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之钗头凤

何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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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闹的街道上,不知有几多外来客,又有几人是多年未归今日复来。
    碧水与碧溪结伴前去街上,采办一些物品。
    到了一个铺子前,碧水低下头细细挑选着,碧溪耐不住热闹性子,四处张望,一眼便瞧见了,那从马上下来,牵着马的墨衣男子。
    碧溪觉得好生眼熟,再仔细瞧去时,已没有那人的身影。倒是惊讶,碧溪向前走了几步,碧水瞧见,嗔了几句:“又是瞧见什么好玩意了?”
    “碧水,我瞧见一人甚是,熟悉,却又觉得那人不可能在此。”碧溪紧皱着眉,神情甚是慌张,又有些不可置信,颤声道。熟悉,算不得熟悉,只是不会忘记他那张脸,还有那把剑。
    “倒是何人,让你如此慌张?莫不是如戏文中一般,从小的未婚夫找来了。”碧水不甚在意,转回身去问店铺老板价格。
    碧溪一人思绪还有些混乱,也不在意碧水的调笑,“是他,是他。”碧溪突然叫提高了声音,回身走了几步到了碧水面前,抓着碧水的手腕。
    碧溪这般大反应,再加上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让碧水不由得担心,安抚道:“到底是谁,让你如此激动。”
    碧溪不说话,只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望着前方,陷入了充满血色的记忆里。
    那日,骄阳如血,碧溪,不,当时的她还不叫碧溪,她叫乐时,邱水村中村长的女儿。乐时十二岁的那天生辰,她爹让她去镇子里找她哥哥回家。
    路上的时候,乐时走的是小路,女儿家,自然是喜欢花花草草的,乐时摘下一朵不知名的野花之后,便瞧见了许多拿着刀剑的士兵,前面是一个骑着大马的男人,向着乐时来时的路走去。乐时觉得无趣,又想着她爹叮嘱的话,便前去找她哥哥了。
    回来的时候,她人小,比不得哥哥的体力,哥哥与她赛跑,自然是远远落下了她。远远望去,村中的炊烟还在散着,却是,满地狼藉,走着走着,跌了一跤,乐时下意识的看过去,那是,她爹的尸体。
    夕阳散落在这满地血色中,暖阳中散发着血腥气息。
    乐时跌跌撞撞爬了过去,双手推着她爹,哑着嗓子唤着:“爹,爹,你醒醒啊,爹……”
    “啊!”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乐时,颤抖着双手,急忙爬了起来,是娘,娘,娘在那里。
    一路上,柱哥的尸体,隔壁柳甜妹妹的尸体,卖糖人爷爷的,她哥哥的……
    村里的人,死的差不多了。
    乐时不敢向前了,她躲在了灶台底,她只听到那些男人的淫笑声,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她熟悉的人的求饶哭喊声,她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才爬出来,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她扶着墙壁,到了门外。
    所有的东西都是血色的,血色的河流,血色的麦田,尸体堆成的山。
    乐时找到了她娘的尸体,衣不蔽体,鲜血干涸。
    就是那时,一双黑靴映入眼帘,随后她面前蹲下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眼中带着忧伤的少年,那少年拿出了手帕,擦去了乐时额前的血渍,乐时只听他轻声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为什么要道歉,乐时不知道的,少年也没有告诉她,只是问愿意和我走吗。
    乐时看见了少年刀尖的鲜血,也隐隐看见少年的黑靴溅了鲜血,那是杀了那些禽兽的鲜血。但是,只要他不杀她,她能活下去,不就好了吗?
    之后,乐时便成了碧溪,入了相府。
    碧水见碧溪不说话,便向她身后看去,却是没见着什么人,又见碧溪神情似是安稳下来,不像有事的样子。便转过身去,取了找回的碎银,点点碧溪的脑袋,又将手中的东西塞在碧溪怀中,说道:“莫不是眼花了,世上相似之人处处皆有。”碧水心思细腻,碧溪不想说,她也不追根究底,揭人伤疤,惹人烦恼。
    碧溪被碧水这般一说,倒是有些疑惑自己,是否真的是看错了,“或许真是我看错了,那人可能只是与他有些相似罢了。”毕竟六七年未见了。
    碧水已经向前走了些许,看见碧溪未曾跟上,便又唤了几声。碧溪抱了抱怀中的东西,以防掉下来,又转身看向刚刚那人在的地方,嘟囔了几句,然后小跑着向碧水那儿去,心念着,管家还等着呢。
    碧溪与碧水离去之后,那墨衣男子将将从客栈中走出,马匹交与客栈伙计安置去了。
    若是碧水瞧见,定然会认得那男子是与那日洗尘宴宫门口见到的是同一人。
    此时福恩寺中,唐卿若左手持香点了香。唐卿止向前走去,到香案前,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握住香,高举过头顶作揖,随后将香插进香案中,向前走几步,入了大殿,撩起衣角跪在蒲草垫上。唐卿若落后几步,也与唐卿止一同跪在蒲草垫上,叩头祈福。
    一切佛礼结束后,唐卿止与唐卿若便辞别释心,回到寮房整顿一番,明日要到供奉父母牌位的香堂中,祭奠父母。
    日渐西斜,碧水一行人已经到了福恩寺,也早已在小沙弥的安置下整顿好了。
    碧水将唐卿若的物品收拾一番,便取了唐卿若今日里脏了的鞋袜去洗净,碧溪这一天来还是有些恍惚的,做起事情来也有些心不在焉。
    唐卿若放下案前的毛笔,转身就瞧见了碧溪将茶壶放进了衣柜中。
    “碧溪,”唐卿若走向碧溪,将衣柜中的茶壶取出,“发生了何事,你今日为何心神不宁的?”
    “小姐,”碧溪还在思索着今日看见的那人,到底是不是当年的少年,不知唐卿若到了面前,吓了一跳,“小姐,今日奴婢似是瞧见恩人罢了。”
    “恩?”唐卿若将茶壶放在桌上,为自己倒了一杯。
    碧溪跟上唐卿若,站在一旁,笑着:“不过是奴婢幼时落了水,救命恩人而已,要不得小姐操劳,小姐喝热茶。”
    碧溪见水杯中的茶水已冷,又担忧唐卿若大病初愈身子弱,便撤下了冷茶,换上一壶热茶,又端来一碗姜茶给了唐卿若。
    唐卿若也不作他想,左右不过是碧溪自己的事情,虽说自己是主子,却也不能事事干涉。
    闲坐些许时刻,倒未曾再说些什么,瞧着时辰差不多,便去斋堂吃了晚膳。
    福恩寺中的斋堂离得寮房不算太远,在偏殿的一旁,桌子整洁,僧侣静坐。本来来到寺中祈福的香客们不必与僧人们一同进斋堂,只不过唐卿止每年这般时候,都会前来祭奠父母,便一切都与僧人一同了。
    唐卿若与唐卿止用了晚膳,便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夜幕降临之际,寺中点起烛火,朦胧胧更为夜色添上一层神圣感。寺庙中的夜晚与镇中的夜晚大不相同,虽是晚间,镇上倒也有些勾栏瓦舍热热闹闹,而寺庙佛家清净之地,四处是山林,寺庙之中,也只有些许巡夜的僧人,离得远了,便也听不见僧人诵经的声音。
    夜风轻拂,带来浅浅竹香,一觉至天明。
    清早,唐卿若起身梳洗一番,屋中吃了早膳,留了碧溪碧水在这,便只身出了门。
    一路见着些许斋堂出来前去礼佛的僧人,也遇见前来寻她的小沙弥。
    到了寺庙后院的香堂中。
    推开香堂的木门,入目的便是一排排的牌位,唐家父母的名字便在其中,每年今日唐家兄妹都要来到这香堂中祭奠父母。如同往年一样,案前早已摆好了供品,一炷香也燃到了尽头,最后熄灭,只剩余烟。唐卿若缓步进来,也瞧见那香燃尽。
    唐卿止看向唐卿若,那温柔双眸中似有些犹豫不决,唐卿止考虑,是否要将此事告与染染,这,到底是谁做的。
    唐卿若在唐卿止看过来的时候,避开了他的目光。她在逃避,这些早就该知道的事情,只要哥哥不与她点破,她就,什么都不知晓。
    她不想问,父母牌位旁的两个空白牌位是谁的,也不想问,每年到底是何人为父母上香供奉,只要不问。
    一切,就是原来的样子。还能是原来的样子吗?平静的生活从来都是假象,按耐不住的真相隐隐发芽,只待适时破土而出,昭告世人。
    唐卿止看到唐卿若避开他的目光,便也移开目光,看向父母牌位,只道:“染染,过来吧。”
    唐卿若抬起脚步,走到了唐卿止身边。双手执香,跪在牌位前,祭奠父母,与父母说些近些年来的生活,无外乎一切平安,望父母在天之灵不要担忧。
    时间过得很快,唐家兄妹离开香堂,时辰已近午时。唐卿止不同往年一般将唐卿若送回寮房,而是领着唐卿若去了后山。
    一路上,相继无言,唐卿若是习惯这般安静,唐卿止却是有些担忧。聪慧如染染,她怕是早已察觉到不同寻常了吧,染染这般沉默的性子,他不挑明,她自己是万般不愿说出来的。倒是让唐卿止有些愧疚、苦恼,父母丧时,染染还小,正是寻求安全感的时候,自己却忙于其他,忽略了染染,以至于染染成了这般。
    四周景色渐深,越发幽静,偶尔有鸟鸣。唐卿止耳边还回荡着唐卿若在香堂中的话,唐卿若说,哥哥,我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今日,你就将一切告诉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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