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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华玺也拦道:“掌门师兄, 我们或可真的搁置几日, 此次能捉住屠姑娘是个意外,但她毕竟是青丘妖尊的女儿, 兹事体大,还是联合道门其他掌门商讨一下比较合适。”
刘山林冷笑道:“师弟,你莫不是还恋旧呢, 怎么, 往日被那狐狸精勾引了一下, 竟念念不忘到今日?”
华玺红了脸, “你胡说什么。”
刘山林看王辜云发起愣来, 一时都忘记了继续手上的动作,便在他耳边轻声提醒:“掌门,掌门?”
王辜云回过神,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屠酒儿, 又看了看另一只手里的洛河玉鸣剑,悻悻地放了下去, 不知在想什么。
刘山林又问:“掌门, 你不杀她了?”
王辜云欲言又止, 半晌,道:“杀是定要杀的,只是……罢了, 华玺说得有道理, 不能草率, 且今夜我也无心再继续下去。”他顿了顿, “把她二人押起来,先关进锁妖地牢中去吧。”
华玺疑道:“掌门师兄,不会是因为那明漪跪着求你,你心软了?”
“你多想了,”王辜云摆摆手,把屠酒儿推给华玺,“赶紧带下去,仔细看管好。”
“是。”
众人押着屠酒儿和长生,前往紫清的锁妖地牢方向。途中长生又暗暗试着凝了一次气,仍是无果,且她能清晰地察觉出自己的身体状况,怕是短期内都无法再与任何人打斗了。过度的消耗让她的灵力回流,反而压制住了灵台的供给,宛如被施加了一个封印,锁住了她余下所剩无多的全部真气。
王辜云似乎觉得,一个百余岁的幼妖,一个没什么能耐的凡人,她们再闹也闹不起什么大事,便把她俩关在了一起。
屠酒儿被放开后,立即跑到长生身边扶住她,眼中含泪,“帝君,你怎么样了?”
长生咳了两声,偏过头去,看周围这阴冷潮湿的昏暗环境,并不作答。
“帝君,我……”屠酒儿手足无措起来,她以为是长生是因为受了伤心情不好,“我虽然修为尚浅,但是帮你愈合身上小伤还是容易的,要不我……”
长生忽然笑了一声,但那笑没带什么感情,“……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没有,怎会呢?”屠酒儿拉起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声音温柔地似腻了一滩水,“帝君是天上最厉害的仙,今天只是身体不好而已,没事的。”
“你会不会觉得……”长生低了低头,“……觉得我很丢脸,我像刚刚那样跪着……你会……会不会……”她的声音愈来愈小,似在掩饰着什么情绪。
“……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她的嗓音太过轻小,让人几乎听不清楚。
“不会的,”屠酒儿忙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你很厉害呀,帝君。我知道,让你赴死都要比下跪容易,我也知道神仙都自古有着怎样的傲骨,所以我才……”她低下头,明明是该难过的,却抑不住心里的满足,“谢谢你,真的。”
长生看着她,许久,总算卸下包袱,摸摸屠酒儿的头:“对不起,要不是我身体不好还要带你下凡,也不至于让你我沦落至此,是我太过疏忽了。”
“没有,就算再也走不出这座牢,我也不后悔跟你来这里,”屠酒儿破涕而笑,“其实……我与你说一个秘密,你要听么?”
“你说。”
“虽然我知道了你就是阿漪,你也给我看了阿漪的那些手记,但我始终都觉得与你之间隔了层什么,就……”屠酒儿拧了拧眉毛,“就是觉得,没办法把你和阿漪重叠起来,我有点想不太懂,我到底是喜欢当初那个明漪呢,还是觉得愧对于作为神仙的你。你和阿漪有些差别,我不是很确定,我究竟是还恋着旧人,还是想对你赎罪,不论如何,这样的想法都是基于分别开来你们二人。可……就是恰才,你那个样子……我才发现,你与她是一样的,”说着,她又笑着摇摇头,“不对,应该这么说,你就是她,从未变过。”
“呵,”长生也忍不住笑起来,“唉,我倒真没想到……我若早点知道降下身段就能让你放下隔阂,该早来紫清殿碰个瓷。”
屠酒儿咯咯笑着,抬起手去,轻轻摸上那张熟悉的脸。
“阿漪,”她突然改变了称呼,“好久不见你了,阿漪。”
长生一听到这两个字,鼻子立即酸了,她握住了屠酒儿的手,泪中带着点笑意。
屠酒儿却脸色大变,瞬时瞪圆了眼睛,往牢门外一指,激动道:“你你你你你——”
长生马上警觉起来,利落转身,将屠酒儿护在了身后,定睛一看,才发现牢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人。
看那半隐在兜帽下的脸……
“霄峡?!”长生深觉诧异,玉虚宫和紫清殿本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怎么落魄后的霄峡竟会出现在紫清殿的锁妖地牢中!
霄峡慢慢地摘下兜帽,十年过去了,他看上去比以前更加苍老,灰发白须,满脸皱纹,腰背也驼了不少,往日的掌门雄风再不剩分毫。
长生蓦地明白了,叹道:“原来是你,我就说紫清殿怎么会突然来玉虚山捉走她,是你一直在盯着那个木屋,然后叫紫清殿的来滋事?”
霄峡也不狡辩,只淡淡看着长生,道一句:“是。”
“你……”
“漪儿,”霄峡打断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祖师爷,看到我很意外么?”
长生难以置信,“你不是最恨紫清殿的人,为何现在会加入他们?”
“是啊,祖师爷自然不知,您十年前无意间的一顿训斥,叫我如何在道门难立足,”霄峡自嘲一笑,目光仿佛穿过了长生落在那个远去的故人身上,“您祖师爷都说不如灭门了,道门哪里还容得下我,我一生不会做别的,只会修道,无人肯要我,我只能委身来到紫清殿,”他的目光忽变冷了,“做一个扫地的下人。”
屠酒儿哼了一声:“你活该,谁叫你不分青红皂白惹事的。”
“我活该?”
长生皱眉,“你不活该么?”
“我活该?”霄峡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面部扭曲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我活该?”他猛地冲到牢门前,狠狠抓住铁栏,目眦欲裂地瞪着长生,“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道门教我降妖除魔,师尊教我保护玉虚,我一一照做,我一辈子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我一生都在捉妖,一生都为了玉虚而活,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玉虚!”他又指着屠酒儿,“我捉她,是为了保护玉虚的名声,我杀她,是为了保护漪儿!我要打青丘,是为了让玉虚扎稳根基,我利用漪儿,还不是为了玉虚后继有人?我错哪里了!我究竟错在了哪里,要落得现在的下场!!!”
“你利用紫清殿把我引诱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长生看着他。
霄峡看起来已经有点癫狂了,“我想不通啊,我真的想不通,我想了十年了!我天天在玉虚山上守着,就是在等今天,我给紫清殿扫了那么多年地,也还不是为了今天!”
长生垂下眼,复又抬起,轻声道:“身为玉虚的祖师,我没有体谅你,一时任性便毁了你的一生心血,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
屠酒儿忙道:“阿漪,你怎么……”
长生抬了抬手,“确实是我错了。”
霄峡愣在了那里,半晌,“你……你真的觉得是自己错了?”
“错了就是错了,”长生看着霄峡,“但是身为你的道友,我还想多说一句。”
“什……什么?”
“有时你需得明白,修道究竟是在修什么,到底是修一个心境,还是修一个名利。降妖,究竟降的是恶,还是降的人,”她一个字一个字道,“你到底要的是人间太平,还是要的权御天下。”
“……”
“如果已经忘记了道的初心,那玉虚宫,确实不若推倒重来比较好,”长生长叹一句,“我只是不想看见你们利欲熏心不知所往的模样,元始天尊也必定不愿人间道门如此光景。这一句我不沾情绪,掌门,望您三思。”
霄峡的表情变得迷茫起来,似是多年构建的观念一朝崩塌,无所适从。
屠酒儿趴在长生耳边悄悄说:“阿漪,虽然我听不得你在说什么,但是你说得好棒。”
长生压低了声音,暗暗捏了捏她的手,“别闹。”
屠酒儿壮着胆子,大声朝霄峡道:“老头,你杀了我们吧,我可什么都不怕了。”
“哟。”
地牢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声巧笑。
“谁要杀你们呀?”
只见土地公公在前面引路,点头哈腰地迎进一人。那人一身白衣,手握一柄折扇,不紧不慢地摇着,笑起来时两颗虎牙咬在下唇上,温柔可爱,迷煞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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