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记事簿[综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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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人送了你一把刀，紧接着是信誓旦旦地告诉你这把刀是拔不出来的，你会怎么做？
    恐怕百分之九十九的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拔一下看看？
    这是人类的潜意识中固有的好奇，也是对于“也许我会是特殊的那一个”的奇异自信。真田玄右卫门作为真田家的家主多年，并不能单纯地将他算做是世界上平凡地存在着的普通人，但也不能免俗地是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之一。
    所以，在接过老友送自己的生辰礼物，并且听他兴致勃勃地解说了这把刀的来历之后，真田玄右卫门随意地握住了刀柄，右手大拇指抵住刀镡微微用了一下力。
    “唰。”
    几乎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地，一声清脆的低吟之后，短刀雪亮的刀刃轻巧地滑出刀鞘。与充斥着时光留下的痕迹的刀柄和刀鞘不同，那把短刀的刀刃银亮如雪，带着森然的寒气，刀纹美丽得凝聚了匠人的心血，一看就是一把锐利的好刀……然而这依然不能改变它看起来就像是崭新得刚从锻刀炉里拿出来的事实。
    看着这样一把刀刃和刀柄像是分处于两个时代的短刀，真田玄右卫门和友人同时愣住了。
    半响，率先回过神的真田爷爷一阵大笑，“哈哈哈，武藤，你这家伙也有被人骗了的时候。”
    姓氏为武藤的老爷子先是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气急地暴跳起来，“不是！不是这一把，我在家里还试过，明明是真的拔不出来的！”
    听到他的这句话之后，真田爷爷的笑声停了。看着友人气急败坏的脸色觉得他应该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真田玄右卫门的面色于是也变得严肃起来，“难道是中途被人掉了包？”
    毕竟，要一位神主背叛自己家族多年以来的信仰，将神社里的御神刀作为商品卖给外人，武藤老爷子可是花了一大笔钱的。
    也就是说，虽然看起来黑漆麻乌的，但是这把名为“青川”的短刀的确有着与他的外表不相符的贵重价值。相应地，它也的确是有会被某些利欲熏心的宵小之徒盯上的可能。
    那个时候，无论是一向不相信鬼神的真田家祖父，还是喜爱灵异故事和传说的武藤老爷子，都只是以为“青川”在被武藤老爷子带着前往真田家并作为贺寿礼物送给他的过程中被人调换了，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
    直到真田家出现第一个被袭击者。
    这里要简单介绍一下，虽然外表不像西门、花泽那几家的人那么张扬，但真田弦一郎的的确确是出身名门世家的公子之一。真田家从战国时期由第一代的始祖真田幸隆创立，一直传承至今。因为第一代的家主最开始是武田氏旗下的武将，后来真田氏自己成了大名之后，也并没有把这种尚武的风气丢掉。时至今日，真田家依然是日本有名的剑道世家之一，真田家的主宅除了是真田家的人居住的地方，同时也是一个大型的剑道场，真田家的家主也是道场的主事人，平时也有真田父亲的弟子暂住在这里。
    而那天晚上被袭击的那个人，就是真田的父亲名下的弟子之一。
    “小松……就是那位师兄的名字，被发现的时候晕倒在道场上，手里还握着一把打刀，像是和谁战斗过一样。而‘青川’就摆在道场旁边，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因为这个场景实在是太奇怪了，最开始爷爷和父亲都没有伸张，想等小松师兄醒后再问问他当时的情况。”
    在银发少女平静的目光中，真田弦一郎定了定心神，继续叙述着。
    尽管和可能被人偷走的刀一起大半夜出现在道场中这一点很可疑，但是作为师父，当然是愿意选择尽可能地相信自己的弟子的。所以，他们在将那把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青川”收起来之后，就将小松送去了医院，等着他醒来。
    医院的检查没有出现多少问题，和他们的判断一样，小松虽然受了些伤，但并没有危及到性命，只是体力消耗过大，好像是同哪个强大的对手战斗过似的。正常情况下，应该是睡一觉就能够醒过来的程度。然而，他们等了一天又一天，一个星期过去了，小松依然没有醒过来的预兆。
    而雪上加霜的是，第二个被袭击者出现了。
    同样的一大早在道场被人发现，同样的昏迷时手中握着一把刀，而“青川”被摆在一旁，也同样的……昏过去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虽然真田家立刻就采取了行动，勒令家里的人晚上不要出门，并且派了人时刻守着道场，但是，第三个被袭击者还是出现了。真田家的人再也坐不住了，他们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出现似乎是与那把名为“青川”的刀有关，真田爷爷正准备仔细调查一下那把刀的奥秘时，武藤带着一个脸色苍白的陌生男人，一脸严肃地找上了门。
    脸色苍白的陌生男人就是之前那间神社的神主。在听到武藤的介绍时，真田爷爷看着男人惊惶的脸色，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地，那位神主从穷乡僻壤的乡下一路找来神奈川的目的，就是为了“青川”。
    500多年前的战国时期，大名混战，民不聊生。那时候像沉重的高山一样压在普通人肩上的，除了无休无止的战争，还有一种危险的，在现在人看来似乎应该只存在于故事中的生物，妖怪。
    神主所在的山村因为地处偏僻，距离大名互相征伐的中心非常遥远，所以困扰他们最多的就是这种名为妖怪的生物。普通的人类在妖怪面前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最开始村子周围只有一些小妖怪，所以村民们只要平日里谨慎一点不要在晚上出去还能够勉强度日。然而某一天，一只大妖路过了这里。在发现了这个偏僻的地方居然还藏着如此多的血食之后，生性贪婪的大妖狰狞地笑着向村子里的人张开了巨口。
    就在村子里的所有人即将葬身于大妖之腹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们在绝望中的哭泣和祈祷，一位神明于晨光中出现了。
    英姿飒爽的神明手大人手持着长刀在与妖怪有了激烈的战斗，最后，代表了正义的神明取得了胜利。他用手中的长刀将妖怪的头颅砍下，而即便是这样，那只妖怪似乎仍未彻底死亡。神明留下了随身的另一把短刀，将妖怪封印在了他们战斗的地点，然后就什么都没说地离开了。
    残留下来的村民们找到这里时只发现了一片残破的战场，和被留在原地的短刀。因为神明和大妖在这里战斗过的原因，遗留下来的影响让之后很少再有妖怪靠近这里，村子里的人借助着这残留的影响在那个动荡危险的年代挣扎着活了下来，并且在那片战场之处建立了神社，以感谢救了他们并且给予了庇护了的那位神明。
    只不过，因为神明大人从来没有说过他的名字，村子里的人不知道如何立他的神牌，于是转而将他留下的短刀供奉了起来。
    也就是说，神社最开始的建立，其实是为了供奉那把短刀的。
    500多年过去，神社所处的神明和妖怪战斗留下的战场渐渐被重重林木所覆盖，虽然村民们还保持着一年一度的祭祀，也记得祭祀的原因是为了感谢神明。但是这其中的细节就渐渐地模糊在了时间的长河里，而那把最重要的短刀，在村民甚至神社一代代神主的意识中，渐渐变成了一把普通的御神刀。
    这些事情，是神主在神社最古早的资料里找到的。在将御神刀卖出去之后，他自觉愧对神明，想要做点什么。于是，他从神社的最深处翻出了神社刚开始建立时留下的资料记载，想要为自己的神明和神社写一点编年史。
    然后，他就发现了这个让他顷刻间全身血液发冷的事实。
    而且，那把短刀的名字也并不叫“青川”。“青川”，是当年残留下来的第一代村民们曾经听到过的，从那位神明口中喊出的大妖的名字。
    “对不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好，请让我将神刀带回去。”
    犯下了弥天大错的神主双膝跪地面色苍白地对着面前的两人行了大礼。
    看着趴伏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的人，真田爷爷沉默了片刻，答应了他的请求。
    “只不过，我不知道我这里的这把刀还是不是原先的那把御神刀了。”
    尽管，在一连串的诡异事件发生之后，真田玄右卫门已经在开始在心里默默猜测，那把刀，恐怕从头到尾都并没有被人调换过。
    果然，一拿到短刀，神主立刻抱着它喜极而泣。
    “没错，不会错的！就是它。”
    神主家一代一代人守着御神刀长大，连刀上的每一道擦痕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绝不会认错。
    神主千恩万谢地带着短刀回去了，真田爷爷原本以为意外就要到此结束。然而，第二天清晨，真田家的大宅再次被一声尖叫拉开了序幕。
    第四位被袭击者，被送走的短刀再次出现在了道场中。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被真田家送回短刀的行动激怒了，这一次，被袭击的人受的伤比前几个人加起来还要重。
    看着弟子身下流出的血染红了一大片道场的地面，而那把再次出现的短刀安静地躺在一旁。
    真田爷爷在家人一片兵荒马乱的尖叫和忙乱中沉默了许久，终于沉重地叹了口气。
    “联系伊势神宫吧。”
    伊势神宫的人来得很快，而在这期间，通过武藤老爷子联系上神主的真田家也得知，那把短刀在那一夜之后果然从神社的御前消失了。
    这件事情明显已经属于灵异事件的范畴，不是人间的手段可以解决的了的，即便是不太相信鬼神的真田爷爷，在所有的尝试都无用的情况下，也只能寄希望于专门处理这些事情的伊势神宫。
    真田家作为历史悠久的大家族之一，在日本的地位自不必说。在向伊势神宫请求了援助之后，神宫也很重视地派出了他们最有名的也是被视为下一任伊势斋宫继承人的巫女。
    然而，那位灵力高深的巫女大人在真田家检查了一圈并且亲自看过了至今昏迷未醒的几人的伤势之后，认真地告诉了真田家的人，“我没有办法。”
    “伊势神宫也有做不到的事吗？”被告知了这个结果的真田玄右卫门面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地回视着这位伊势的巫女。
    “在日光下，伊势神宫能够庇佑所有它想要庇佑的人。”被质疑了神宫势力的巫女神色也很平静，她看着面前相当沉得住气的老人，安静地开口道，“但是，真田家的这位尊客，并不是来自人间。”
    真田玄右卫门的神色终于略有动摇，他听着巫女给他解释了一遍阴界的存在，并且告知了他凡是生活在阴界的妖怪，最起码都是从战国时期开始就存在于世间。
    “而这一位客人，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甚至是从平安京时期就有他的传说存在了。”
    不用巫女再细说，单单从他存在的时间来看，就能够想象得到他有多么的强大和可怕。毕竟，千年的时间，哪怕只是一只杂鱼妖怪，能够活过这么多年，时间也会将它锻造成一只威震一方的大妖。更何况，他不仅仅是存在而已，巫女的原话是，“平安京时期就有他的传说”。
    能够留下传说的，甚至传说流传到如今的，那是何等可怕而摄人的妖物。
    想明白了这一点，真田家的待客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静置在榻榻米上的清茶茶面微微摇晃，浓墨一般颜色的茶梗在浅碧色的水面沉沉浮浮，就如同真田家如今的命运。
    一室死寂的空气中，真田玄右卫门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啊……”
    作为日本的上层势力之一，家族有数百年历史的真田家，家族流传下来的文献中，当然也是有关于妖怪的存在的记载的。只不过，因为历史太过久远，而那些记载看起来又太过荒诞。起先看到这些资料时，真田玄右卫门一概是当做了无稽之谈的。
    然而现在，再回想起这些曾经被他抛之脑后的记录，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狭隘的是他们这些自以为了解了世界真相的现代人，那些早已被埋入地下的先祖们，掌握的才是真正的真实。
    这位支撑起真田家走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的老人，即便如今已经从家主的位置上退下来了，依然是真田家的绝对中心。在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之后，他的背脊挺直，目光依旧如苍鹰一般清明，而他也是时至如今依然能够保持镇定的人之一。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如果用神宫一贯的处理方式，一定会触怒对方。”
    巫女双手交叠在身前，坐姿安静而娴雅，“到那时候，可能就不是伤几个人这么简单了。”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地看着她，触怒一个在千年前就能留下传说的大妖怪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不用她说其他人也能够想象得到。
    “迄今为止，那一位其实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的性命。所以他的出现一定是有其他原因的。而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处理方式……”
    巫女微微垂下了头，墨色的温润眼眸似乎陷入了一片宁和的回忆中，连带着声音似乎都温柔了几分。
    “这种情况下，能够最妥当地处理这件事情的人……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虽然很抱歉可能会打破她的平静，但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所以，这就是此时此刻，真田弦一郎会出现在和月面前的原因。
    作为真田家的年轻一辈，即便是主家嫡系，但目前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的真田弦一郎，按理说这些事情应该是会瞒着他的。然而事不凑巧，第三位被袭击者的发现人，就是当天起得很早准备去道场训练的真田弦一郎本人。
    而在得知了巫女给出的那个唯一能够解决这件事情的人选之后，发现她居然跟自家孙子是同一个学校的，就连真田玄右卫门都将真田弦一郎叫过去，仔细向他询问过对于浅川和月这个人的看法。
    真田弦一郎特别无奈，对于一个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普通同学，而且还是他一贯不怎么接触的异性，他能有什么看法？
    然而知道这件事□□关重要，在认真地回想了许久之后，好歹跟和月同处学生会的真田少年也只硬憋出了几句干巴巴的，“能力很强，不怎么跟同学亲近”，这样的评价。
    然后得到了自家母上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一枚。
    而对于要将希望维系在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身上这样的事情，真田家的人也分成了两种看法。
    一部分人认为这简直是儿戏。
    另一部分人却觉得对于不了解的东西，最好是接受专业人士的建议。
    到最后，真田家还是试探性地向浅川宅发出了帖子。只不过和月今天大半天的时间都在外面，一时间还不知道而已。
    不过也没关系了，在宴会上遇到的真田少年已经耿直地将前因后果全部都跟她讲了一遍。
    “这原本是我们真田家的问题，如果会因此连累到浅川桑的话……”
    黑发少年抿了抿唇，如果会连累的话要怎么样呢，要劝她不用管吗？几位师兄昏迷着躺在床上的画面在他面前一晃而过，真田弦一郎垂在身侧的手略微紧了紧。
    幸而，他还没有从这种亲友的安全和自己做人的信条相违背的难为局面中挣扎多久，面前一直若有所思的银发少女已经回过了神，然后爽快地应道。
    “好啊。”
    真田弦一郎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回答而升起多少庆幸，他微微蹙了蹙眉，“浅川桑，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考虑好了啊。”对比他的沉重，浅川和月的声音却是无比轻快的。
    “你……不用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吗？”
    虽然已经被告知面前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在灵能者的世界中是最顶尖那一级别的强者，然而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真田弦一郎看着她如此不加思索地就将自己牵扯进麻烦之中的样子，难免还是有些担忧。
    而想想将她牵扯进麻烦的人正是自己，本质上是个好少年的真田弦一郎就更为担忧甚至有些愧疚了。
    “不用了。”银发少女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这些担忧，她随意地挥了挥手，毫不在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真田弦一郎原本要开口的话猛地停顿下来。
    不是……大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