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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病房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医生说了什么,我脑中已经模糊了。小六子扶着我进了病房后,我看到面色苍白,紧闭双眼的赵欢时,心中绷紧的最后一根弦突然间就断掉了。
扑在她的身上,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的心就如同她逐渐冷却的体温一样,我放声大哭,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她却再没有睁开眼睛,再唤我一声妈妈。
我被强行拖开,医生告诉我,赵欢的病有可能会传染,所以必须尽快进行安置。我哭嚎着,死死攥着赵欢的手不愿松开,直到颈上轻微一刺,赵欢在我的视线中逐渐模糊……
我被医生注射了一针镇定剂,失去赵欢,令我痛不欲生,我不敢面对现实,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小六子犹豫了很久,还是将赵欢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赵正南。我也知道,即便再不愿令他分心,可是女儿的事情,我不能不告诉他。
赵正南不顾一切地赶了回来,看到最疼爱的女儿如今像是冰娃娃一样,他亦是抑制不住,跌跪在了赵欢的身边无声痛哭。
因为失去赵欢,让我在心底里无法接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一闭上眼,就觉得赵欢在痛苦地叫着妈妈。白天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呆,也不愿意任何人靠近我,对所有人都产生了抵触的情绪。赵正南强令医生对我进行检查,结果说我是患上了抑郁症。
我并不觉得我得了什么病,我只是想要一个安静,不想让人打扰到我而已。
赵正南将赵欢葬在了毓薏的身边,我看着这两座冰冷的石碑,心里的痛不住往外翻涌。
“哥,欢欢就拜托你帮着我照顾她了。”我跪在毓薏的墓碑前,为他倒了一杯酒。
“欢欢从小就喜欢黏着你,如果她调皮,就请你多包涵着。”
“哥,我好想你……”
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直到浑身都变得冰冷,赵正南将他的外套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小蓉,该走了。大哥会帮我们好好照顾欢欢的。”
我躲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看着赵欢的墓碑,忍不住再次冲了过去,就像是她还在的时候一样,紧紧抱住。“欢欢,听舅舅的话。等爸爸打跑了日本人,妈妈来接你和舅舅回家。乖乖听舅舅的话,知道吗?”
“小蓉!走吧!”赵正南扯住我的胳膊,将我硬拉了起来。
“欢欢,妈妈会来接你的,听舅舅的话。”我在赵正南的搀扶下,渐渐离赵欢越来越远,那两座孤零零的墓就这么看着我们慢慢远去。
我想,赵欢应该是会听到我的话的。我答应她,一定会来接她的。
赵正南将赵欢的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给我。我知道,他是怕我看到赵欢的东西,睹物思人,令病情恶化。
他回来已经好几天了,再不走也说不过去。所以这次回来后,他让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跟着他一起去华北。
安排好行程后,一切都进行的很快。到华北的时候,我还没有能适应过来。赵正南每天忙完军中的事情,总是会抽出大量的时间来陪我。
我听到过医生和他的谈话,赵正南是怕我一个人待着想不开。
可是我在看到了战场后,心境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的我,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受着赵正南的保护,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
而现在我看到从战场上下来的这些士兵后,突然有了新的觉悟,他们流血牺牲,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同胞,保卫自己的国土。
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因为失去了女儿,就一蹶不振。他们失去的呢?也许他们失去的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儿女,甚至一个个的村镇,一户人家都没有能活下来。
再次换上了军装,我向赵正南要求,申请加入情报部门,破译日本人的电台情报。
在亚德利那里,我学到了不少东西,希望我能为华北抗日,尽一份自己的能力。
而且,忙碌的生活,让我不再消沉失落,我现在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第一次让我直面接触到了战火的硝烟,第一次有了与赵正南并肩作战的感觉。
赵正南现任集团军的参谋长,一直与集团军总司令意见相左,他们两人一人主战,一人主守。因为装备远不及日本人的先进,所以赵正南希望能够主动出击,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这样才能有机会击灭敌人的主力部队,挫杀敌人的锐气。刚刚结束不久的百团大战,就是最好的例子。而总司令的意思,则是希望能原地驻守,只要不然日本人突破自己的防线,就是上上大吉了,至于其他的,就由‘盟军’去做吧。
随着战事的进一步发展,整个华北战区都卷入了战火之中。
三十年(1941年)一月,赵正南率部前往豫南作战。我随军跟进,但远离前线,在后方破译敌军作战情报。
“快,能动弹的都起来……”
刚放下耳机,想要舒缓一下久坐僵硬的肩膀和脖子,突然听到外面杂乱的一阵阵脚步声。
我好奇地走了出去,见很多还没有恢复的伤病,身上缠着绷带,却又再次抗上了枪。
“他们是要去哪儿?”我拉住一名护士问道。
“去前线。”说完,她又快步跑去帮助新送来的伤兵进行包扎。
我方现在在方城、泌阳以东及上蔡、汝南一带,伏击向堰城、舞阳北进的日军,而日军决定快速出击,攻占确山、邢店、高邑、泌阳一线,推进至驻马店、汝南、沙河店、龙王庙一线。
而我们现在的位置就在舞阳以南,刚刚上面下达的命令,我军对日军分路北进的左翼发起攻击。而另一军,则是对分路向上蔡进攻的日军右翼发动攻击。
现在的这些伤病,只要有手有脚,能活动的,都应该是要送到第一线去的。那么上面的决心,应该是誓要将日军拦截在此了。
我赶紧回到电台旁,如果战事即发,那么日军应该有新的指令会发出的。我们已经破获的他们的电报,现在只要静守在电台旁,就能得到他们新的指令了。
整整二十四小时过去了,从二十九号到三十号,我们没有监听到日军有任何的动向,收到的情报也不过是一些不太重要的。紧绷着的神经让大家有些疲累,但是我的直觉告诉自己,日军的情报一定会有的。坚守在电台前,困了的时候,咖啡一杯一杯没有断过。
‘嘀嘀……嘀嘀嘀……’耳边响起日军熟悉的发报声,我扭大了声音。终于在三十一号的凌晨,我收到了日军新的指令。
“小胡,快送军部去。”匆匆在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字,我合上文件夹递给了传送文件的小胡。
呼出一口浊气,紧张了一天多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日军变更部署,将中央师团一部向左右两翼迂回,其一部由遂平经上蔡向右旋回,企图与汝南北进的右路师团南北夹击我右路军;中央师团主力则由遂平分两路经西平向舞阳方面迂回;左路师团主力也向舞阳推进,企图南北夹击我军。
得到日军的最新指挥情报后,我方右路军和我军在日军完成合围之前,分别向叶县、郾城及沙河以北地区转移,使日军的进攻扑空。与此同时,我方另一集团军从泌阳、唐河及其以北地区向舞阳日军后方攻击,切断其后方联络线。
“真痛快!”赵正南回到军部后,抖了抖身上的大衣,又把头上的钢盔摘下来丢给了我。
“这次多亏了你们的情报,要不然,就给小日本子合围起来打了!”他脱掉长靴,将自己倒在了床上。
“起来,起来。身上脏兮兮的,赶紧洗把脸,把衣服换了。”我笑着把他拉了起来。
他一把搂过我的腰,“小蓉,我累了,不想动。”
推开他的肩膀,我拧了一把热毛巾递给他,“擦擦。”
赵正南接过毛巾,胡乱在脸上擦了擦,然后将毛巾递给了我。我看了一眼,雪白的毛巾上,污黑一片,也不知道他已经几天没有过洗脸了。
“知道你们要回来的消息,炉子上给你热了点儿饭菜,我这就去端,你吃完后再睡。”看着靠在床边准备闭眼的赵正南,我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然后就去厨房端饭菜。
回来的时候,看见赵正南还是歪着身子睡在了床边上。凌乱的发丝搭在额前,鼻子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给他盖上了被子,又把饭菜端了回去。他也应该是几天都没有阖眼,累极了吧。
将屋子里的火拨热了一些,重新打了盆热水,拧了帕子给他细细地擦着,这脸上,这身上,黑的不成样子。知道的,是上了前线跟日本人打了仗,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山西挖煤刚刚回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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