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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玉将手中的笔丢开, 看了一眼被自己胡乱涂成一片的纸,顺手抓过丢进了一旁的炭炉里,看着火舌将它慢慢吞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陛下。”程忠手里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肩头还沾着一点雪花,“最近天寒,我煮了点汤, 您喝了暖暖身子。”说着他将食盒打开, 把里面还冒着热气的瓦罐拿了出来, 盛了一碗递到伏玉手里。
伏玉抽了抽鼻子, 已经闻到了香味, 刚刚的那一点不虞也已散去, 捧着汤碗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程忠见他喝的满足,心情也好上了几分, 顺手收拾了一下被伏玉弄的一团乱的书案:“陛下刚刚在练字?”
伏玉撇了撇嘴角:“忠叔你是在笑话我吧, 我一共也不识得几个字,练不练的又有什么意义。”
程忠笑了起来, 将书案收拾好:“反正这长乐宫里书多得是,陛下你要是想, 总会有人教你的。”
伏玉急忙摇了摇头:“不了吧还是, 我也不打算考状元, 多识几个字又能如何。”他将手里的汤碗放下, 苦着一张脸道, “忠叔, 这马上就要除夕了,可是我还是没想好到底要怎么甩开那几个侍卫离开皇城,再这么拖下去,非拖到陈原回来不可。”
提到这个问题,程忠也忍不住跟着叹气,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是特别赞成伏玉离开,但是现在到了这种境地,也没有别的选择。朝政被陈原兄妹一手把持,现在他们还需要一个姓伏的傀儡,只怕将来等他真的一手遮天,决定取而代之之后,就再也容不下伏玉这条小命。
而他们这一老一小,在陈氏兄妹手下,宛若蝼蚁,不堪一击。
他已经老了,对于生死已经没有那么在意,可是伏玉毕竟还小,他总不能……
伏玉原本只是发发牢骚,见程忠也跟着自己惆怅起来,反而打起精神安慰起他来:“忠叔,我就是说说,办法总还是有的,说不定,说不定明天就发生什么事儿让我找到机会了呢。”
程忠看了他一眼,最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老奴相信陛下会找到机会的。”
“就是这样!”伏玉弯了弯眼角,但脸上的笑意又慢慢地垮了下来,“忠叔,什么时辰了,我们是不是要去给太后请安了?”
程忠看着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外面飘了雪,我去给陛下拿裘衣。”
都城是很少下雪的,伏玉长到这么大也只见过几次而已。程忠怕他着凉,用裘衣将他整个人裹得严实,只留眉眼露在外面。
雪花洋洋洒洒地从天上飘下,落在裘衣的绒毛上短暂的停留之后,缓缓地融化。原本干净的青石板路上也积了雪,整个皇城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伏玉弃了御辇,身后跟着程忠等几个内侍还有整日寸步不离的侍卫,一行人从白雪之中走过,留下一长串的脚印。走了一会他终于按捺不住,将手从袖中伸出,弯腰抓了一把雪握在手里。
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一个激灵,却仍不肯将手中的雪丢掉,边走边两只手一起在那雪上团来团去,似乎是非要将那雪捏出个什么样子来。
程忠本是应该提醒他的,毕竟这是皇宫内院,他又是一国之君,又多少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可能下一刻就传入陈太后耳中,免不了是一顿责骂。可是他看见伏玉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办法开口,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半大的少年,就让他由着自己高兴好了。至于太后那里,反正没有这事也总会有别的责骂,陈太后她只是不喜欢伏玉这个人而已,不管他做任何事。
既然程忠都没有开口阻拦,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对伏玉进行规劝。那几个内侍自从来了长乐宫,几乎都不见他们说过话,至于那几个侍卫,他们只负责确保伏玉这个人在,其他的他们从不干涉。
于是一行人就由着伏玉一路玩着雪走到了兴德宫,到宫门口的时候,伏玉的双手已经微微发红,掌心放着一只立着耳朵的雪兔子,伏玉将那兔子送到程忠眼前:“忠叔,帮我在雪地里找个地方放好,一会我出来的时候要带回长乐宫。”
程忠小心翼翼地接了那兔子:“陛下放心吧。”
伏玉甩了甩手,欢快地进了门。
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样,兴德宫从里到外没有展现出一点对伏玉的欢迎,没有人迎驾,也没有人奉茶,甚至半天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不过伏玉早已习惯这一切,他安静地站在厅间,低头看着自己还发红的掌心,半晌之后才有一个内侍从里间出来,用余光淡淡地瞥了伏玉一眼:“太后今日身体不适,陛下进去请个安就回去吧。”
伏玉本就不指望跟陈太后有什么真正的母子情谊,也懒得麻烦,闻言心底更是高兴,跟着内侍进到里间,隔着床帐能影影绰绰看见里面的人影,便施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床帐里发出一声轻哼,示意伏玉知道了。伏玉才起身,想了想又道:“听说母后身体不适,不知有没有召御医过来?”
陈太后没有回答,也没有吩咐送客,伏玉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找话题,正当他准备再开口,一个内侍突然脚步匆匆地冲了进来:“太后,太后,不好了!不好了!”
床帐里面传来一声轻喝:“何事如此冒失?”
那内侍顾不上屋内还有旁人,急急忙忙道:“秦国公,秦国公回来了!现在已经包围了都城,随时要打进城来了!”
床帐被猛地掀开,陈太后一脸惊怒:“你说什么?!”
“是真的娘娘,朝中已经乱成一团了,现在左右翎卫都在死守都城,但比起秦国公那常年驻守边关的虎狼之师,大概支撑不了很久。”内侍慌张回道。
陈太后整个人怔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咬着牙朝那内侍吩咐道:“命人,命人去秦国公府,将他一家老小抓进宫来,派人想办法出城给太尉送急报,还有……”她话说了一半才发现伏玉竟然还在殿内,怒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回你的长乐宫去!”
伏玉躬身慢慢后退:“儿臣遵旨。”
伏玉一步一步退到殿门外去,直到听不见里面陈太后的声音才松了口气,一直候在门口的程忠立刻上前替他披好裘衣:“陛下,回宫吗?”
伏玉朝着殿门看了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几步才想起什么一般朝着程忠道:“忠叔,我的小兔子呢?”
程忠笑了一下,顺手朝宫门外指了指:“被老奴放在那门口了。”
伏玉勾了一下唇角:“那我自己去拿。”
伏玉刚刚出来的时候还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提起那小兔子倒是高兴了几分,欢快地朝外走去,等走到宫门口却发现原本应该放小兔子的地方,只剩下一个被踩碎的雪球,摊在雪地上显得格外的可怜。
伏玉脸上的笑意退得无影无踪,身旁的程忠更是一脸惊怒:“怎么,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是老奴的错,老奴应该亲自看着才是。”
伏玉伸手扶住将要跪下的程忠,轻轻摇了摇头:“忠叔,没关系的,反正我现在可能也不需要这只兔子了。”他抬眼看了看几步之外的其他几个人,压低了声音道,“贺鸿仪终于动手了。”
柱国大将军贺鸿仪,统领南夏数十万兵马驻守西北,手中掌握着南夏近半的兵权,又能征善战,战功卓越。先帝在位的时候对他礼让三分,封他为秦国公,并将河西西北的大片土地赏给作为封地,不必向朝中缴纳赋税。
当日伏玉对这些都不关心,他只知道,贺鸿仪围攻都城,陈原不在京中,陈太后已是自顾不暇,他一直盼望的机会终于来了。
伏玉一路朝着长乐宫走去,发现宫中也已乱成了一团。上柱国大将军贺鸿仪的威仪宫中诸人早已有所耳闻,听说此人好战嗜杀,每战之后从不收纳降军,更不会留下任何一个敌军的活口,他的每次大胜之后,都是一场屠杀。
而宫中留下诸人多少都算是陈氏兄妹的亲信,即使有些人并不情愿,但贺鸿仪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一旦他真的打进宫中来,这皇城只怕要换个颜色。
至于他打进宫里,只需要时间而已。不足一万的左右翎卫禁军又怎么是五万浴血而归的西北军的对手?
伏玉看着这些慌慌张张的内侍,心底突然涌上一个念头,这么多人想要逃命,总有他们各自的办法,他只要跟着这些人,就一定能够逃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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