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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娘匆匆忙忙赶到含象殿时,只见已经沐浴更衣完毕的迟儿,正笑吟吟地与谢美人虚以委蛇,面前膝案上,琉璃盏内疑似盛有刚刚煎好的姜汤,热气浮绕,隐隐几丝辛辣味息升腾。
听那谢氏说道:“多得太子救助及时,那仆婢方能幸免于能,妾身无以为报,唯有亲手煎成姜汤,还望太子趁热饮用,驱散寒积,否则太子万一因此违和,就为妾身罪过了。”
迟儿不为所动:“谢美人不用忧虑,孤寒冬腊月,为强身健体,尚且坚持日日凫泳,此时阳春三月,又怎惧寒积?”
“到底饮用了这盏姜汤,妾身才能安心。”
“谢美人为了自己安心,强人所难是何道理?”
迟儿到底还是个孩子,两三句话便不再耐烦这样的应酬矫情。
“妾身到底也算殿下长辈,关心而已,怎称强人所难?还望殿下体谅妾身心意,纵然要怪罪,饮用姜汤之后,再施责训。”
十一娘虽早知谢氏声称“请为耳目”,实则早便向韦海池投诚,但此人历来便谨小慎微,如今竟胆敢软硬兼施,逼胁迟儿饮用她煎熬姜汤!要知那公羊氏,如今还不知行踪,难保通过任瑶光,已向太后进献奇毒,虽说逼迫服毒的手段太过丧心病狂,但十一娘可不敢丝毫大意。
两步上前,冷笑道:“谢氏你这番心意,本宫与太子已经领受,至于太子玉体,不劳你牵挂操心。”
柔洁已经上前,打算立即撤走那碗危险的姜汤。
“且慢。”谢氏却摁住柔洁的手,竟也冷笑道:“太子及皇后,难道疑心妾身会在汤中投毒?这可是极恶大罪,恕妾身必须自辩。”
便执那琉璃盏,仰首饮尽姜汤:“还请皇后及太子,还妾身公道!”
如此胡搅蛮缠,越发让十一娘心中狐疑,又直到此时,才察觉婷而竟然不在此处,论理依婷姐姐的警惕,不该如此大意,由得谢氏逼迫迟儿。十一娘心中往下一沉,询问宫人:“淑妃现在何处?”
迟儿身边宦仆便答:“朝早时分,太后便传令淑妃前往侍疾。”
因宇文盛事件,太后泼闹一番,自然不能改变结果,于是便卧病不起,论来十一娘与迟儿都该前往侍疾,可皆有国事作为借口,懒得陪同太后戏闹,又因德妃自告奋勇要为皇后分忧,前往长安殿侍疾,十一娘自然由得她赚此孝顺名声,却没想到,太后竟然还不放过婷而。
今日种种蹊跷,难道都是针对婷而?
“太子为一国储君,饮用汤药,一贯有专人进呈,此乃规制,谢氏你如此无理取闹,还想讨回什么公道?”十一娘心忧婷而,不耐再与谢氏多废唇舌,下令:“将谢美人请出去。”
她自己却连忙赶往长安殿,不想途中,正遇婷而。
“太后可曾为难婷姐姐?”连忙询问。
婷而还不知道含象殿的事故,虽挨了太后一番训斥,此时只想着不让皇后担心,笑着宽慰:“无非是连连受挫,心怀不愤,又因德妃在旁挑唆,唤我去责备两句罢了,听我借口还要照顾太子起居,也便只能许我礼辞。”
“婷姐姐可曾在长安殿,饮用汤膳?”十一娘可不相信韦海池不惜逼令谢氏用无理取闹的方式牵绊住她,这番大废周章,只是想要教训婷而几句而已。
她见婷而似有踌躇,忙道:“婷姐姐可不能瞒我,要知那公羊氏,可仍在太后手中,毒妇现下,已经穷途末路,谁也不敢担保她是否再行丧心病狂之事!”
“我当然会小心提防,只是……太后逼我试药,我无法推辞。”
十一娘立即下令柔洁,赶忙去请田埠槎来为婷而诊脉,又一边听婷而详说情形。
原来德妃因为这些日子以来,“衣不解带”服侍榻前,身体也微感不适,却仍坚持不肯懈怠,太后大感其“孝道”,想到另一个皇妃婷而竟一次未曾问候,心中不满,于是下令婷而前往侍疾,当着一众宫人面前,好一番训诫,直让婷而跪足了一个时辰,等尚药局送来汤药,太后便要求婷而试饮,而那一碗汤药,又是德妃亲手盛出,端给婷而。
婷而试药之后,便被太后遣返,至于太后有无饮用,一无所知。
十一娘便更觉紧张了。
太后或许早前,还不相信十一娘与婷而之间当真姐妹情深,可这回贺烨亲征,十一娘竟许婷而监管含象殿事务,足见信任不疑,虽说婷而对太后并无妨害,但谁也不敢担保韦海池会不会迁怒,对婷而施以毒手。
不过婷而却未觉身体有异,再经田埠槎诊脉,也没有发觉中毒迹象。
十一娘仍然放心不下,嘱咐婷而:“婷姐姐只要察觉任何不适,记得立即报知。”
此日十一娘十分关注此事,下昼时遣了柔洁,前去探望数回,到晚间,安歇之前,又让柔洁亲去问候。
次日朝早,却仍是听闻婷而忽然昏迷不醒的噩耗!
十一娘赶到时,迟儿也是急得满头大汗:“阿母昨日交待儿子,关注姨母身体,儿子不敢轻疏,晚膳与姨母共用,及到安置前,姨母还没有任何征兆,哪知朝早,儿子陪同姨母用过早膳后,见一切如常,正欲前往听讲,不想忽见姨母冷汗直淌,称小腹剧痛,儿子连忙让请田御医,田御医到时,姨母已然昏迷不醒,田御医正在为姨母施针解毒。”
十一娘不敢打扰田埠槎施治,只能摁捺焦急在外间等候。
未久,田埠槎行出,神色极其凝重。
“淑妃确中剧毒,然此奇毒,竟连下官也无法解除,施针之后,只能暂缓,若不得解药,恐怕……凶多吉少。”
“竟连先生也无能为力?”十一娘又惊又怒。
“恕下官无能。”田埠槎叹道:“只能尽力,保淑妃今日暂且无碍,可若明日之前,不得解药……”
又忽闻一个宫人,因为食用淑妃与太子今早剩余的一碟糕点,亦中剧毒!
经田埠槎察验,那碟糕点之中,果然投放剧毒!
婷而竟是在含象殿内中毒?可为何迟儿与婷而共进早膳,却能安然无恙?
含象殿中正一团混乱,不想还有人添乱,却是掖庭丞九因福,这宦官竟公然闯入含象殿,称奉太后之令,前来察办淑妃中毒一案,竟要缉拿含象殿中宫人入暴室鞫问!
区区掖庭丞,自然不敢抗逆皇后,所以还有一人为他保驾护航,便是德妃秦霁。
“长安殿倒是消息灵通。”十一娘冷冷道。
“太后今早,正欲再传淑妃侍疾,遣来宫人见含象殿一团混乱,才打听得知淑妃竟然中毒,太后大为忧急,这才下令掖庭丞严察,正是担心皇后会阻碍,方令妾身奉手谕,还望皇后予以配合。”
秦霁也是好容易才盼到扬眉吐气的机会,此时自会绵里藏针:“太后嘱令,皇后虽掌凤印,执管后宫,一来要分心政务,再者……淑妃既是在含象殿中毒,其内宫人,无一不是皇后调任,为担保察明真相、水落石出,还请皇后回避此案,将审夺之权,交予太后。”
“德妃这话,无非质疑本宫有毒害淑妃嫌疑,但据本宫了解,淑妃昨日在含象殿,为太后尝药,可是德妃亲手盛送,淑妃服药之后,今日便昏迷不醒,德妃又岂能置身事外?”
秦霁正等着皇后这句话,冷笑道:“皇后这是质疑,淑妃中毒,乃妾身加害?可不知皇后如何解释淑妃昨日试药,今日才发症状?这世间,可从未听说有此奇毒。”
“常人不知,德妃应当清楚,世间并非无此奇毒。”十一娘意有所指。
正僵持不下,哪知婷而身边有一婢侍蕾茵,竟悍然指证皇后:“淑妃待皇后,历来忠心耿耿,想不到皇后竟如此歹毒!昨日仆婢,跟随淑妃往长安殿,归来途中,正遇皇后,皇后听闻淑妃曾为太后试药,先作关注之情,传田御医为淑妃诊脉,仆婢们可都在旁听闻,淑妃那时尚还安然无恙!昨日下昼及晚间,皇后数回遣柔洁看望,奴婢却见柔洁与含象殿中宫人窃窃私语,今早,太子陪同淑妃早膳,淑妃膳后,便中毒昏厥,田御医竟也察出,早膳其中一碟糕点,已然被人投毒,不仅淑妃中毒,又还有一宫人误食毒发,皇后又该如何解释?”
秦霁冷笑道:“原来如此,看来皇后听闻淑妃试药一事,便打算嫁祸给妾身,或许还想污陷太后!”
十一娘直到这时,也完全明白了太后的全盘计划。
纵然有蕾茵这一疏忽,可蕾茵此婢,绝对不具备在饮食中投毒的机会,除非是……当婷而与迟儿用完早膳,为禁绝浪费,照例会将剩余饮食赐给宫人服食。而撤膳之后,便不会再严防禁慎,蕾茵这才有机会投毒,这就是那宫人之所以中毒,以及田埠槎在糕点中察出毒药的原因。
但婷而不可能是今早才中毒,祸根必定是昨日那碗汤药。
秦霁只是帮凶,韦太后才是主谋。
那么十一娘当然不会与区区一个帮凶浪费唇舌,她下令道:“拿下德妃,暂押含象殿!”
“皇后竟然明目张胆……”
德妃大惊失色。
那九因福也冷着脸上前一步:“皇后如此处置,恐怕不妥吧。”
“掖庭丞不是奉令严察此案么?那么便随本宫,走一趟长安殿,我会让你看察清明,究竟谁是罪魁祸首!”
十一娘懒得理会这些漏网之鱼、太后爪牙,见柔洁、绾芋已经将德妃制服,又下令她们,一人拎上蕾茵,一个速报阮岭,着他奉手谕,调遣内卫,赶往长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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