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度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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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耽美】水光
    文|南宫博雪
    【楔子】
    辛远是个不爱说话的男生。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居然对异性没有感觉，能让自己心动的竟然是——男人。
    他挣扎过，徘徊过，努力克制过，用一个一个借口回避过。可是，心底蔓延的对男生的爱慕，尤其是身体上的接触后，心如鹿撞的干酒就如同潮水般来势汹汹。
    从此，他便知道，自己陷进了一片迷茫黑暗里。光明永远和他隔着遥远的距离。
    他生活的世界，总是那样孤独，内心的想法无人倾诉。
    【一】
    高三那年，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辛远转到了一所新的高中。
    一直不喜欢与人交际的辛远，在陌生的环境里更显孤单，他不和周围的同学主动说话，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就连老师的劝慰，他也只是一笑带过。
    而蒙然是与他相反的男生，热爱体育，性格开朗爽直，如同明媚的朝阳，在班级这个小环境里熠熠闪光。
    老师私下对蒙然说，辛远性格内向，你是班长要多关心他。蒙然点点头，他的眼眸如同星辰一般明亮。
    于是，这样的辛远和这样的蒙然，成为了同桌。
    清晨，蒙然看着辛远趴在桌子上恹恹欲睡的样子，生气说道，“你今天又不吃早饭？”
    “嗯？”辛远侧过脸望着他，“你知道的，我爱睡懒觉，来不及买早饭，而且我一向不吃的。”
    “你！”蒙然捏着辛远瘦削的胳膊，“怪不得你长得跟个豆芽似的，真难看，等着！”
    说完，蒙然看了一眼教室里的钟表，离上课还剩4分钟，他风一般冲出了教室。
    还剩下一分钟上课的时候，蒙然满头汗水的跑了回来，“来，哈……这，这是新鲜出炉的蛋挞，快。。快点吃。”蒙然喘息着说道，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水，辛远心里痒痒，很想给他擦了去。教室在7楼，仅仅爬楼梯一般人都得用十分钟。辛远看着手里冒着热气的蛋挞，又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蒙然，真不明白这个男生怎么会拥有豹子般的速度，又是用怎样一种心境而为自己奔跑？辛远傻傻地看着蒙然，忽地，清瘦的脸颊上展开了笑颜。
    高三一年的时间里，辛远都是让蒙然给他带早饭的，坑蒙拐骗，用尽了所有的招数。蒙然每次说下次再也不给你买了，可是，每一次，他都会将热气腾腾的蛋挞送到辛远的眼前。
    那种直达心底的温暖，在过了许多年后，辛远仍然记得。
    【二】
    因为蒙然，高三的日子是辛远觉得最幸福的时光，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很快。
    毕业后的漫漫暑假，蒙然闲着没事跑到辛远的家里，今天也不例外，进屋后发现辛远居然还在看书。
    “诶。你读了12年还不厌烦么？再看就成书呆子了。”
    “不看书干嘛？天气这么热，难不成你让我晒大街？”
    蒙然知道辛远是个柔弱体质，怕冷又怕热的，他俯视着辛远，忽然开口道，“诶？要不你和我去游泳吧。咱们组成一个双人小组，怎么样？”
    辛远目光斜睨向男生，“可是你知道我体育不好，不怕我拉你后腿？”
    “拉到吧，又不是真的要参加比赛，玩玩而已。走吧……”
    辛远还是禁不住蒙然的诱惑来到了碧水潭。那是城市里夏日清凉的圣地。辛远不会游泳，手脚在水里根本不敢放开。蒙然笑着递给他救生圈，“先用这个吧。”
    辛远瞪着他，“你不要小看人，我才不用这个！”高三的男生，都大人了，地处江边到现在还不会游泳，传出去会很好笑吧。
    看着蒙然一脸偷笑的神情，辛远心里忿忿，竟扑腾一下纵身跃进水里。水面溅起一朵白色的水花，蒙然蓦地回过神来，惊呼道，“辛远！”
    蒙然潜入水底，在池水深处焦急地搜寻着辛远的影子，他后悔自己干嘛要说那样的话，辛远是个旱鸭子他早就知道。
    碧蓝色的水底深处，一个单薄的影子在水中挣扎着，像是一条纯白的鱼。蒙然往池水深处游去，蓦地拉住辛远的胳膊，猛地搂住他的躯体。蒙然拼命向水面游去，阳光从天空射出明亮的光，在水中看起来又是一番情景。
    岸上的草地，蒙然放平辛远的身子，用力地按压着他的胸膛。辛远小小的脸上面色苍白，看起来糟糕透了。蒙然又惊又怕，拼命地喊着，“辛远，你个混蛋，快点醒来！”
    蒙然俯下身，贴上了辛远的嘴唇，将自己的气体缓缓度进男生的嘴里。那一刻的时间忽然停滞一般，蒙然看着辛远近在咫尺的纤长睫毛，心脏的跳动突然漏了一拍。
    “咳咳！咳咳！”辛远徐徐睁开眼，看见蒙然凑近的脸，大脑有些晕眩，不是因为溺水而是因为蒙然。辛远被蒙然扶坐起来靠在他身上。他拼命呛水，借此掩饰自己不知所措的心跳。
    蒙然估计辛远也没事了，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位。他看着辛远湿漉漉的眼睛，有些尴尬地说道，“辛远，你真是要吓死我呀？”
    “呵呵。”辛远低头看着胸前蒙然的手臂，说道，“谁要你嘲笑的，我最好是落水休克成个脑瘫什么的，好赖上你一辈子。”
    “呀，你真坏！咱没有那么多的深仇大恨吧？”
    辛远虚弱一笑，正经道，“我以后还是看你游泳吧，呛水的滋味真难受。”
    蒙然高兴地点点头，“行。”
    第二天，他们越好去学校的游泳池。
    辛远穿着短裤，拿着一瓶汽水坐在岸边，头发在游泳大厅的灯光下散发着柔柔的光彩。他望着不远处的蒙然，男生赤裎上身，敏捷地穿行在淡蓝色的池水里，一身黝黑的小麦肤色，波光荡漾里，释放出介于男孩与男人间的迷人魅力。游鱼般的蒙然对于辛远而言是个致命的诱惑，他贪婪地欣赏着，在蒙然偶尔回首的目光里，心生爱慕，眼神迷离。
    忽地一个熟悉的女声闯进辛远的耳里，“蒙然，你也来游泳啊，我不会耶，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辛远遥遥望过去，一身藕荷色的紧身泳衣，勾勒出亭亭玉立的身姿。那个女生，他知道，是隔壁的班花，一直在传与蒙然有着暧昧的关系。辛远低下头喝了一口汽水，胃里弥漫开一股呛人的气味，他抿了抿嘴，看着蒙然。
    蒙然的眼里迸发出掩饰不住的兴奋，辛远记得他曾经抱怨过，“等到高中毕业了，我一定要好好谈一场恋爱。”蒙然是活跃的男生，但是他和那些头脑简单的运动男不一样，蒙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在高中人缘极好，可他没有因为恋爱影响学习。这样理智冷静，外型阳光的男生任谁都容易心动吧。
    “林莎莎你也来游泳？好呀，刚学吗？我教你。”
    “嗯！”大方美丽的女生‘砰’地跳进水里，紧紧捉住蒙然的胳膊，一付小鸟依人的模样。
    蒙然从后面扶着女生细腰，在水里教她游泳技巧。俩人在水里有说有笑，肌肤触碰，脸上是暧昧又幸福的笑容。辛远默默注视着，胸膛里慢慢地弥漫出沉寂的忧伤，犹如溺水的小白鼠。。。一种无助的感觉弥漫心间。
    他悄悄走掉了。耳塞里出传来《忽然之间》：
    忽然之间天昏地暗
    世界可以忽然什么都没有
    我想起了你再想到自己
    我为什么总在非常脆弱的时候怀念你
    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太熟悉你的关怀
    分不开想你算是安慰还是悲哀
    ……
    辛远觉得这首歌就是为他写的，心就想破了一个小洞，缓缓地从中滴出血来。
    他爱的人，永远那样明亮地散发着光芒，像一个炽热的太阳吸引着周围的一切。而他，只能卑微地隐藏在之自己世界里，他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只能用‘兄弟’身份来呆在爱着人的身边，并偷偷的爱着蒙然，为他高兴而高兴，为他悲伤而悲伤，迷失自我。
    一望无际的滔滔江水，融入了一滴辛远的眼泪，而江水不会因为这一滴眼泪而发生任何的改变。
    【三】
    辛远回到了家里，打开了一个热血游戏网页。他从不玩游戏，可是今天，忽然想放肆地玩一次。辛远申请了新的账号，在游戏大厅里大胆地发了信息。
    “我是一个新人，有人愿意带我吗？”
    一会儿，居然有人回复了，“小弟弟，跟着哥哥吧。”
    有人保护的感觉让辛远一阵莫名的温暖，“好呀，谢谢哥哥。”
    那天晚上，辛远跟着名叫‘红枫’的将军一路拼杀，连连破关升级。辛远心里的被一股胜利的亢奋激励着，他开始主动的进攻，扑杀。
    半夜的时候，两个人休息，‘红枫’连接语音，问道。“你不开心吗？”
    他的声音低稳沉静，听起来是个成熟的男人。辛远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回答道，“嗯，是的。”
    辛远虽然已经19岁了，可是嗓音却透着一股青春男孩的稚嫩，听起来只有15、6岁。‘红枫’笑了笑，“你的声音真像个女孩子，能告诉我怎回事吗？”
    “我哪儿像呀？我们还是打游戏，其他的就算了吧。”
    ‘红枫’邪魅地说道，“你不会……是gay吧？”
    对方带着挑衅语气的话语从耳麦里传来，直直刺进心里最不愿暴露的地方。辛远一直觉得自己就是空中悬停的玻璃杯，那天突然落地后，注定粉身碎骨。现在他却忽然开口道，“对呀，我是。我就是gay。”
    “那……能给个联系方式吗？我也是。”
    辛远忽地松下一口气，对方的坦诚让他觉得，好像在茫茫大漠找到一个休息的地方，终于可以卸下往日里伪装的面具，将内心释放出来。
    辛远鬼使神差地给了‘红枫’联系方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可是，没有想到第二天清晨，那个红枫就给他打了电话，“辛远吗？我是红枫，在你的城市里，那个挨近飞机场的‘金华酒店’里。”
    红枫的嗓音听起来疲倦不已，他的城市距离自己几百公里呢。辛远不知道，游戏上只认识了一个夜晚的网友，居然千里迢迢地赶来了，他心里生出澎湃的情绪。“好，你休息一下，我马上就来。”
    辛远赶到酒店，问到了他的房间。他站在门口镇定地呼出一口气，敲了敲门。
    打开门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眉眼英挺，他看着辛远，眼神有些震惊，“你是……辛远吧？”
    辛远点点头。
    “哦……那，那赶紧进来吧，你真是一个漂亮男孩。”
    辛远第一次和陌生网友见面，神色局促，坐在沙发上朝红枫勉强地笑了笑。
    倒是红枫先一步开口了，“你还是高中生吧，在这个城市里有伴儿吗？”
    辛远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摇摇头。
    红枫看着他，“你有喜欢的人？”
    “嗯。可，他要是知道我是gay，一定不会理我的。”
    辛远的眼睛在水晶吊灯下盈盈闪着光，红枫从来没有见过像辛远一样俊美的男孩，他不明白，这样的男孩应该如月亮星星般捧在手里，走着怕摔着，拿着怕碰碎。怎么反倒这样卑微？
    “拒绝你？很多gay都是后天形成的。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辛远望着他，“试试？我可以吗……”
    “当然。”
    “可我……不敢当面问他。”
    “傻瓜，那你就电话里告诉他咯。”
    辛远离开宾馆，脑子里一直回忆着‘红枫’的话，打电话表白？这也是个不错的注意。
    【四】
    回到家，辛远打开□□，看见了蒙然的头像亮着，他点了点蒙然的空间，居然发现蒙然的□□空间已经成为情侣空间了。
    蒙然有个相册加了密，可是问题很简单，就是蒙然自己的名字。辛远轻易地进入了，他看见相册里满满的，全是那个叫做林莎莎女孩和蒙然的合影。竟然还有几张是甜蜜的亲吻照。
    辛远直直注视照片，七月的天，娃娃的脸，傍晚的时候，天空已是乌云密布，要下雨了吧，空气里闷热难耐，可是辛远蓦地觉得心底一阵寒凉。
    “滴答！”一个窗口弹了出来。
    “快接!”对方是蒙然，他要求辛远开语音。
    辛远手指点击了一下，开口对着话筒，“蒙然？”
    “你这小子，这几天怎么不来找我？我告诉你，我可是把6班的班花钓到手咯。”
    “哦……你呀，又是糟蹋了一枚祖国的花朵。”
    蒙然兴奋问道，“你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该不会是……追美女了吧？”
    辛远苦笑了一声，“是呀，我喜欢上一个人了，一年前就喜欢了。”
    “哎呀？你这小子，今儿我要是不问，你还不说是吧？老实交代，你们进展地如何了？”
    “嗯……我还没有说，我怕……他会拒绝我。”
    “切，你一个男人怕什么拒绝？你不说，光暗恋，人家知道个屁呀？试试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辛远心里蠢蠢欲动起来，他咬了咬牙，下定决心，算了，我豁出去了！“蒙然，我喜欢你！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开始我就喜欢你！”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对方很长时间没有回应，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惊雷，似乎劈裂了心脏，让辛远感到呼吸苦难 ，犹如鱼呆在没有氧气的水中。
    蒙然的声音缓缓传来，“辛远，你，你说什么？你喜欢我？”
    辛远这一次要清清楚楚地说清自己的感情，“对，蒙然，你没有听错，我喜欢你！”
    “你，你胡说什么呀？我们都是男的，你他妈真让我恶心。”
    蒙然的话一字一句地刺进心里，“恶心……”辛远苦笑了一下，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轰然坠落，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四分五裂的还有他的心。“是啊，我一直都是一个让人恶心的人。自从遇见你，我就知道，我无药可救了。”辛远看着电脑，蓦地喊出了心底的声音，“蒙然，我喜欢你！喜欢你的开朗，你的坚强，喜欢你像太阳一样照亮身边每一个人！”
    辛远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你知道，当我看见你和身边的女生亲密欢笑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受吗？我无法像她们一样说出自己的心事，我只能伪装成为你的好兄弟。这一年，你知道我忍受了多少痛苦吗？”
    辛远苦笑了一声，眼泪滑过脸颊，“现在，我说了出来，我们不能再做朋友了，对吗？”
    “我……我不知道。”
    蒙然犹豫的回答，熄灭了辛远最后一丝希望，他竭尽全力露出一个笑容，“蒙然，我不会再打扰你了。再见。”
    辛远关掉电脑，走出屋子。
    【五】
    外面电闪雷鸣，天空被雷电分割成惨烈的形状，就像一副完美的画卷突然被人从中间撕开，辛远觉得好笑，怎么，老天爷你也在嘲笑我么？
    辛远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大脑呆滞一片，身体也不是自己的。
    待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了宾馆的门口。他敲下了门，看见红枫的面孔，胸膛里的酸涩忽地汹涌起来。辛远哭着，抓着红枫的衣服，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哭喊着，“红枫，是不是世界上的人都嫌弃我？我很让人恶心对不对？为什么他不要我。”
    红枫默默看着他，“你跟他说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了，他不要你，是他不懂得珍惜。”
    这样的安慰让人更加心碎，辛远滑到地上低低抽泣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是个男的！为什么我会喜欢男人，我恨我自己！”辛远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光，每一声都让红枫的心里痛一下。
    “你不要这样！”红枫紧紧握住他的手，狠狠盯着辛远，近在咫尺的眼睛里一片晶莹的水光，“他不要你，我要你好吗？”
    “我……”
    辛远还没有说完，嘴唇便被温柔地堵上，“辛远，我爱你。”
    这一晚，两个都曾伤痛的人拼命地在对方身上索取。辛远在红枫进入的那一刻想，是不是身上痛了，心里就会好一些。
    黎明时分，辛远和红枫躺在床上，辛远看着红枫，“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红枫的目光落在高处的天花板上，“我们不谈永远，这个圈子里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永远’的。”
    辛远干涸的眼睛里，一滴眼泪缓缓流出来，“我知道了。”
    他翻身坐起来，艰难地穿上衣服裤子。
    “你干嘛？”红枫蓦地坐起来，“你不能走动，伤口会裂开的！”
    “不用你管，我们不要再见了。”
    辛远步履艰难地离开了宾馆，在大雨里再次走回家。
    大学开课后的第一个星期，蒙然收到了一封远方的信，没有署名，但他知道，是他。
    亲爱的蒙然：
    对不起，那件事情给你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
    我知道我们再也不会回到以前，可是如果时光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表白。
    蒙然，认识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我是活在黑暗里的人，但我从来不感到卑微，和你相处的点点滴滴，值得我用以后的时间慢慢回忆。
    再见了。蒙然。祝你幸福。
    空气里回响起那首熟悉的歌，蒙然拿着信纸，忽然流下泪来。
    世界可以忽然什么都没有
    我想起了你再想到自己
    我为什么总在非常脆弱的时候怀念你
    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太熟悉你的关怀
    分不开想你算是安慰还是悲哀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