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妻入怀(重生)

61.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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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稳有力的敲门声传入屋内, 声音里丝毫听不出有任何愧意。
    她胸腹间那团怒火似是一下子找到了出口, 突然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翻身下榻,趿鞋三步并两步奔至门前, 大力拉开门,一眼便瞧见李景喻站在房门前。
    他身上穿着浅青色锦袍, 被廊檐下燃着的绢灯渲染成霜华色, 一下子将他眉目间杀戮肃然之气冲散不少,整个人看起来英挺, 儒雅,倒似像个正人君子了。
    也叫她以往畏惧他身上冷然之气的胆子大了些, 她冷着脸,“唤我何事?”
    他似是一怔, 脸上挂着的轻笑僵住,望着她冷着的脸, 笑意渐渐的冷了下来, 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
    他的两道目光似是利刃, 一下子便戳破了她强鼓起忤逆他的勇气,她胸腹间那股怒意霎时减退不少。
    此时, 她倒有些气弱了。
    她压下心底惧意,勉强与他对视, 语气却不自觉软和不少, 重复方才的问话:“表哥, 唤蒹葭何事?”
    李景喻望着她, 见她抬高下颌,气恼的望着自己,瓷白的小.脸上明明显出惧意,却强做镇定的直视自己,以视对自己方才抱她的不满。
    不知为何,他心头那点不快一下子消弭无踪,甚至还平添了一丝惊喜。
    眼前这个鲜活的小女孩,才是他所熟识的顾蒹葭。
    他忍着心中雀跃,崩住笑意,朝后退了一步,指着站在他身后的大夫,淡声道。
    “表妹,这位是前朝的张太医,医术精湛,更有死骨更肉之能,现下,张太医归乡至渠芙湾,赶巧,让他给表妹把把脉,调理下.身子。”
    那名叫张太医的男子穿着一袭半旧的灰袍,看向李景喻,语含谦逊道:“小郡王谬赞了,老夫医术拙劣,实称不上有死骨更肉之大能,但倒能诊治些疑难杂症。”
    说调理身子,不过是不愿将她中毒之事外泄而已。
    顾蒹葭原以为他深夜而至,是想调戏自己的,却未成想竟是替自己找的素有“国之妙手”的张太医瞧自己身上所中的毒。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李景喻,见他神色淡然,似是对自己怒意视而不见,一时猜不到他的用意,甚至,她心中竟开始否认他先前抱的自己举动并非有意的。
    想到这,她有些讪讪的,心虚的将目光投在那名叫张太医的脸上。
    那名张太医,她倒曾听阿耶提起过,在前朝时,曾任职于太医院院正,于医术上有大能,是太医院中不多的骨鲠之臣,可为人却不懂收敛锋芒,时常开罪后宫妃嫔,有一回,听说他被妃嫔诬陷利用,害了皇后小产,嘉宁帝大怒,要将他凌迟处死,最后,还是被当时身为皇子的李景喻父亲所救,才得以保住小命,自此,他便看淡仕途,告老还乡归至渠芙湾。
    可或许张太医官场失意,养就了古怪的脾气。亲定慕名而来向他求医者条件,其一:大奸大恶不医,其二:凡就医者道不清缘由不医。姿态甚是清高。
    而李景喻在渠芙湾停宿一夜,莫非是为了她身上的毒?
    忆及此,她心肠又软了半分。
    李景喻见她面色变幻莫测,眼眸中流露出懊恼的神色,却偏生挺直后背,狐疑的用眼角余光瞥向自己。见他望来,她飞快的收回视线,朝张太医道:“张太医,请。”
    她话落,亲自将张太医迎入屋中,自己则坐在小榻上,伸出玉瓷般的手腕,搭在张太医拿的脉枕上。
    张太医见她并未像旁的士族女眷般矫揉造作,甚至举止是落落大方,再不迟疑,将手搭在她脉门上,把起脉来。
    须臾,张太医眉目一展,收了手,说道:“并无大碍,只需开几幅解毒汤药喝下即可。”说罢,他抬步到一旁桌案上写好药方,交给李景喻,便要告退。
    待李景喻将张太医送到房门外,顾蒹葭唤住张太医。
    李景喻和张太医同时望过来。
    她贝齿轻.咬下唇,迟疑的问张太医:“张太医,我这失却的记忆,什么时候会恢复?”
    早先,李景喻曾对她说过,她所中的毒乃是夜绮罗,会造成她记忆混乱,更甚者是精神错乱。
    张太医捻须,瞥了眼近旁的李景喻,想起他来时,李景喻朝他的殷殷叮嘱:让他对郡主轻说中毒之事。
    念及此,张太医朝她笑笑,说道:“郡主只需少些思虑,多开怀些,自然会慢慢想起来的。”
    李景喻双目湛湛的望着她:“若表妹不弃,明日我便将你小时候的事,悉数告知于你。”
    她脑中骤然响他曾说过:“小时候曾抱过她的话。”登时心中打个激灵,想都没想,直接叫道:“不用。”
    她说完,才觉失言,一时心头无措,又羞愧难当,不该这般冷硬的拂他的好意。
    可,她也不愿就此低头,任由他再寻借口亲近自己。
    李景喻似是并未着恼,看着她,回了句“好。”便转过头,携了张太医出了房门。
    待两人一走,她想起李景喻临出门前,朝她投来失落的一瞥,她心头索绕的怒意,羞愧,不知怎的,悉数伴着脸红耳热,化为一股震耳发聩的心跳声。
    她嘤的一声,踢掉绣鞋,滚入榻中。
    ......
    李景喻将张太医送出客栈。
    张太医方才见李景喻对顾蒹葭举止亲密,似有讨好之嫌,憋在肚腹的话,不吐不快的道:“润之,你父曾有大恩与我,有些话我便不瞒你了,郡主所中中毒,虽看似凶险,实则是减淡了药效的夜绮罗,原本不会失却记忆,可因下毒之人,许是想让郡主忘却一些往事,便在夜绮罗里掺了番邦的曼陀罗花毒,这两种毒.药混合起来,便会想不起前事。”
    他说到这,语气一顿,看向李景喻欲言又止。
    “张太医,有话但说无妨。”
    张太医一叹,“润之,如今我身在渠芙湾避祸,尚能得知,如今朝中奸逆当道,中书令顾建柏为人高洁,在朝中孤木难支,屡遭成司徒那帮奸臣弹劾,朝不保夕。而顾氏膝下只得这个女儿,自是疼爱无比,可为何却在边境动荡不安之时,让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涉险扶灵回并州?”
    祥云殿内的文武朝臣,皆目露恍悟,又夹杂了几分敬畏之色,就连成司徒也暗暗吃了一惊。
    自古藩王若无皇帝诏令不得私自入京,李景喻父亲李靖舒多年镇守幽州,拥兵自重,被嘉宁帝猜忌恐有移鼎之举,已有多年未进京面圣。
    而他的儿子李景喻,此番却消无声息的入了洛阳,在这大殿之上,公然向太后贺寿,此举,岂非藐视皇权?
    坐在龙案后的嘉宁帝迷离双目陡变凌厉,逼视跪在太后身前的李景喻身上。
    太后已将他扶起,亲自引坐在近旁小几上,笑问他家中近况,拳拳爱护之心,溢于言表。
    李景喻恭敬回话,言语间无一丝不妥。
    殿中众朝臣皆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暗暗揣测,李景喻此番进京当真是为了给太后贺寿?众人相互对望,交头接耳,渐渐的,大殿之上,起了一阵嗡鸣议论声。
    殿中,先前起舞的舞姬已退了下去,这议论之声突兀响起,空中似有根紧绷的弦,紧紧绷起。
    忽的,在这片议论声中,太子倏然起身,遥望李景喻,举杯,唇角掀起一丝讥笑:
    “今日皇祖母寿辰,润之侍孝,能来庆贺,本宫和父皇不甚欣喜,不过,自古无规矩不成方圆,润之,此次未受诏入京,恐有不妥罢。”
    李孝敬话音方落,大殿之上,一片附和之声。
    太后轻蹙眉心,极不赞成的看了太子一眼,复看向坐在自己近侧的李景喻。
    李景喻面色不动,抬眸,对上太子射来的两道暗讽目光,幽幽起身,环顾众大臣,最后将目光定在高居龙案后的嘉宁帝身上,遥遥一拜,语含恭敬道:
    “家父多年未见皇祖母,又不能侍孝在畔,每每想起,黯然泪下,忧思成疾,此次,恰逢皇祖母大寿,我父镇守边关,不能回京贺寿,心中抱憾,润之,不愿父亲一片孝心无处倾诉,便斗胆瞒着父亲,赶来替皇祖母祝寿,待皇祖母寿辰一过,便即可赶返幽州,若润之,有冲撞了皇叔之处,望皇叔看在润之,一片孝心份上,宽恕润之鲁莽之罪。”
    殿上众大臣闻言,无一不生出恻隐之心,望着李景喻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更觉此子心思深沉。
    全大魏无人不知,太后最重仁孝,而今,李景喻此番言论,字字以“孝道”当首,若嘉宁帝治他私自回京之罪,岂非惹怒太后,显得不够仁义?
    嘉宁帝面色极是难看,勉强展颜,道:“润之,一片孝心可表,朕岂会怪罪?既然,润之来洛阳,便住在宫中几日,多陪陪太后吧。”
    李景喻恭敬应下,复坐在太后身畔,竟再未看太子一眼。
    大殿之上,奏乐声起。
    殿中,这短暂的冷凝气氛一下子被冲散,又恢复一派欣乐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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