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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刚过,京城街道两旁的冰雪尚未消融,天气虽不算严寒,但春季尚未到来,枝叶尚未抽绿,并不是户外活动的好时节。
寿康宫内殿。
郭铭刚掀起帘子的一角,就有衣着规整的侍婢麻利的上前,接过金丝暗纹黑狐皮大氅,放置在一旁的紫檀木衣架上。
寿康宫殿宇重重,靠外的殿阁还有几分冷气,越往里走,温度渐高。
太后素来畏寒,冬日不轻易出门。靠近里间的几间殿宇更是经过大肆整修,地砖之下铺盖了一层镂空砖瓦,水源可以畅通其中且源源不断,以致殿宇内与外界彷如两个世界,在这寒冷的冬季里不仅温暖宜人,连带殿宇内的花朵也早早的绽放开来。
掀开里间暖阁帘幕,只见太后身着拖地烟罗梅花云锦裙,双目微阖,斜躺在暗银纹团花织锦软榻上,青丝挽着百鸟朝凰髻,上缀赤银绿翡凤凰朝阳头面,保养得宜的玉指轻抚着怀中的猫儿,腕间翠得似水滴落的镯子分外显眼。
身后跪着两位身着莲青散花罗裙婢子,面色恭敬淡然,正轻缓的为主子揉捏双肩。
“奴见过主子。”声音尖细,不男不女。
太后没有睁眼,郭铭见太后把玩金星紫檀木手串的动作顿了顿,心下意会,一个眼色使向按摩的婢子,婢子便停下手下的动作,恭敬的退了出去。郭铭几步上前,继续婢子之前的熟练的为太后按揉双肩。
“事情办得如何?”太后仍未睁眼,可低沉的声音里隐含着不容僭越的威严。
郭铭手下功夫极好,太后很是舒适,“回主子,事情已经办妥了,主子大可放心。”
“可有记得哀家所说的?”太后淡淡道。
“主子的吩咐,奴自是铭记于心。奴正是特意绕开了工部,直接去的少府,但凡有好的都送进了毓坤宫。”郭铭道,手下揉捏的越发上心,“毓坤宫历为皇后居所,闲置多年,如今大肆修缮,意味着什么自是不言而喻。那些个大人们心思都是活络的,此番举动一出,自然知晓太后的打算。”
“那些人个个都是人精,怕是早就算计好了一切,只等哀家妥协罢了。”太后睁开眼,郭铭上前伺候太后慢慢坐起身来,又从暖炉上取来备好的香茶,奉与太后,“眼见过了年,陛下就十八了,大婚之事必会提上日程。与其等朝臣上奏,让哀家处于被动,不如由哀家主动提及,也好过被别有用心之人事后诟病一番。”
太后抿了口茶水便不喝了,郭铭捧过茶杯,轻放一侧道:“主子这是多虑了,陛下如今事事仰仗主子,与那几位大人不甚亲厚,必不会因此与主子背离了心思。再加上国舅府威名日盛,小国舅又才能出众,他们但凡想要做点什么,也得掂量再三。”
“皇帝年轻贪玩,无心朝政,哀家自是要替他多用点心。说起桓儿,此次若不是他来劝告,哀家还没那么快想通,这孩子倒是看得通透。”提起这位侄子,太后脸上这才露出慈爱之色。
“小国舅聪敏毓秀,京城之中谁人不知,如今年纪轻轻便能为主子分忧解劳,也不枉费主子掏着心肝儿似的宠。”
听着心爱的侄儿被夸赞,太后脸上笑意盎然。想起选秀在即,太后又敛了笑意,“对了,那件事儿办的如何了?”
郭铭想上前继续为太后按摩,太后挥了挥手,郭铭便垂手站在软榻一侧,“前些日子奴又派了人去查探,一切情形如旧,两位侯爷也尚未察觉。”
太后冷笑一声,“他们以为哀家久居深宫,百事不知,任他们千般算计,却没想到哀家给他们来了个釜底抽薪。”
郭铭也笑道:“这也亏得两位侯夫人命中无女,且御夫有方,这才让奴下手无比顺利。”
“这件事儿你办的不错,有赏!”太后微笑着,指了指一旁百宝阁,上面并列了两朵色彩鲜红的石雕莲花,“这是国舅进贡来的新品,此前从未有人见过,比往年进供的南红雕花更为清透。你素爱这些花儿朵儿的,今儿就便宜了你,这只小的就赏你了,拿回去装点装点屋子。”
郭铭跟在太后身边多年,自然知晓此物是多么难得,当下激动得俯首而拜,“多谢主子!主子天恩浩荡!这等宝贝怎能装点屋子这般糟蹋,奴定是要好生供奉起来的。”
“好了,起来吧。”
正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太后,京中密信!”
郭铭忙起身至门边将封筒取了来,双手捧与太后。太后取过封筒,揭了封蜡,取出信笺细细看着。
郭铭双手交握,低眉顺眼站在一侧。
太后看完信,冷哼一声,手中信纸随意弃之于地,“这公孙老头还真是惯会给哀家找事儿,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的不消停。”
郭铭捏着兰花指将信纸拾起,扫了两眼便丢入一旁温茶的暖炉,“这么多年了,世子妃的尸骨一直没有被寻到,国公府苦于后继无人,存着点挣扎的心思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那般的兵荒马乱之下,身强力壮之人都难以存活,更何况身怀六甲的世子妃?若真还活着,也不会任国公府寻觅了十多年,仍是音讯全无了。”
“当年的那对儿还真是难得的一对璧人,相貌出众又恩爱非常,真是可惜了。”太后一脸惋惜道,“若只是因为未寻着尸骨不死心也就罢了,就怕再闹出什么幺蛾子给哀家添堵。”
郭铭道:“主子放心,奴早派人去公孙一族敲打过了,那国公风光之时,公孙族人并未沾着寸光,如今落了势自然也不会有人出手相帮,就算碍于余威不得已出手,也不会是什么细心调教之人。奴已派人密切监视着,一旦发现不妥,便会——”
郭铭说着,以手划颈。
太后了然,“有你办事,哀家自是放心。你去一趟永宁殿,将要选秀一事告知皇帝吧。”
“是,奴这就去。”郭铭躬身退了下去。
永宁殿。
慕容衍撇开众人跟随,阔步园中,身边只一位年轻近侍。树枝上,冰挂一簇簇,似利箭一般垂吊着,别有一番趣味。
驻足,望着面前层层冰箭,慕容衍目光充满了迷离。
“主子。”近侍上前两步,“郭公公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即阴不阴,阳不阳的在身后响起,“奴见过陛下!”
郭铭微躬行礼,不等皇帝喊平身便直起身道:“太后说陛下读《圣贤经》的时辰快到了,命杂家来催促陛下前往玉明殿诵读。”
声音尖锐,说话不急不缓,配合着捏得刚好的兰花指,颇似戏台上“嘤嘤”唱戏的戏子。
“朕一时贪念雪中之景,竟是忘了。”慕容衍收敛起眼中的迷离,转身吩咐近侍,“小路子,吩咐下去,摆驾玉明殿。”
“是。”小路子躬身退了下去。
銮驾一时未至,郭铭也没有离去的意思,慕容衍便道:“对了,郭公公,这些日子母后那儿可又有了什么好玩的物什?”
“这大冬天的,天气寒冷,道路不畅,供奉孝敬什么的只有等开春才会有了。”郭铭笑道,“陛下若是想玩更多新奇的玩意儿,奴这儿倒是有个好机会,陛下可要听?”
慕容衍微微侧过头,见郭铭袖着手,身子微微侧着,眼睑低垂着不到里面的神情,倒是帽边两股帽穗金灿灿的,衬在油光瓦亮的墨狐大氅上,颇为醒目。
慕容衍侧过身去,“是什么样的好机会,郭公公快与朕说说。”
郭铭当下笑道:“如今年节已过,陛下也快满十八了,后宫之内却空无一人,太后念着陛下无人相陪,便准备下旨开启选秀一事,届时让秀女们每人收集一两件好玩的东西,陛下可不就有许多新鲜有趣的玩意儿了?”
“郭公公所言极是,朕怎么没想到这个好办法呢。”慕容衍抚掌称赞道。
郭铭笑道,抬眼看向小皇帝,“那选秀一事——”
“快点去办,越快越好!”
“是,奴这就去回禀太后!”
待郭铭一走,林间突然有人影一闪,随即出现在慕容衍面前。
慕容衍看着眼前之人,来人身材健壮,坚毅的面容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当下微微一笑,“君毅来了,可是什么地方有好玩儿的事发生了?”
慕容衍不用担心此景会被离去不久的郭铭发现,君毅功夫甚好,若有旁人是不会现身的。
君毅拱手,“主子,刚暗夜来报,梧州境地突然出现了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士,这些人行迹鬼祟,十分可疑,跟踪了多日,没有任何发现。”
“形迹可疑之人?”慕容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眉头微蹙。
“会不会与老国公有关?属下听说老国公已经出京准备南下,各方人士都密切关注着,就连太后也派了不少人暗中跟随。”
“老国公虽然军功甚伟,可从未涉足江湖,对江湖之事也是一无所知,不会有所关联。太后这般动作,也不过是害怕老国公有所动作,要是认个孙女什么的送进宫来,以国公府三代累积的威望,太后之前所做的一切可就功亏一篑了。”说起这个,慕容衍一脸奸笑,“虽然老国公出手能事半功倍,不过年事已高,唯一的儿子也为国捐了躯,以致后继无人。朕不希望他再做些什么,只想他能安享晚年。君毅,传命下去,加派人手,务必让老国公不得有丝毫的闪失。”
“此事主子放心,属下早已安排妥当。就是梧州那儿——”
慕容衍想了想道:“这事,朕自有安排,你先退下吧。”
君毅便退了下去。
小路子走上前来,笑道:“陛下说的安排,可是又准备搅扰紫峰山的那位?”
“小路子你跟在朕身边这么久,怎么一点也没沾染上朕出众的文采?这个不叫搅扰,应该是叫应当应分,懂么?”说起这个,慕容衍便一脸不爽,“同是宗室子弟,凭什么朕就要被困在宫里受苦受难,他却可以呆在风景优美的山上安享清闲。何况作为一个长辈,就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不找点事儿给他忙一下,岂不是太对不起柔弱无助可怜的朕了?”
“可是主子你去坏人清静,就不怕哪天大半夜的又被挂在树上?”小路子毫不客气的揭自家主子的短。
慕容衍一个脑瓜镚儿敲了过去,疼得小路子呲牙咧嘴,“你这个小路子,难道你忘了,梧州离哪儿最近?朕只怕那些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么重要的事要是不告诉他,他定会怪罪于朕——这都是为他着想,明白吗?”
“是是是,主子最是英明了。那主子,这玉明殿还去不去了?”小路子捂着额头,一脸坏笑道。
刚还正气凌然的慕容衍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焉了下去。小路子强忍笑意,手中拂尘一甩,朗声道:“摆驾玉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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