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蛊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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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四丰胡同后，一清正要驾驶着马车往回赶，却不料闵幼株拉了拉她的胳膊，竟让她停下。一清有些疑惑，但仍旧照着闵幼株的吩咐将马车停在了路边。
    “小姐，有什么事吗？”
    闵幼株将油纸伞收起，招呼着一清进马车厢。一清捋了捋遮住左眼的长发，跟着钻了进去。进了车厢后，一清刚一坐定，闵幼株便解开了腰间的荷包递了出去。
    “这是？”
    “我答应过你的，不记得了吗？”
    一清楞了一下后，波澜不惊的双目中终于有了异色。“小姐，这难道是可以治我眼睛的……”见一清激动的已经说不出话来，闵幼株赶忙微笑着点了点头。一清瞬间泪目。
    曾经双目完好的人，有谁想瞎一只眼呢？事后，一清虽然总说着没关系，没关系。但她心里到底是介意的。
    闵幼株见一清倔强的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便揽过她的肩道：“不管我对你是不是有所恩德，但你这只眼睛是为我瞎的，我一直记得，也一直想着要治好你。”闵幼株低下头，将荷包打开，取出了一只灵目蛊。
    一清的眼眶本来还湿润着，但一看到灵目蛊的样子，她瞬间就将眼泪憋了回去。“小姐，这东西……长得…太吓人了。”
    闵幼株将圆球型的灵目蛊举到眼前，只见原本还闭合目光的灵目蛊，瞬间便睁开了那千千万万双眼睛。一清被灵目蛊吓得躲到了闵幼株身后，“小姐，你确定这东西要用在我身上吗？”
    闵幼株难得见一清这个模样，便故意将灵目蛊举到她面前逗她道：“你别看它这个样子，可有用了。等它进入你的身体后，你可不止是拥有一只眼睛这么简单。”
    “不止拥有一只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闵幼株忽的转过脸正对着一清道：“你全身上下都会长眼睛啊！”
    “啊？”一清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后她颤颤巍巍的指了指自己道：“其实……我一只眼睛就够用了。”
    “噗！哈哈！你还真信了啊。”一清这才惊觉是闵幼株骗她，她赶忙锤了锤闵幼株的肩道：“小姐，你真是，吓死我了。”
    闵幼株趁机捏了捏一清的脸道：“傻丫头，偶尔被吓一吓，才有女孩子的样子吗。你老板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比绿枝大呢。”或许是因为闵幼株的玩笑，或许是之前了结了与流月的恩怨，一清如今的脸上红扑扑的，虽有些气恼，但却透着股生气。闵幼株怜惜的撩开盖住一清左眼的长发道：“闭上眼，一清。”
    一清依言闭上了眼睛。闵幼株将灵目蛊举到了一清的左耳旁，随后手心一展，灵目蛊顺着一清的左耳进入了她的体内。当再度睁开双眼时，原本闭合了一半的世界，终于在一清眼前完全展开。一清强忍住的泪水瞬间便夺眶而出。
    “谢谢，谢谢你。把我带出那个地方，又帮我治眼睛。一清这辈子能跟着你，真的是偌大的福分。”
    “福兮祸之所伏，究竟是不是福分，留待以后说罢。”
    “是福分！小姐……”一清握住闵幼株的双手道：“能跟着你，一清很欢喜，希望这一辈子都不要变。”闵幼株回握住一清的手道：“想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那你就要好好的，别再受伤了。”
    “嗯！”
    待一清情绪稳定下来后，闵幼株一击掌道：“好，接下来我们去城西的银铃巷。我答应过邵小姐，要帮她们的忙。这灵目蛊应是有用处的。”
    一清赶忙擦了擦脸，跟闵幼株一前一后出了车厢。随后一人打着伞，一人驾驶着马车，两人伴着迷蒙的细雨，往城西行驶而去。
    闵幼株自受过邵妘的恩惠后，早就想见她一面了。然而她没想到这一刻会来的比预想得快。
    当马车驶进银铃巷时，梳着双丫髻的邵妘正在一座府邸的屋檐下丢着沙包玩。她的笑容是灿烂的，但背影却很孤独。这个小巷子里不乏有孩子的身影，即便雨天，他们也成群结队的在巷子里奔跑玩耍。但邵妘并没有加入他们，只是一个人丢，再一个人捡。这样来回了几次后，她的笑容渐渐消失，脸上露出了有些茫然的表情。
    与常人不同的人，总会觉得寂寞的吧。
    闵幼株将油纸伞交给一清，自己跳下马车，捡起了邵妘丢在地上的沙包。
    “给你。”
    邵妘纤细的睫毛震动了一下，随后她抬起琥珀色的眸子道：“谢谢小姐姐。”她刚想接过沙包，却不料闵幼株竟跳开一步，将沙包扔向了邵妘。邵妘没想到闵幼株扔的角度如此刁钻，赶忙卯足了劲的去接。当接到后，她缓缓绽开了笑容。
    “你接到了，就扔给我啊。”
    “嗯，那小姐姐你接好喽！”邵妘说着就用力往上抛出了一个弧度。闵幼株裙摆轻旋，竟稳稳接住了沙包。邵妘惊喜，忍不住道：“再来！”
    “那你看好了。”闵幼株小时候常跟娘亲她们在院子里玩扔沙包，技术和准头自然没的说。第二次邵妘就没接住。当邵妘捡起沙包后，不服输的道：“小姐姐再来，这次我一定能接住！”
    “好，我扔了哦。”
    不远处的一清见闵幼株跟邵妘玩的起劲，便索性收起油纸伞，退回了车厢里。昨夜她翻来覆去的有些没睡好，便想趁这个时候补个觉，也好有力气等会赶车。
    闵幼株和邵妘又玩了一会儿后，邵妘有些泄气的耷拉着肩膀道：“小姐姐玩的真好，我就差远了。”闵幼株用右手抛了几下沙包道：“一个人玩当然练不好准头。”
    邵妘听到闵幼株的话，垂下头道：“娘亲的眼睛看不见，爹爹又忙着找人，妘儿一直都是一个人玩的。”
    “为什么不跟那些孩子一起玩呢？”
    邵妘抿了抿唇，又摇了摇头。
    闵幼株犹豫了一下，见邵妘没有拒绝，便摸了摸她的发顶道：“跟别人不一样，不代表不能一起玩。如果能够交到真正的朋友，即便是自己再不堪的秘密，也会有能够分享的一天。那时候你会发现，身边有这样的人，真好。我以前也曾经封闭过自己，但我的朋友并不介意我的与众不同，也不介意我糟糕的性情，他们愿意帮助我，愿意跟我一起共渡难关。那时候我就想，当初能认识他们真的太好了。”
    “小姐姐，也和普通人不一样吗？”
    “嗯，是有些不一样。”
    邵妘伸出手，拉了拉闵幼株的裙摆道：“那如果你的这份不一样，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你还会去接近他们吗？”
    闵幼株愣了愣，随后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道：“只要我足够强，就不惧怕任何危险。如果它们真的来伤害我的朋友，我豁出命也会保护她们！”
    不得不说，闵幼株和邵妘的母亲邵颜虽有血缘关系，但这两个女子的性情却截然不同。邵妘一直在邵颜那里听得到是忍让，规避，豁达。但在闵幼株这里，她却感觉到了不可移的意志和披荆斩棘的信心。
    她与邵妘至今为止接触过的女性都不一样，她的话语仿佛为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邵妘不自觉的伸出手握住了闵幼株的手。那只手，虽然冰冷，却蕴含着不同寻常的力度。邵妘抬起头，仰慕的看着闵幼株道：“我也想像小姐姐一样强，我也想交到真正的朋友！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一个人，只是怕娘亲她们担心，所以才这么说……”
    “会的。”闵幼株抚过邵颜琥珀色的双眸道：“你也许不知道，你的这双眼睛曾经救过一个心如死灰的人。你在尸骨堆中发现了她，并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我相信，这双眼睛能够帮助她，也能够帮助其他许多人。所以不要惧怕这种能力，也许有一天，你会因为这种能力而结识到对你非常重要的人。”
    当闵幼株的双手离开邵妘的脸庞时，邵妘低下头，眼圈却不自觉的红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肯定她，这么的认同她。爹爹和娘亲看着她时，总是充满了自责和难过。他们让她觉得，她这种能力是危险的，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渐渐的，她开始脱离人群，不跟他们交谈，不跟他们成为朋友。她想这样，她就伤害不到别人了。
    这些话，她没有跟爹娘提起过。他们为了她的事已经够头疼了，她不想给他们增加烦恼。所以她一直是笑着的，孤独的时候笑，难过的时候也在笑。
    “其实我已经不怕那些东西了。有时候一个人孤单，它们反而成了我的朋友。我知道爹爹和娘亲特别想帮我换掉这双眼睛，但我不讨厌它。如果有一天我没有了这双眼睛，我就再也看不到它们了……”
    闵幼株并不确定灵目蛊是否能治疗阴阳眼曾经的宿主。所以之前那番话她是为了以防万一，特地说出来鼓励邵妘的。却不想邵妘本人比她父母更能接受这双眼睛。或许关于换眼睛这件事，他们一家人应该再好好商量一下才对。
    想到这，闵幼株弯下腰认真的看着邵妘道：“你心里的这些想法，如果可以，去跟你爹娘好好说说。这双眼睛的去留，说到底对你的影响最大，你心里应该有自己的主意。”
    邵妘低下脑袋想了想，随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闵幼株见邵妘比刚才精神了些，便玩笑似的开口问道：“想要交朋友，不想换掉这双眼睛，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心愿吗？”
    邵妘举起手指，点了点下巴道：“还想……娘亲的眼睛能够看到！”
    “这样啊，那小姐姐就帮你去试试，看看能不能让你娘亲重新拥有一双眼睛。”邵妘听了闵幼株的话后，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后她张大嘴巴看着闵幼株道：“真的可以吗？小姐姐，真的可以吗！”
    “可不可以，要试过后才知道。”
    邵妘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不由分说的就将闵幼株带进了门。
    邵颜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见到闵幼株。当邵长陵扶着她在凳子上坐定时，她的对面也响起了桌椅的碰撞声。随后邵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道：“娘亲！娘亲！这位小姐姐说可以治你的眼睛！”
    邵颜瞎了这么多年，早就对自己能重见天日不抱希望了。她这次和邵长陵去国师府纯粹是为了邵妘。却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邵颜能感觉到握住她手的邵长陵有多么激动，她自己又何尝不激动呢？
    这么多年了，亲人爱人的形象已经在她心里有些模糊，更何况还有一个邵妘，她的亲生女儿，她至今都没看过一眼。邵颜高兴之余忍不住担心道：“闵小姐，那妘儿的事？”
    “邵妘的事，你们先一起商量一下再决定吧。”邵颜刚想说不用，她能替邵妘做决定。却不料裙摆被拉住，一双稚嫩的小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妘儿？”邵颜看不到邵妘脸上的迟疑，但旁边的邵长陵看见了。他若有所思的看了邵妘一眼道：“既如此，先让闵小姐给颜儿你看看吧。”
    闵幼株怕灵目蛊的样子吓到邵长陵和邵妘，便让他们出去避一避，自己和邵颜留在了屋里。
    邵长陵和邵妘在屋外等了许久，他们时不时的左右乱走，又时不时的听听门缝。就在他们的焦急将要达到一个顶点时，屋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邵长陵什么都顾不得，赶忙撞开屋门道：“颜儿！你怎么样了？”
    屋里的邵颜放下捂住脸的双手，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同于她失明前的琥珀色瞳仁，这次她眼睛的颜色是黑色的，和正常人一样的黑色。
    “长陵！”
    “颜儿，你能睁开眼睛了！”
    “长陵！”
    邵长陵摇了摇头，突然猛地上前抱住了纤细柔弱的邵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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