下一口烈酒。
王佛捻着胡子,说了一个字:“难!”
王善伦眯起眼睛,道:“何难之有?”
王佛斟酌半晌,道:“天下事,自此始矣。”
王善伦奇道:“此话怎讲?”
王佛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些年,李睿渊忙着驱逐北境的戎狄,而一个宋连乔,又搞得南边朝野不宁,双方都无暇分心,所以南北才能相安无事。如今北境已平,连乔已败,必定烽烟再起。”
王善伦道:“你说这些自然有你的道理,可是眼下,白休言和魏果都想拉拢我,我到底该选谁?”
“这正是我想说的,”王佛道:“鸿江以南的成王,得到了魏家的支持。鸿江以北,李睿渊必然拉拢白家——白家和李睿渊结盟,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接着道:“陈白两家是姻亲,但陈家又世居江南棠樾谷,陈家帮谁,不好说。”
“还有一个古柳山庄,为世家大族所不容,不能在中原立足,想那塞外苦寒,黄沙漫天,那些人如何肯甘心?值此乱世,必然想要卷土重来。”
“除四大世家之外,像咱们青晋二州这样的,也不在少数。”
“天下局势如此,将军问王佛:选白休言还是魏果?无异于问王佛,与白家交好还是与魏家交好?听命于南朝还是听命于北朝?岂不就是在问天下究竟鹿死谁手?所以王佛一开口,就说了个‘难’字。”
王善伦道:“那不如,坐山观虎斗?”
王佛摇头道:“青晋二州,天下富庶之地,且南有鸿江天险,北有铁屏山关隘,实乃兵家必争之地。将军手握重兵,岂能独善其身?”
王善伦哀叹道:“为之奈何?”
王佛指了指天上,道:“惟天知之。”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王佛忽然道:“属下认识一个奇人,此人武功了得,曾救小儿于马蹄之下,又才智过人,正想引荐给将军。”
王善伦道:“此人身在何处?”
王佛道:“恰在属下家中。”
王善伦道:“快请相见。”
不一会儿,那人来了,拱手道:“幽人翁雪笠,见过王将军。”
她站在黑暗的巷口。
“这只是一个提醒,”他回剑入鞘,淡淡道:“秋红衣——你不要动。”
“那我也提醒你”白休言冷冷道:“你要是真的为了她好,最好离开她,否则我早晚杀了她。”
寞阳羽目光一寒,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白休言冷笑,道:“你大可以试试,杀了我,那个女人还能不能活。”
寞阳羽眉头深锁,缓缓抽出长剑,蓦然寒光一闪……
白休言浑不在意,任由剑锋掠过她的颈际,可是幽幽地,她叹了一口气。
雪花在黑夜落下,她的叹息在耳畔落下,他的剑要怎样落下?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她?”寞阳羽道。他没有杀她,或许是不忍,或许只是不能。
看着几络青丝飘落地上,白休言笑笑道:“放不放的,又不是我说了算。”
寞阳羽冷笑道:“你说了不算,还有谁说了算?”
“你忘了?”白休言道:“这晋州城里,还有个魏果跟我作对!”
寞阳羽道:“所以呢?你想怎样?”
白休言从容道:“你助我夺下晋州,到时候放不放人,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
寞阳羽道:“你若是反悔呢?”
白休言道:“那你就杀了我。”
“好”寞阳羽淡淡道,点了点头。
他又补了一句:“我说到做到。”
白休言笑道:“说到做到。”她很少笑得这样明媚,明媚得像冬日的暖阳。
这世上有很多人,他们有两张脸,人前的脸迎来送往,人后的脸谁也看不见,她对你笑的时候,你不知道,你看不到,她的心是何等的、何等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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