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一天天的过去,自盘龙黑山杀了人起,白沉再未出现过,人间各处依旧徘徊着拿着他画像追捕他的修仙弟子和潜藏的妖族,心中的仇恨叫他们从不知疲倦不知放弃,
这日高阳红烈,额角出了细细的密汗,起手轻抚掉,见前方有一茶棚,树高宽膨,大片的绿荫遮盖一大片,阴凉风爽,茶棚门口拴着几匹马,一看便是旅人劳累过热暂时在此休憩喝茶,
慢步走进,茶棚中宽敞人多,毕竟是野外难得出现的能休息的地方,自然生意极好,寻了一处无人的桌子前坐下,
“来壶茶”她轻对那茶棚小二呼一声。
很快一个装扮淳朴的男人笑迎迎送上茶来,昆尧细细品入,轻吹凉风,赐来了难有的惬意,这几天,她一直穿行四方,走了许多路。
“哎,你们知道吗,盘龙黑山上那个杀了众多仙门弟子,就是那个昆仑宗的弟子白沉,那邪徒找到了”旁边一桌一个身穿蓝紫衣的男人说到,一桌六个人,看着两种款式的弟子服,一看便是路途相遇的两个门宗之人。
一听白沉二字,端着碗的昆尧停住了动作,一瞬间全身颤之提起神来。
“啊,这位道兄,说的是真的吗,真找到了吗,是在哪里,我,我一定要去杀了他”另一个弟子愤然道,
“昆仑宗竟然收魔族为弟子,养出这样的败类,残杀我仙门这么多人,我师兄就不幸惨死在这畜生的手中,真是天理难容,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就算碎尸万段也难平众怒,”与之同坐一条长板凳的人,一把剑狠狠砸放在桌上,发出强烈的碰撞声,
“唉,可惜了,这位兄弟啊,你是没那机会了,这畜生啊,死了,”那穿蓝紫衣裳的男人惋惜而带着安慰道。
“什么,怎么可能”对面的人立时站起,
“怎么能这么便宜他,就这么死了”
那蓝紫衣服的人摇头叹惋,“就死在蓝溪镇里的一个巷子里,听说死了好几天,臭得不行了才被人发现,拨开那掩面头发,面目虽然腐烂了些,但还是能看出个大体模样,像那画像上的白沉,镇上的人找来了昆仑宗的人才彻底确定的”
“确定是他吗,万一是他故意找个假死的,就是想脱罪……”对面的人已经无与伦比,咬牙切齿,无法相信。
“唉,谁都希望是这样,可是啊,就是那畜生,要说单凭昆仑宗的人认了,无人相信,可那是许多宗门的人确定的,昆仑宗庆典那日大多都见过的,错不了,还穿着弟子服呢,只是弟子服太脏太破,一眼上去认不出。”那紫蓝衣服的人一脸坚定。
“难怪找不着,原来是故意扮成疯子乞丐,混迹于街市最底层,真是让他苟延残喘多活了一个多月”男人握紧手中的剑,眼中含有杀气,
然男人陷入激烈的情绪当中,未发现身后已经站立了一个身着红衫之人,直到一句平静的话语响起。
“你们,在说什么?”
几人聊得正悲愤入情,却被这突然出现的人打断。
“你是……”紫蓝衣服的人好奇问。
“我是白沉的师尊,一直在找他”话语依旧平静听不出有任何起伏,像一个平常求知的人。
假如之前四处游走,强告诉自己不是在寻他,而是她无处可去,或者如果真是寻找他,也是为了能亲手杀了他,那么这一刻她已经完全失控。
此话一出,一桌六人登时惊起,有的已经握紧了刀剑。“你,你,你……”
“再说一次吧,我不相信”昆尧再开口,吹进茶棚的风好似变凉。
“你,你承认你是他师尊了是吧,竟然他死了,那你就来替他偿还”
“对,她徒弟杀的人,助纣为虐,她也别想逃,别以为撇开关系就可以置身事外”
“你才是最大的罪人,收养魔族,放纵残害同僚,你最该死,”
“拿下她,让她替她徒弟偿还”
话音落下,几人拔剑上前,只一瞬间的刀光剑影,桌凳侧翻之声后,下一秒茶棚轰然倒塌,昆尧慢步从废墟中走出。
后面的几人有的从倒塌的茶棚中爬出,口角噙着血,手捂着胸口,撑着身体对着远去的身影,破口而出:“你给我等着,我们璇玑门是不会放过你的”
然那走在前的人步伐逐渐紧促,
一路奔袭回到昆仑宗,路过见到她的弟子都纷纷低下脑袋,小心翼翼从她身边走过,能远离便远离。
她毫不理会,直接找到风时鹤。
风时鹤毫不避讳直言这些天发生的事,他的话语中带着无奈惋惜,他明白,白沉杀了那么多仙门中人,绝非本意,定然与那颗魔心有关。
他本来只是尽量敷衍于各个仙门,只是尽量找到白沉,再想办法澄清一切,减少一点罪恶,至少不至于以命来偿还,
或者时间上能拖便拖,最好拖到抚平所有人怒火,松懈放弃,可谁承想,不过短短一个月,再见到白沉时竟然已经是一具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他也庆幸昆尧早已不在昆仑宗,可她还是回来了。
“他,现在在哪”
“菱儿将他葬在南渊谷的河道边上”风时鹤平静道,
沉默片刻后,她只淡淡开口:“南渊谷,是个好地方”
未等他回应,她已经转身平静走出了大殿。
一路步伐缓慢,遵循旧步,一步一步迈上回星月峰的长阶,这一段长阶她从未觉得如此长,
推开旧门,
这时南边的那间屋子忽然传来动静,顿时一怔,
莫名生起一股悦动侥幸,不加思考便走向那个方向,门大开着,昆尧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竟然认识的三人,风溪菱,蒲团,吴玄子。
他们的手上抱着东西,有白沉的衣物鞋,书,字画,木雕,还有收藏的小玩意,等等,手中已经抱满,然风溪菱还在尽力的找能带走的东西。
见是她进来,风溪菱未在意,未停止动作,而是继续翻找。
“你们在做什么”昆尧首先开口道。
吴玄子望过来,眼中是垂垂忧伤,望着她的眼神中,满是强烈的斥意与疏离,
蒲团似乎已经哭了很多,眼睛红肿,对一切都失去了在意。
想是找得差不多,风溪菱抱着东西便要朝着外面走,
走至昆尧身旁,终于冷冷再开口“站住”,
风溪菱停住脚步,未转头看她,而也是冷漠回应,“不关你的事”
“这些,不能带走”,带着命令的口吻,更是一股长辈之语。
“你和他师徒关系已断,他的事他的东西就轮不到你来管,我要带走他的东西,相信他也不希望他的东西还放在这个地方”风溪菱眼睛不眨,带着浓浓的尖锐,
昆尧理解她为何对她这样的态度,在白沉被天下人追杀之时,风溪菱求她出面,为白沉讨一个公道,然她却冷心拒绝了,对此,这个小丫头对她充满怨恨,见了她冷然擦过,在不似从前那般对她热爱尊重。
“峰主,我们是想把白沉的东西烧给他,他死得孤独,怕他在地下寂寞”蒲团低下头,面目冷白,眼睛浮肿严重,莹莹泪光浮在瞳上,叫人心疼。
“我阿爹说他是中了魔心,失了控才会杀人的,你是他的师尊,你是知道的,为什么你就不能为他澄清,为他争上一争,让他少一点罪孽,要急忙的撇清关系,要纵容天下人对他误会追杀,他明明是最听你的,只要你出面,他一定不会落成这样的地步,不会被逼死,”风溪菱面向她咆哮,似是发泄了所有的怨。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昆尧一双眼眸垂着平静道。
听此风溪菱更怒,将手中的东西,全塞在吴玄子手中,怒视昆尧,“你,你怎么这么冷血,他最尊敬最爱的人是你啊,视你为最重要的人啊,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你不配,一点都不配,”
未等昆尧说话,风溪菱再道:“你千万不要到他的坟前,求你了,连靠近都不要,不然他在地下只会更寒心,更痛苦”
“不会去的”昆尧毫不犹豫,直视着风溪菱,
“你,你简直……”风溪菱怒至极点,脾气涌上,两手向前一推,直将眼前的人推倒在地,
吴玄子一愣,“菱儿姐”,
蒲团想去扶起地上的人,风溪菱一把将她拉开,一手指着昆尧斥道“他这辈子最大的悲哀就是拜你为师,进了这清冷的星月峰”
语毕,她立马将吴玄子和蒲团拉出门,快步离开星月峰。
静默空荡的房间,朴色的纱幔轻轻被风吹动,木制的地面充满冰凉,只剩下跌坐于地上的人,忽然露出苦笑,却不知眼眶中一滴泪如同断线珍珠,瞬间掉落。
所有筑起的坚忍在这一刻全部喷涌崩塌毁损,从来她都不会真正受到外人的刺激,可这次风溪菱的每句话都像利刃一般捅向她,而她没有一点底气,做不到半点回应,做不到反驳或者欺压回去。
一只手抚向脸颊,摸向那潮湿泪眼,有些怅然若失,不可置信,她竟然哭了,
为何会哭,为何会心痛?
为了白沉吗?为了那个与她从始至终都注定是仇人的人吗?那个她本该恨之入骨的人吗?
不知何时,一个慢悠悠的身影走了进来。
“你哭了,我以为,你只会为温百合哭,看来他是真的很重要啊,还能让你这样的人落泪,”一个充满磁性而邪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声音一听,她不用去看都知道是谁。
“你是真的对他动心了?”
坐在地上略显得狼狈的人毫不理会她,依旧沉浸在怅然迷茫之中,对一切好似失去兴趣。
“你呀,真真就是一只毒水母,看着透明干净,其实充满毒性,我可真是自以为是,以为对你最清楚不过,实则真是一点都没看明白”
昆尧依旧未看向她,眼中却充满了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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