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那样骑马狂奔了一整夜,也许是夜太黑,隔得老远还能瞧见将军府的火星。
寒风习习,空气冰冷刺骨,浑身的血液像干透的树皮簌簌落下,衣服和着血黏住了皮肤。
身上的血腥味浓郁刺鼻,闻着这些气味,鬼哭陷入了沉默。
这是他第一次大开杀戒,也是他第一次杀人。
当时,在将军府时一腔热血在沸腾,一心想要为民除害,见人杀人。
可如今想来,那些人虽然助纣为虐,但也是迫不得已的吧,他们不一定全是恶人,他们也是父亲、也是丈夫,背后也有一个家。真不应该一时冲动就屠光了整个府!
鬼哭当时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杀!杀光为止!遏制不住的冲动,仿佛迷失了自我。
蓝白双生斧的煞气之重,每见一次血,煞气都会叠加,原本就是因为煞气而出了名,被《神器宗》列为凶器,虽然威力巨大,但也未能跻身前十。
制造双生斧的允隐大师天生狂暴嗜血,经由他手的神器也都蕴藏着极其浓厚的煞气,见血必嗜血,嗜血必祸心。
从他选择了双生斧的那天开始,就注定要走杀戮这条路。这片大陆弱肉强食,如果不想在底层挣扎,唯有杀戮,双手沾满污糟的鲜血,脚踏无数尸体才能活下去。
倘若有一天,自己变得弱小,也会被人无情地淘汰掉。
真真是一条不归路啊!为了这条不归路,再艰难也要走下去。
他把一切祸首归根到蓝白双生斧的煞气上,一定是它的煞气影响到了自己,一定是……
可是雁南飞曾经说过,异界和物界是相对的,相对的两个世界的两个人,有相似的命运磨盘,他杀了将军府那些人,是不是相当于同时害得物界相对的人也丧了命?
强烈的罪恶感侵占了鬼哭整个脑海,想到他只杀了一个人,却会死两条命,心情就难以平复。
碧空似乎感觉到他的情绪,胸口的玉血滴发出滚烫的温度,宁静而致远的声音从天际悠悠传来:
“两个世界相对的人,命运只是相关联,像这种意外死亡的情况,关联并不大。”
碧空的话像一根救命稻草,将鬼哭惴惴不安的心灵解救了回来,为了不暴露碧空的存在,他没有出声回应,只是重重松了口气。
相比于鬼哭的不安,玉青水显得泰然自若,仿佛一场杀戮只是与眨眼一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天色愈渐明朗,鬼哭浑身的血腥味浓烈刺鼻,身上毛皮做成的衣服几乎全染成了血黑色,结成了一块一块的疙瘩,再看看玉青水,除了头发有些板结,身上的衣服与先前没什么两样,特别是颜色,倒显得更加艳红了。
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玉青水喜欢穿红衣的原因,她是曾经经历过难以忘怀的事,不能忘记那种血的颜色吗?
鬼哭没有窥探人隐私的陋习,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不是不怕毒药的吗,怎么这次还会中招?”
玉青水道:“我从小是浸泡在各种毒液中长大,久而久之身体对很多毒物都变得不敏感,上次极光豹之毒,要不是强行运功加速了它的发作,那种毒会慢慢被身体排空,根本就表现不出来,但是我很少接触迷药这类成分,加上……太饿了。”
说到最后,都有些难以启齿。这不,刚说完饿,肚子又诚实地响了起来。
这次在小镇匆匆停留,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空间里储藏的食物也不多了,等到了下一个城镇,要大量采购才行。
经历了一夜的疾驰,马儿的步伐明显慢了很多,喘息声也异常粗重,必须要让马匹休息、吃饱喝足才行。
人是铁,饭是钢,马儿也会饿得慌。
何况他们血糊糊的模样不清理一下,也见不了人的。
好在他们来到一个山涧里,绿草冒头,溪水清澈,可以让马儿饱餐一顿,身上的污血也能清理一番。
洪林画的路线图,是一路往南走,经过了整月的南上,气候在逐渐变得温暖,既见到了冒尖的绿草,又见到了流动的溪流。
异界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冒绿的植被,小胖欢脱地一头扎进溪水里面打滚,很快板结的血块就化成了血水,随着溪水流向下游,看来狼崽子也浑身难受啊。
两人绑好了马,沿着溪水朝下游走去。
这里的气候现在应该是初春,溪水还是冰冷刺骨的,无论是刚冒尖的草还是树上寥寥的嫩芽,都是万物刚刚苏醒的样子。
“你认识一个叫魏如儒的人吗?”鬼哭冷不丁问。
“不认识。”玉青水摇头,“不过‘魏’可是大陆十大家族之一的姓氏,非常著名的四大收录就是出自魏氏家族的手笔。”
众所周知,四大收录分别是《万宝录》、《百草目》、《神器宗》、《战兽集》,分别收集了每个领域的前一百之最,魏氏凭借一己之力,掌握大陆八千王朝的秘辛,拥有异界最大的情报网。
说起魏氏家族,多方势力对它都是又爱又恨,一方面忌惮能威胁到自己的情报泄露,一方面又渴望得到敌人的情报,魏氏千万年来如此,掌握各地秘辛,满足多方需求,竟也能居中调和,安稳度日,并且成为大陆最富有的家族之一。
听玉青水的讲述,小忆爹竟有可能是大家族的子弟,那又是什么值得他抛下妻儿远走的呢?
鬼哭将这件事告诉了玉青水,以后要是遇到,好多留几个心眼。
继续往下游走去,浅溪逐渐汇成了深潭,潭水在一个转折处,汇入的溪水在潭中打了个转,后才欢快地朝更下游流去。
此处正好可以清洗身体。
虽然是大白天,深山老林的也不会有人出没,只是活水的话,就加热不了了。
玉青水伸手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感觉让她浑身一哆嗦,身上黏糊糊的血渍又让她发毛,长发板结又奇痒难耐,权衡之下,她还是决定清洗,并且是彻底清洗。
鬼哭跳到高处望了一眼,四周无异常,对玉青水打了个招呼,后坐在一棵树下,百无聊赖地拿起石子在地上比划。
异界的文字和物界一样,并且大陆统一,货币称作贝尼,到处都有通用的存在,倒是不用鬼哭再去学习文字和语言,他只需要按照碧空的安排刻苦修炼行事就好了。
只是像这种风餐露宿,无瓦遮头的日子,怕是要经历个几十年。
不过没关系,两个世界的时间概念不一样,历经千帆,归还仍少年。
玉青水没有马上脱掉衣物,只是脱了鞋,走进了水潭中,冰冷的寒意瞬间延伸至全身,她忍着刺骨的冰冷伸手解衣,一圈圈的血水漫延开来,方寸染布,却染红了整条溪流。里面原本白色的里衣也彻底变成了血衣。
血迹是很难被洗干净的,白色的里衣算是费了,她在水中一件一件解开衣衫,原本清澈的潭水被染红之后倒是为自己加多了一道屏障遮掩,直到身上没有血迹流出,衣服看起来也干净了许多,她迫不及待想要起身离开,在初春的潭水中呆久了,一定会生病的。
鬼哭正百无聊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玉青水喊自己,颠颠跑过去,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
玉青水背对着自己,身子藏在水下,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位,她手拿着衣物举过肩膀,红衣也遮挡不住水下的身躯。
水流是活的,血液被冲散之后又恢复了清澈见底的样子。
清澈见底,可想而知。
鬼哭不敢想象,使劲摇晃脑袋,试图在冷风的作用下让自己清醒几分,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努力,一幕幕不堪的画面还是会不争气地从脑海中蹦出来。
玉青水此刻的窘迫完全不比他少,就在刚才自己想起身离开时才意识到,她的衣服的确是洗干净了,但也湿透了,这才不得已把鬼哭叫了过来。
“你帮我……把衣服烤干。”
“好。”
鬼哭也知道现下耽搁不得,冰冷的潭水连他自己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女孩子。
烘干了衣服,他就地放下,逃也似的跑开了。
玉青水听到身后落荒而逃的动静,忍不住弯起了眉眼,起身走上地面,身无寸缕的身子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让她瑟瑟发抖,刚刚烘干的衣服包裹在身上,感觉浑身都暖融融的,就像喝了糖婆婆的羊肉汤。
当她再次见到鬼哭时,发现鬼哭的脸颊通红,直接烧到了脖子根。
至于嘛……
她看着鬼哭颠颠地跑到潭水边,严词厉色地回头警告自己道:“你不能偷看啊,绝对不能偷看!”
玉青水听后也是一愣,敢情他是怕被自己占了便宜啊。
在她愣神期间,鬼哭不耐烦的话语又传了过来,“还不赶紧转过去,想偷窥我的美色……”
玉青水莫名其妙被参了一本,美目圆睁,机械化地转过身去,鬼哭这才放下心来,很快发出了洗浴的声响。
让玉青水哭笑不得的是,即便她已经躲到了树后面,鬼哭还是时不时会传来让自己不许偷看的警告。
“噗……”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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